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 (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罪与惩戒(1 / 1)

匆忙的马蹄声惊扰了花圃里的玫瑰,于是掸开积蓄了一夜的露水,在下这微茫小雨的清晨初绽花蕊。远道而来的诸神不请自来,在渡鸦的鸣叫声中款款出场。

庭院中的女人抚摸着初绽的花苞,抬眼擦过栖落于挂钟的雀,走过一尘不染的名贵地毯,前往孤寂的悬崖。

她紧蹙的眉目,意图从弥散的薄雾中,窥得眼前建筑的全貌。一声宣告客者到访的嘹亮钟声,打断自殿堂内飘来的模糊乐音。携带使命而出发的鸽群,从忽然张开的钟楼小窗涌出,消失在高耸的殿堂尖顶后。

时间到了,她的审判即将来临。

一场源自遥远时代的暖风,裹挟着在日光下熏香了几个世纪的玫瑰花瓣,仆仆而来。意图倾覆大海。海亦以隆重之礼款待,掀起滔天巨浪,与客缱绻热烈。

端坐于海浪心脏中的年轻女人,生着海一般沉静的面,自纱雾的衣中扬露出光洁的臂,借着浪自由而浩大的形体,于虚空中安抚生灵。

在震耳欲聋的淹没了华纳海姆远空呼唤的海浪之声里,玫瑰迎来了她的葬礼。

诸神踏着焦石上前,拥戴着中间睥睨一切的新王。海浪骤起,明皎的天空席卷昏暗,仿佛一场寂静的争斗,试图用大片的空白填充胜利。

“奥斯蒙德,非要如此吗?意义何在?”

阿尔赫娜面对这些神色如常,仿佛早已接受现实。她扫视着诸神,最终定睛这位初登宝座的国王。

对面的黑影沉默一瞬,凝望着风暴中心的女子,寒着声冷漠作答:“为永恒,为和平,为子民不受战争之苦。”

“为恶疾与战争所苦的人民不会知道,他们所求的极乐之地就在脚下,在其所饮之水的源流处。而他们久久寻觅的那个能带来和平与宁静的新王,此刻正于恶魔之舌的悬崖顶逼迫手足换取安宁。”女子悲怆欲绝。

矗立于悬崖之顶的身影握住银蛇缠绕的权柄,自破碎石粒上款款下落,眼眸深沉如海。

她的哀戚改变不了现实。

她的审判如约而至。

“生灵之神阿尔赫娜,因反叛罪堕入恶魔之舌,吾黄昏之神奥斯蒙德,以先王之名代以处刑,唯有于中庭以凡人之躯英勇就义,方可回归众神之位。”

神圣而庄严的声音落下,宣判了她的罪行与处罚,海面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黑暗的、一眼看不见尽头的海,晨曦光辉并没有将其照亮,反而加深了其幽深之气。在嘈杂的浪涛声中,海鸥嘶鸣、天空暗淡、万物枯萎。

“即便如此,我始终认为人性不是非黑即白。它的界定模糊又明确,吝啬能与慷慨齐驱并列,卑劣与伟大毫不冲突。因此,为了华纳海姆的复兴,为了子民的自由安康,我从来不后悔这么做。”

柔和的声音与神像同时破碎,宣告着一代神明的陨落。

沉寂的玫瑰园,花萼正隐秘地颤动,对着曾经的主人依依惜别,于微光之下,通往人间的通径开启。

困于涛浪的绝望之神,抱膝仰面,对着虚空中袖手旁观的诸神微笑,肉身沉重淹没于深海,灵魂逐渐透明直至消失。殿堂的钟声响彻熹光,打落扑在众神像的阴影。日光也受惊了,隐秘一处。

奥斯蒙德将甚至面目藏于巧舌之下,以笑脸和谜语操纵众神。穿越磨难的荆棘林,持握护身的黎明剑,眼前火焰熊熊燃烧,环绕权力之座。在众臣俯首的缄默里,他神色不变地登场。仰头缓步迈上台阶,在雷鸣的掌声中,迎接加冕的黄金冠。

至此,华纳海姆统治王座之争以生灵神落败为终局,其孪生兄弟黄昏神被众神拥立为新王,登上宝座。

堕落于中庭的阿尔赫娜于烈火中重淬,在浪潮中复生。

隆冬,万物枯敝,举目一派肃杀之气。河流枯竭,大地沉陷,在永夜的寂静中,万物因恐惧而颤栗,因饥饿而衰弱。华纳海姆因失去生灵之神的庇佑黯然失色。

然而,自遥远之地传来的一声低吟,有如远行的号角,将匮乏之人自黑暗中唤醒,于混沌中,她张开黎明之目。

-

自林间缓步走出的年轻女孩,在寒鸦的振翅声中,向森林沉默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散发着朦胧雾气的城市,冰柱在风过时发出了泠泠声响。

除却结冰的地面,只有万籁俱寂的黑暗中一个身影踽踽独行。

年轻的面庞被火红的卷发半遮掩着,杂糅的卷发中一晃而过的眼睛透着迷茫的新奇,疲惫的身躯被浓厚的现代气息驱散疼痛。她上前,似乎想要融入这座陌生的城市,然而街道上奇装异服的中庭人令她迟疑。

“哇哦,你在这里做什么?”

暴雨浇透了索科维亚。有人经历冒险,紧身衣裹紧身躯隐约彰显健硕身材,违和的棒球帽遮着他的面孔,像是从水里脱险,瓢泼仿佛上帝灭世洪水般的大雨,泥泞浑浊的外衣,气喘吁吁赶来的男孩,阿尔赫娜见过了太多这样的场景,以至于她完全忽略了自身格格不入的气质。

她的来临,或者更适合的——她的闯入,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一块碎石,激起层层涟漪,没人知道会卷起更多的波澜,还是逐渐恢复沉寂。

年轻的人类像是站在岸边观察的行人,遇见涟漪便驻足停留。他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丝毫没有顾及身后的森林中频发的枪击声。

她尚未开口,目光就被男孩身上新鲜的血液所吸引。

充满脏污的脸庞因为奔跑而微红,面上表现出一系列复杂的情绪,尤其是在这片森林与城市的交界处碰上一位完全陌生的年轻女孩。他的嘴唇还在上下颤动:“尽管我们刚才逃出了那些军队的爪牙,但是危险依旧在暗处丛生,如果……”

他的神情定格在困惑、疑虑和慌乱当中。诚然,他最为瞩目的是丝毫来不及掩饰的惊艳。

她的外表美艳动人,像是挂着面纱的公主,她的双脚银白无瑕,赤足踩在泥泞的土壤。而公主将脸藏在长发之下,意图隐藏美貌的想法着实明显,她就像战乱纷争下被绽放在土壤下孤寂的花朵吸引的白蝴蝶,或许她就是白蝴蝶。

可她的脸色多么苍白,他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脸可以做到如此苍白。就像是轰然坍塌的白墙的影子,映着银白的容貌。毫无疑问地,这样的脆弱能够激起任何人的怜悯与慈悲。

“人类?”

看着面前的人类,阿尔赫娜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抵达中庭。而惩罚过后的疼痛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缓慢缠绕着她的身体,一点点侵入她的神经。

她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孩,似乎在观察什么一般。然而她并未在外观上发现神族和人类的区别,就如她所想那般,人类就像是失去神力的神族,没什么两样。

而另一边,男孩头一回开始思索这世界的参差,都说美是奇迹中的奇迹,只有浅薄之人才以貌取人。可他就想做那种肤浅的人,这样在盯着一位陌生女孩的时候心里才不会有太重的负担。

他短暂的十八年人生中,一直认为自己和妹妹都算得上容貌上乘,因此在平日中也获得不少好处,然而面前这位陌生女孩的出现才让知道一种惊为天人的诧异。这种一眼惊艳,很难让人忽视,以至于他瞬间就抛下刚才的危机,甚至连自己在逃跑这件事也变得不那么急迫起来。

在过去,皮特罗-马克西莫夫其实很少信任这样一面之缘的人,宁可避免与他们来往,尤其是那种一眼看去无比耀眼的人。在他看来,大部分人总是表里不一,他们做的往往并非他们内心真正渴望的,特别是在bao乱期间陡然出现的陌生人。可在他接受对面传递过来的脆弱神情以及娇柔身躯后不再怀疑,谁又能在这种bao乱之下保持镇静呢。

看出她眼中丝丝点点的慌乱与迷茫,皮特罗恍然间意识到什么似的,撇头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女孩纤瘦的后背:“原谅我的失礼,小姐。”并看向从旁边林中跑出来的双胞胎妹妹旺达-马克西莫夫,动了动嘴唇询问道:“或许我们可以带上她?她看上去像是从那地方逃出来的。”

荒诞的反面就是理性,当理性的规范到了一个极端时,他所做的事情就可以称之为荒诞了。

黑夜来临,枪鸣让这个夜晚变得不平静,它宣告着世人将开始新的征程。盘旋在森林上空的黑鸦嘶鸣,那隐约的哀伤的声音穿透沉睡中的森林缓缓落入冰冷的海底,就像一朵从寂静和黑暗中生长出来的花。当黑暗与风险靠近的时候,反而给人解脱感,才决定把生命交给天意。

“也有可能是阴谋。”旺达做不到带着浅显的疑虑将温馨安全的港湾展现到一个陌生未知的人面前,尤其是在这样惨淡的月光下,在刚刚经历的生死bao乱后,一切都显得那么刻意与谋划。然而,女孩洁白的面庞无不显露着脆弱与恐慌,这让人难以做到狠心抛弃。

“我一定是疯了。”旺达摇着脑袋,回头张望森林中的硝烟,不远的城市一片喧闹。眼前的女孩隐没在月色中,宛如雪化在火中。渡鸦的嘶鸣在减轻,盘旋而去,像是终于放手安心将女孩托付给他们,最终消失在黑夜中。旺达听见自己做出了出乎意料的决定:“走吧,趁着那些士兵还没有追上来。”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