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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1 / 1)

(是玛蒂娜的回忆篇下半,希望这一章能够写完。上一章主要在玛蒂娜的心理描写,这章来点骚操作)(黑皮银发女仆登场,当当当当!银发黑皮一米八大姐姐,我的xp之一,仅次于金发黑皮一米八大姐姐)

*

在欺骗过阿尔伯特的当天夜里,玛蒂娜在凌晨时分醒了过来。

紧闭的窗户不知为何打开了一小条缝,冷风从窗缝中丝丝渗入。窗外的寒风凛冽、暴雨倾盆,倏地灌入的凉意将厚重的窗帘吹得鼓起,如一面帆。有那么一瞬间,玛蒂娜以为自己不在伦敦,而是儿时的德文郡,在夜半醒来后可以在静谧舒适的黑暗里睁着眼睛倾听窗外狂风从旷野中呼啸而过。

雨滴顺着窗帘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墙脚下,将花纹淡雅的壁纸洇湿开一道道水迹。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放大到极致的瞳孔捕捉到了一抹黑影。

它似乎是顺着窗缝溜进来的,借着雨水轨迹,在窗户底下一点点蠕动着堆积起来,越来越高,直至具备些许人的形状。

玛蒂娜闻到了被大雨打湿后的灰尘的味道,以及刺鼻的烟味。

“你弄脏了我的地板。”玛蒂娜冷静道,瞥了一眼窗下,顿了顿,补了一句,“还有壁纸。”

那堆蠕动的带着点点未烬火星的烟灰因此停顿了些许,发出模糊的低笑。随后,它快速蠕动着增大,直到具备人类的高度,凝聚成一个人的形状。

确切来说,是一个女人。

但即使是对于男性来说,这个“女人”也过于高大了。

“她”从黑暗中一步步走至玛蒂娜的床前,每落下一步,就有烟尘因此四散开来,染黑这座房间里昂贵的地毯与壁纸。随着“她”步步迈进,“她”身上的人类特征也越发明显。

呼啸的风骤然灌入房间,窗户被猛然推开,“嘭”地打在室内的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碰撞声,一下又一下。窗帘吹得如风帆扬起,大雨急剧地打在室内的地板上,很快就在地毯边缘汇聚成一滩。

气氛僵持入顶点之时,一道苍白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照亮了室内,也让玛蒂娜看清了“她”。

“她”浑身上下是夜色一般的黑,银白的长发如瀑般泄在脊背上。“她”穿着一件雪白的亚麻袍,像是希腊、罗马、埃及三种风格的混合产物。裙摆只及膝下,袖子也从肩部滑落而下,露出矫健修长的胳膊与腿。在“她”大片的裸/露肌肤上,似乎有串联起珍珠与水晶的细银链缠绕,但仔细看去又像是有水银流到肌肤上以至于流下一颗颗银光闪闪的液态珠。“她”的眼睛被洁白的纱给蒙住了,这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审判女神朱蒂提亚的圣洁。但玛蒂娜并不怀疑,这位魔鬼面貌的异教徒会毫不犹豫地挥下“她”的利剑斩落所有人的头颅。

“你是什么?”玛蒂娜听见自己冷静地问“她”。

“她”似乎笑了,但夜色般的肌肤让“她”隐匿在黑暗之中,以至于玛蒂娜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见“她”肌肤上闪闪发光的珠宝:

“你应该问我有什么目的。”

沙哑粗砺的女声钻进玛蒂娜的耳膜里,让她忍不住皱紧眉头。

“好吧。”玛蒂娜慢慢坐起身,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到枕头后,攥紧一把常年躺在这个角落的匕首,“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吗?”

眼前的东西似乎陷入了思考,歪歪脑袋,银发如月光般地从肩头流落,覆盖住矫健如豹的脊背。

“曾经有人以为只有黑弥撒才是召唤我们的钥匙,但是那只是其中一个手段。我们是生意人,所以有时候也会自己找上门。”“她”漫不经心地回答,蒙住眼睛的洁白轻纱对准玛蒂娜,“我听见你的野心,你的欲望和贪婪是那么纯粹,还有这里——”

“她”伸出一根如同烧焦树枝的手指,指在玛蒂娜的心口:“这里,无尽燃烧的怒火比地狱之火更猛烈。所以,我被你的灵魂所吸引而来,想与你做一笔交易。我会带给你无限的荣光与财富,代价只是你寿终正寝后的灵魂而已。”

“贪婪的人有很多,为什么是我?”玛蒂娜冷冷地反问。

“因为你最纯粹。”“她”以纱布下的眼打量这个房间,在触及到壁炉处时,展现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厌恶,“我不喜欢和男性做交易,他们的灵魂于我而言臭不可闻。至于这个时代的女性嘛——”

“她”流露出一丝失望:“她们有的想要的太少,有的所求的又太可笑。不嫁人的渴望远远达不到需要和我做交易的程度,而丈夫一心一意、永不背叛的爱这种要求是不可能凭借魔鬼达成的。只有你的愿望刚好在我的传统行当里。”“她”摇摇头,“许下这种愿望的女性不多,上一个许下这个愿望的伊丽莎白一世。”

“她是靠你当上女王的?”

“怎么可能,她能靠自己,所以不需要和我做交易,不像你——”

玛蒂娜感到自己被轻视了,但是这份轻视带来的愤怒无法使她在这个关头丧失理智。她从枕头后小心翼翼地抽回手,在被子底下握紧匕首,冷静地与这位魔鬼女士周旋。

“你认为我做不到吗?”

即使眼睛被轻纱蒙住,但玛蒂娜依旧可以意识到“她”看了她一眼,而且满是意味深长。

那一刻,玛蒂娜想到了很多。在传说中,魔鬼被约束为只能公平交易的物种。但是它们一向很狡猾,没人能保证它们不会在交易里做手脚。

即使她能够做到,魔鬼也不会让她成功,直到她不得不借助“她”的力量。既然她已经被盯上,“她”就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想到这里,玛蒂娜手脚冰凉,但她仍然紧紧地握着匕首。

“这取决于你是否愿意和我达成契约。”

“她”弯下腰,俯身向玛蒂娜而来。那张蒙在“她”双眼上白纱越来越近,凑到玛蒂娜的鼻尖底下,银发倾泻在玛蒂娜的膝盖上。玛蒂娜看见“她”在贪婪地深呼吸,似乎急于吞噬一个灵魂。

玛蒂娜抬起手,轻轻抚摸“她”脸侧垂落的如瀑银发。

充满旺盛生命力的少女狠狠攥住魔鬼的银发,动作野蛮地将其按在床头,攻守易势。一直紧握在手心中的匕首贴上有如夜色的脖梗,毫不犹豫地狠狠扎下,刺穿那脆弱的致命处。

但是没有刺穿皮肉的阻碍感,只有四散飞起的烟灰。魔鬼冷笑起来,超自然的强大力量将玛蒂娜抛起,摔在床对面的墙壁上。玛蒂娜向后到去,差点跌进壁炉的之中,后脑勺狠狠地嗑在壁炉前的台阶上。

高大的魔鬼游刃有余地走向玛蒂娜,嘴角勾起微笑。“她”欺身而上,兴致勃勃地观察玛蒂娜痛苦的模样。

“你比我想的要更吸引人。”魔鬼居高临下地评价道,“相比较之下,你的不自量力完全可以容忍。”

玛蒂娜疼得龇牙咧嘴,将仪态完全抛之脑后。疼痛激发出她血液里一直流淌的疯狂,使得她在头晕目眩之际竟然咧起嘴角笑了起来。

“哈,是吗?”

她强行操作疼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探入壁炉,握住一块尚未燃尽的木头。

“提示:”玛蒂娜的双眼死死锁定在“她”身上,“不要居高临下地和我讲话。”

如同一只正在被猎鹰追捕而忽然躺下的野兔,以引颈受戮的形态蓄力,随时准备踢碎捕猎者的颅骨。她忽然暴起,狠狠扯下魔鬼眼上蒙的白纱,另一只手握住燃烧着的木头向“她”眼睛捅去,仿佛握着的并非柴火,而是长矛。

非人的凄厉嘶吼在雨夜中盘旋,火焰猛烈燃烧起来。在火焰中,“她”身影迅速化作烟灰迅速蒸腾四散,直至消失。

玛蒂娜软软地倒在壁炉旁,捂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她感到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快速流动,胜利的喜悦让她感到头昏脑涨,四肢都轻飘飘起来。她吸了一口烟灰,断断续续地咳嗽,大笑出声。

“小姐,出什么事了?”

女仆举着蜡烛灯台走进来,惊讶地发现室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水渍和灰迹,好像几分钟前有飓风袭击了这里。

“没什么。”玛蒂娜冷静地回答,举起她被烧伤的左手,“我梦游,然后把手伸进了壁炉里,于是我醒了。”

*

卡文迪许小姐生了很重的病。

上流社会忽然流传起这一消息。

卡文迪许家族家族血脉中的诅咒再一次应验了。这位可怜的小姐在梦游时忽然惊醒,随后就陷入了高烧与昏迷,卧床不起。

这是大家都在说的。

毫无疑问,阿尔伯特也得知了这一消息,从他母亲的口中。

“真是的,竟然要我们威廉和这样一个任性、病弱的女性结婚,莫里亚蒂先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午餐桌上,莫里亚蒂夫人借着丈夫罕见地共同出现在餐桌前的机会,向其抱怨道。

“目光短浅的女人!”莫里亚蒂伯爵对此嗤之以鼻,“这算得了什么?卡文迪许那个家伙即使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在死前生出儿子来。你知道卡文迪许小姐会继承多少钱吗?即使没有那些不动产,也是一笔庞大的金额。而且这么一个病病歪歪的女人,估计马上就死了,那她继承的东西就是属于我们威廉的。我们得加快脚步了,以免她在结婚前死了,那威廉就得不到这笔财产了。”

“当然了,阿尔伯特。”莫里亚蒂伯爵轻松地笑笑,拍拍长子的肩膀,“我们并不是偏心威廉,只是按照法律,你可以继承莫里亚蒂的一切,所以我们必须为威廉打算。我保证,会为你好好挑选一名更体面的贵族小姐作为妻子。”

多么可笑。

阿尔伯特习惯性地垂下睫毛,遮掩住翡翠色的眼底那晦暗的厌烦与失望。

一个活生生的少女病得快死了,可他们在意的只是她的价值。他们从来没把玛蒂娜当做人,只是把她当做一样性价比很高的商品罢了。所以他们就这样在餐桌上,把她的命运当做一项生意来谈。

阿尔伯特已经毫无胃口,放下手中的刀叉。

“抱歉,父亲,母亲。”他做出得体的微笑,“恕我无法赞成。”

在一片寂静中,阿尔伯特顶着父母诧异的目光,示意餐厅内的所有仆人离开,甚至支走了威廉。做完这一切,他平静地陈述道:“因为我爱上了卡文迪许小姐。”

莫里亚蒂伯爵久违地感到了窒息。而莫里亚蒂夫人在发出半声尖叫后咽了回去,涨红了脸,一声不吭。

“不行!你……”莫里亚蒂伯爵伸到半空指着自己儿子的食指颤抖着,“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这种丑闻……不行,这桩婚约……”

他几乎语无伦次。

“父亲,我深爱着卡文迪许小姐。”阿尔伯特听见自己继续道,“如果你们强行让她与威廉结婚,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噗通”,莫里亚蒂夫人晕了过去,倒在地上。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因为惊讶,而是被束胸勒得缺氧。

说完这一切,他推开椅子,站起身,面带得体的微笑:“日安,父亲。”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他急于逃离的地方。

莫里亚蒂伯爵夫妇看不上卡文迪许小姐,他们绝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女性成为继承人的妻子。但有了这一桩威胁,他们只能不得不暂停婚约,以免刺激到宝贵的继承人。而且,为了他的名声,他们会守口如瓶,绝不会允许今天的事流传出去,所以玛蒂娜的名声也不会因此受损。

倒是——

阿尔伯特抚上自己滚烫的耳廓,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去孤儿院。”

——明明应该有别的方法来暂缓婚约,可他竟然下意识采取了这种。

阿尔伯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玛蒂娜那双松石绿的眼,那样的冷静、冷淡,可那天晚上竟然迸发出那样的愤怒,如一道闪电刺破天空,那样的惊心动魄。

他以手攥紧自己的衣襟,深吸一口气。

他必须得——冷静下来。至少别让自己再去想那双松石绿的眼睛。

*

可惜事实容不得他冷静。

孤儿院的门口,阿尔伯特听到了有别于他所乘坐的马车牵系的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直至完全来到门前,缰绳被攥紧,马发出一声长吁,在快速奔袭后由于突如其来的扼停而立起上半身,前蹄用力跺在地面,终于停稳,尘土飞扬。

“卡文迪许小姐?”

阿尔伯特从马车窗中看到这一幕,终于和莫里亚蒂伯爵感同身受——他也感到了久违的窒息。

玛蒂娜穿着卡文迪许家最粗壮的厨房女仆的宽松裙子,显而易见没穿束胸衣。她没戴帽子,也没挽头发,一席黑发倾泻在肩背上。在传闻中卧床不起的姑娘骑马飞奔而来,两条腿分跨在马身两侧,以不同于淑女专属的侧骑的姿势稳稳地坐在马背上。

“停车!”几乎是在一刹那,阿尔伯特就立刻做出了决定——

他向玛蒂娜跑去。

但没等他前来伸手扶她下马,玛蒂娜就干脆利落地下了马,还有闲情逸致捋了一把马的鬃毛。

“卡文迪许小姐……”阿尔伯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理智告诉他,不能提她刚才一系列的惊世骇俗之举,“……日安。”

玛蒂娜点点头。

走近了之后,阿尔伯特才发现,她是真的病了。她一向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不健康的绯红,而一向鲜红似血的嘴唇此刻却毫无血色。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做出判断:她现在高烧不退。

“你在生病。”

他神色怔怔,失礼地观察玛蒂娜的脸色。

“对。”玛蒂娜展示她被烧伤严重、包扎绷带都在渗血的左手,轻飘飘道,“魔鬼逼迫我出卖自己的灵魂和□□,我拒绝了。为了打消它的念头,我把手伸进了壁炉里。”

“那你的脖子?”

阿尔伯特指的是玛蒂娜领口处露出的绷带。

“哦,这个啊。”玛蒂娜笑了 ,“是医生试图治愈我的高烧,于是往我脖子上隔了几刀,放了一壶血。”

糟糕的身体状况让她显而易见地陷入头脑混乱与疯狂,以至于她堪称兴奋地踏入孤儿院,同时轻声哼唱一首歌词破碎的歌谣。

“孩子们在礼拜堂里。”

孤儿院的修女们看到这两位过于年轻的贵族男女并肩走在一起,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尽职地告知消息。

“多谢。”阿尔伯特向她们道谢,转向玛蒂娜,“卡文迪许小姐,你应该回家。”

“我不想呆家里。”玛蒂娜咯咯笑出声,“难道你喜欢呆家里不成?”

她已经神志不清了。

阿尔伯特心下一沉。

“卡文迪许小姐就是很好的贵族,对吧?她记下了我的名字,还捐了好多钱给我们。”

礼拜堂里,围绕在“威廉”旁边,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安妮说。

“但是也有坏贵族。”一个男孩低下头。

“我不是教过你们了吗?”红眼睛的小顾问温温柔柔地笑,“对待坏贵族,我们应该怎么做?

“战斗!”“战斗!”“杀了他们!”

听到这些童真的呐喊,阿尔伯特着实吃了一惊。他们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兴高采烈地吐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而为首者,正坐在圣坛下,露出圣洁和蔼的微笑,如同正在开导信徒的神父。

阿尔伯特不由得地睁大双眼,瞳孔微微收缩。受到那种气氛的鼓舞,他心中一直以来隐藏的对自己阶级的深深厌恶被彻底激发,情不自禁地向前迈出一步。

“名字里不带e的安妮。”

玛蒂娜干脆利落地出声,打断了这一切。

“你在干什么?”

她走向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姑娘,歪歪脑袋,仿佛是在真情实感地疑惑,只有暗淡迷离的眼睛显示出她此时并不清醒。她无视了所有人各异的目光,径直走到安妮面前,弯下腰,双手捧起她的脸,与她对视。

“你在和这群人起哄些什么?”玛蒂娜接着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和他们可不一样,阻碍你的远不止阶级,知道吗?他们可以战斗,但你会被教导女孩子不应该太粗鲁。他们可以接受高等教育,但你唯一能接触大学的机会就是在那里当保洁。他们可以努力工作,但你挣到的每个子都会被丈夫攥到手里。他们可以强壮无比,但你却有30%的概率死于生育。”

她亢奋起来,不知道是在对安妮陈述,还是仅仅只是在自我剖白:“男人吃女人。贵族男人吃贵族女人,底层男人吃底层女人。结了婚的男人吃妻子,吃女儿;没结婚的男人吃母亲,吃姐妹。有没有阶级都一样的,明白吗?即使你不是任何一个人的母亲、妻子、姐妹、女儿,你也可能仅仅只是因为走在路上就被吃。如果你没有养活自己的工作,你就会变成ji/女被所有人吃。即使是最贫穷、最一无所有的男人也可以吃女人。你有没有在街上见过流□□?”

安妮在她手心里愣愣地摇头。

玛蒂娜放开她,一拍手,大笑:“对啦!总不可能所有女人都有家庭、住处和工作,对吧?那流□□去了哪儿呢?”

她以混乱的视线投向面容模糊的“威廉”,随手抬起手杖,野蛮且不耐烦地打掉正在逼近的路易斯手中紧握的匕首。玛蒂娜转头看向安妮,眯起眼睛:

“你看,我记得你叫安妮,拼写时不带e。可他们却不会记得你叫什么。他们只会记得你父亲和丈夫的姓。有时候你是某某小姐,有时候你是某某夫人,可没人记得你是名字里不带e的安妮。”

下午的阳光透过浑浊的玻璃窗洒在玛蒂娜身上,这让她肩上的每一根发丝都在阳光下清晰可见,魆黑的五官却在斑驳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脸部阴影线条也有些紊乱。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安妮双手紧握放在胸口,询问玛蒂娜。

玛蒂娜笑了,笑得有些温柔,眼神忽然清明起来:“我会帮你,不过现在还不能,得等一会儿。对了,”她抬起头,望了眼礼拜堂上的十字架,“前提是我能活下来。”

她忽然直挺挺地倒下了。

“卡文迪许小姐!”

她听见在一片混乱之中有沙哑青涩的声音在呼唤她,模糊的视野里翡翠绿与鲜红忽隐忽现,间错亮起,在眼中形成一片颜色诡异的马赛克。她想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其实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醒”,但是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她只感觉到自己左手上一片灼热的疼痛,湿黏温热,并且闻到满鼻的血腥味。她以为是手上碳化的肌肤又开裂了,但她抬起被缰绳磨破、不算完好的右手一抹,发现是脖子上那几道放血治疗的伤口竟然也一起裂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体内的血有这么多,竟然还没有流完。

最终她说:“我看到母亲了,她从天空那边垂下一只手,还有一绺头发。”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真是疯了!”

玛蒂娜在意识模糊将醒之际,听到公爵在她周围来回踱步,不断发出咆哮和由于气短所导致的咳嗽,每咆哮一句就要咳嗽一大段,随之而来的则是重重的跺脚与更沉重的踱步声,这让她心烦意乱。

“你竟然就敢以那种样子出门,还被阿尔伯特少爷用莫里亚蒂的马车送回来!卡文迪许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看看你这幅鬼样子,还有你烂到地里的名声!这下还有谁愿意和你结婚?你完蛋了!卡文迪许小姐!”

玛蒂娜昏昏沉沉地想到,这老头不过咆哮几声就咳得好像要死的那个人是他一样,说不准他还是能死在她前头。母亲确实给了她一具很好的身体,让她折腾到现在依然还能喘气。

不过婚约的事应该黄了。莫里亚蒂家不会要一个名声臭到家还快死的女人,即使他们冲着财产来也没用了,因为公爵的儿子还没生出来,不会让他们占这种便宜。

公爵气势汹汹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咳。他的情人立刻迎上去,温声软语地安抚他。

玛蒂娜再次陷入昏睡。

醒来时,四周漆黑一片。玛蒂娜有些摸不准现在是不是已经进入深夜,所以周围才这样黑;又或是因为连续不断的高烧让她瞎了眼,所以她才什么都看不见。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这一次,这道声线明显地更加柔滑低沉,但其中的那丝居高临下依然足够让玛蒂娜分辨出来者为何人。

“这就是你期待的吗?”“她”说,“你快死了。”

玛蒂娜淡淡道:“嗯,对啊。”她的平静就好像她谈论的那个将死之人与她毫不相干,而不是她自己,“我想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哦,你不是人。那就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哦,你没有眼睛。对了,你到底有没有眼睛?”

“她”忍不住笑起来,没有被冒犯到,只是有些幸灾乐祸与惋惜:“可惜了,浪费了这么美妙的灵魂。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做生意?”

“我的理念是,就算死也不让任何人从我身上捞好处。”玛蒂娜颇具有黑色幽默感地回答,“不仅如此,我还要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真的不和我做这笔交易吗?”魔鬼仍然不死心地诱惑她,“你可是快死了。”

在一片黑暗中,玛蒂娜什么都看不到。她闻不到魔鬼身上那刺鼻的烧焦的烟灰味,也完全动弹不得。她以为自己在说话,但仔细观察才发现自己连嘴都没张。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魔鬼的声音传入她的脑海里。

也许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知觉。

玛蒂娜冷静地想。

“你是不是忘了,急于达成这笔交易的人是你不是我。”她暗含嘲讽,“这就是你求我的态度?”

这让魔鬼忍不住愣了一下。“她”的兴致被彻底提了起来:“说说看?”

“取悦我。”玛蒂娜居高临下道,“向我展示你的价值。”

“你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从没见过哪个人是这么和魔鬼做交易的。不过,”魔鬼顿了顿,“我很愿意向你展示我的价值。”

“她”伸出一根如烧焦树枝的手指,点了点玛蒂娜的心口:“明天你就能看到了,我的价值。”

“她”语带笑意,隐匿在黑夜之中。

玛蒂娜睁开眼睛。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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