满心的恐惧不安在大哭一场以后，也跟着眼泪随风散去。
小夭意识到自己正被李莲花拥在怀里，确切的说是她硬抱着他不放，一丝羞赧化作红晕，后知后觉地从耳根处蔓延开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莲花苍白的唇牵了牵：“无事，除了……脖子那处，可还有其它地方伤到？”见姑娘泪眼朦胧地摇头，他才松了口气，“那便好。听护卫说你是肚子饿了才跑出去的，回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
若非他还虚扶着她，距离近，她几乎听不清他逐字放轻的尾音。此时才注意到他唇角有血迹残余，受伤了？
“莲花你怎么了？”
“我……”
勉强撑起的几分力气终于耗尽，他合上双眼，倒在她肩头。
“莲花！”
“应是方才被爆炸冲击到了，我来背他回去吧。”方多病不知在旁站了多久，见状上前背起李莲花，却在小夭看向他时迅速转移视线。
奇奇怪怪。
方多病给李莲花探了脉搏，依然虚弱不稳，伤势倒是无碍，可他一夜未眠过于劳累，才一直昏睡不醒。
小夭盯着自己指腹已经愈合的伤口，要不再给他喂点血，当着方多病的面不好操作，加进饭菜里应该可以吧。
“你们找了我一夜，肯定也没吃东西吧，我去做点吃食。”
“那个，小……六……”
小夭回头，只见方多病支支吾吾地对她说抱歉。
“你跟我道什么歉啊？”
两只狗狗眼耷拉下来，看着很是可怜：“我之前不知道你是女子，才会跟你勾肩搭背，还取笑你什么的……我就是把你当朋友开个玩笑，虽然不好笑……”
小夭了然道：“哦，没关系啊，我知道我弱，这是事实。”
“我早点看出来的话，一定不会让你练什么马步，还点穴了。”眼见小夭眸光微冷，方多病赶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一切老弱妇孺都当被保护，当然，也会有像我娘，像石姐姐那样的女中豪杰，女子甚至能做到比男子更出色。只是你毕竟初学，习武不该急进，我更不该因你弱小就欺负你……你若还想学，我定尽心尽力教你！”
她还当方多病是那种认为女子只能做贤妻良母，在家相夫教子的封建迂腐人设呢，没想到思想还挺超前嘛。
“那就，先谢过师父啦！”
小夭朝他灿烂一笑，往外走去，越过门槛，步伐轻快，转眼便消失在游廊拐角。
方多病抬手摩挲了下发痒的耳垂，入夏了，都有蚊子了。
……
小夭在厨房忙活了小半个时辰，一锅甜糯喷香的红豆粥新鲜出炉。
她咬牙往指腹割出一道小口，几滴鲜血落入碗中，与同样红色的粥羹融为一体。
架空武侠世界，应该也没什么科学的讲究吧，先试试管不管用。李莲花想来不会愿意喝她的血，她又怕疼，若此法可行，两全其美，久而久之，李莲花身上的毒肯定能解了。
等等，哪来的两全？
指腹伤口刚止住血，微微外翻，细微的疼痛尚能忍受，再多的，她做得到吗？
因为李莲花待她好，她就要为他伤害自己牺牲自己，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在这个游戏里，她连自己的未来生死都无法把握，如何去顾及别人的安危。作为朋友给予关心与帮助，最多也就这样了。
整理好心情，端着几碗红豆粥回房。
房里不知何时来了客人。
那位劲装女侠她知道，方多病提起过，是百川院的石水石院主，另外一男一女却不曾见过。
他们围着已然转醒的李莲花，气氛些许凝重。
这份凝重不包括被团团包围的李莲花，只听他娓娓道来关于兄长李莲蓬的故事，言之凿凿，仿若真有这么一位相貌相似的同胞兄弟。
小夭放下碗碟，示意方多病过来，小声询问：“什么情况？”
“那是四顾门的肖紫衿肖大侠和乔婉娩姑娘，二人游历于此，听说大魔头笛飞声现世，自然要来看看。”
知道昨晚的吃人妖怪是金鸳盟盟主笛飞声之后，小夭也失了抱男三号大腿的心思，太可怕了，还是苟在李莲花身边比较安全。
她没什么兴致地哦了声：“那他们不去找笛飞声来找李莲花干嘛？”
方多病怔然道：“石姐姐叫他……门主，你也说过他是李相夷，他不会真的……我实在没法把他和盖世无双的李相夷相提并论，而且你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如果他真的是，为何不承认？为何要编这些故事？”
这是得知偶像跌落神坛，一时难以接受啊。
“是或不是，很重要吗？他是不是李相夷，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方多病眼神暗了暗，叹气道：“我从小便以他为目标，日夜苦练，终于能够站起来，终于习得一身武艺。我想追随他，用我手里的剑，平天下不平之事，惩恶扬善，匡扶正义……是重要的吧，我也说不清楚，像是心里竖着的那杆旗，经历多年风吹雨打……”
“仍然屹立不倒。”小夭淡淡接话，“他只是换种方式生活嘛，每个人的选择不同，你也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不是吗？当然我不懂啦，或许神仙也会有累的时候吧。”
“你倒是看得通透。”
旁观者清啊，她虽对剧情一知半解，但天下第一沦落至此，总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她在梦里见过的那个意气风发的李相夷很好，如今温温吞吞的李莲花却也不错。但她摸不透大佬究竟是扮猪吃老虎，还是维持人设默默旁观。只要能保她苟到游戏结束，爱咋咋。
小夭伸手贴了贴碗边，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聊完，粥凉了就不好喝了。
方多病顺手拿起一碗，被她拦下：“这碗不行，你喝别的！”
“不都一样吗？”
“这个，莲花喜欢甜的，我多放了点糖，其余都是正常口味。”
方多病没有深究，折腾这么久他也饿了，和小夭排排坐，一人一碗红豆粥吃得香甜。
瓷勺轻磕在碗壁，吹气散热和吞咽的声音在这压抑的氛围里多少有点突兀。
石水面色难看，但李莲花不愿承认她也毫无办法，只当是自己认错了，率先离开。
而后失魂落魄的乔婉娩也被肖紫衿扶着出去了，小夭这才瞧见二人正脸，乔婉娩不愧为武林第一美人，能与之一较高下的大概只有先前掐她脖子那位红衣女子了，不过那个太可怕，她更喜欢温温柔柔的乔姐姐。
这么一看，倒觉得肖紫衿配不上乔婉娩了，肖大侠状似关心，可在乔姑娘看不到的地方，眼中惊疑与怨怼一目了然。
……糟糕，偷看得太明显，被发现了。
可惜小怂包不敢正面刚，在他们走后才轻哼出声：“切，什么人嘛，居然还瞪我。”
管他呢，都没有跟大佬打好关系重要。
她捧着那碗“精心调配”的红豆粥走向李莲花，他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按住心口，眉头微蹙，情绪难辨。
“莲花？”
他如梦初醒般抬眸，眸底悲凉之意还未褪去，本就瘦削病态，越发显得脆弱起来。
“想什么呢，尝尝我做的粥。”
李莲花接过碗，习惯性地扬唇微笑，小夭不明白，他看着很不开心啊，为什么还要笑呢。
他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醒来后他感觉内腑隐隐作痛，这点小伤多歇几日便好，却得见“故人”，愁绪翻涌，微末痛感牵动全身，汇聚于心，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如常笑着，将兄长李莲蓬那套鬼话重新搬出来，信也好不信也罢，他终归不会再做李相夷了。
他是放下了，哪怕见到婉娩与紫衿举止亲昵也没有多余想法，谁都有资格有机会开始新的生活，何必困于过去。
可有人还未放下。
“他”的悲戚，“他”的痛，影响着他。
温热的甜蜜流连唇齿，滑过舌根，尽数咽下，将胸腔密密麻麻的疼意包裹覆盖，只余甜暖。
一碗普通的粥能有如此功效吗？
“好喝吗？”姑娘笑意盈盈。
是有的，他想。
“嗯，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