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失控的，姜莱也不太清楚。
在那个吻落下来之前，她自信地以为能够把控全局。
所以她不逃避，顺其自然。
时间抹去了四年前的许多细节，姜莱只记得自己早上起来拍拍屁股走得潇洒，完全忘记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清醒着落入这个年下男生的圈套。
说是圈套，其实有些污蔑李丞协。
他一直以来都是走的直球路线，企图和爱意不加隐藏。李丞协清楚自己的优势，也知道姜莱禁不起什么诱惑。他只是动用了一些小心思，将她这只徘徊在岸边的天鹅拖入欲望的湖水里。
如今他不过是在故技重施。
只要她稳住就好。
小电驴载着他们路过大片的田，沿着平整的水泥路往上山开。
车子最终停在后山上的一扇蓝色的铁门外。
拔钥匙的那声响动，引来铁门里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叫。
里面有人呵斥了两句。
亢奋地狗叫声弱了下来。
斑驳的蓝色铁漆门从里打开，走出来个男人。
30岁左右，上衣的边角洗得有些发白但挺整洁。见是姜莱他的步子稍微快了些，暴露出其中的一只腿脚有些跛。
“阿莱。”男人上前打招呼，见她身旁站着的男生问，“这位是？”
“店里客人。”
姜莱又给李丞协介绍：“这位是我师兄程俊，以前一起玩乐队的，现在这里开了这家流浪动物救助基地。”
铁门边，白色的木板上写着这所救助基地的名字。
‘宠爱有家’
李丞协伸出手，程俊刚要回握又半道收了回去。
“刚刚拌过狗食，不好意思。”
李丞协摇摇头。
他跟着程俊往里走。
姜莱应该经常来，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这里的狗狗不知道是不是认识她，有的还会朝她摇尾巴。但面对李丞协这个陌生人，胆小地选择缩回狗棚里，胆大的来到围网前冲着他龇牙咧嘴。
规模不算大，但是收容量不小。
除了狗狗，另外一个区域还有一些猫咪。
白色的围墙圈了一块地，一部分的狗狗呈散养状态，靠近墙边的地方有几排笼子。
程俊给李丞协介绍着，路过那一排笼子时，不自然地去瞥姜莱。
程俊将他们带进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里面还有张床。姜莱进去后自顾自地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冷了下来。
“小志呢？”她问。
程俊从柜子上拿下来一次性纸杯，从红色的保温水壶给他们倒水。
小志是基地里的员工，平常喂食这些工作都是他来负责。
程俊搬来把椅子给李丞协，自己就着床边坐了下来。
“小志奶奶生了病，现在在省城里陪床呢。”
姜莱：“那之后还回来吗？”
“不回。”
“你把人给辞了？”
“那哪能啊，我这儿一个月两千出头的工资，有人做就不错了，我哪敢解雇人家。”
“哦。”姜莱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是人家解雇你。”
她说得直白，程俊也不生气。
“没事儿，反正之前没找人的时候，这些也都是我一个人干。”
“那时候你可没有这么多的狗！”姜莱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水溅了出来。
李丞协不知道她怎么说着说着就生了气，只能默默地将怀里的纸盒子抱得更紧。
姜莱对着程俊愠怒道：“你不是跟我保证过今年不接收新的流浪猫犬吗？”
“嗯。”程俊就知道没瞒住她的眼睛，气势变得很弱。
姜莱站了起来：“那你告诉靠墙边的那排笼子里装的是什么？”
在场的两个男人都被她陡然拔高的声线吓了一跳。
程俊连忙解释道：“那是市里的动物保护组织前几天从高速收费口拦截下来的，暂时放在这边寄养。”
“寄养？”姜莱哼笑，“他们给钱了吗？有说过什么时候来处理吗？营救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威风，把东西往这儿一丢撒手不管的事儿还少吗？”
程俊被自己的学妹一通轰炸，堵得说不出来话。
他不说话，姜莱更恼火：“这些狗你就打算一直把他们锁在笼子里？”
“年前你从楚瑱那儿借了五万多给猫做绝育。这次呢，这次的这些狗你又打算怎么办？”
“这次要找谁借？”
在姜莱一句句的追问中，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很凝重。
李丞协头一回见姜莱气得脸都红了，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扯了下她的袖口。
姜莱躲了下，没管李丞协的劝阻接着说：“说实话程俊，你身边能借的都借完了吧，房子也卖了，车也卖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要烂在这山上吗？”
“我……”程俊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沉默。
姜莱将凳子一推转身就走，办公室的木门在她身后狠狠地砸了一声。
李丞协起身想要追，却被程俊给叫住。
“她正在气头上，你别去。”
“可是…”
“放心，她最多就在这四周走走。”程俊苦笑了下，“我们师兄妹就是这么相处的，你别被吓着。”
李丞协松了口气，漏出不解的表情：“你们..经常这样？”
被自己师妹当着外人面数落了一番，程俊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这是每回见面的必备环节哈哈。”
李丞协跟着尬笑了两声，怀里的小狗被吵醒了，挣扎起来。
“把它放桌子上吧。”
李丞协托着毯子，将狗拿了出来。
他见程俊借用纸杯的热度将手焐暖，然后慢慢打开毛毯，从头开始一步步地按压检查小狗的身体。
“您是兽医吗？”李丞协问。
程俊摇头：“我和阿莱一个学校毕业的，我学音乐的。”
“哦对。”李丞协点了下自己的额头，忘记刚刚见面姜莱给他介绍过。
“养得多了，一些小问题还是能看的。”
程俊一边给小狗检查，偶尔抬头打量面前的男生。
平常其他人听见他的自我介绍都会追问他为什么学音乐的却做这个。但眼前的男生很有教养，即使他看出来李丞协心有好奇，但还是很礼貌地没有多问。
男生人在屋里，眼神却飘忽不定心不在焉，程俊问：“来这边旅游？”
“对。”
“那麻烦了，听说山下封路了。”
“没关系，我不着急。”
程俊看见了刚才李丞协拽姜莱的小举动，试探的问道：“你和阿莱..之前认识？”
李丞协愣住。
缓了几秒后轻轻点了点头。
“难怪呢，我在这这么久，没见过阿莱骑车带过普通的游客。”
这边程俊检查完了，告诉李丞协小狗没什么问题，不过有点儿着凉大便有点儿不太成型，问他要不要将狗留在这儿。
想起姜莱义愤填膺地指责程俊，李丞协觉得不应该再给这位师兄添麻烦，他说：“不用了。”
“要吃药吗？”
程俊：“不用，我拿两袋益生菌你给他掺在奶里喂了就行。”
“阿莱那儿还有羊奶吗？”
“有。”昨晚李丞协从柜子里找出来的那罐奶粉还有大半。
“行，那你带回去吧，这两天降温注意给他保暖。”
“好。”
李丞协将小狗重新包好，跟程俊道谢。走到门边被对方叫住。
“对了，你等会儿记得不要试图帮我说话，也不要跟姜莱争论，免得她一气之下将你丢在山道上。”
李丞协问：“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帮你说话？”
程俊一下子笑了：“直觉。”
他笑起来，眼角堆起了两条细纹，微挑的眼睑看得出青年时的肆意
“阿莱以前搞乐队的，脾气会有些躁，多担待。”
李丞协摇摇头。虽然不知道程俊为何要跟他说这些，但在他看来姜莱只不过是嘴上有些硬，算不上暴躁。
出了办公室，李丞协一眼看见站在瞭望塔上的姜莱。
十点多山上的雾依旧很浓。她站在高处，半个身子隐入缥缈，一头乌黑头发打个半湿乖乖的伏在她的肩后。
李丞协想着刚才环着她时，这些头发被风吹着拍打他的口鼻，浓郁的蜜桃味钻进他的身体里。
接过程俊递过来的益生菌，李丞协掏手机要付钱。
程俊拦住：“不用，算在我欠阿莱的利息里。”
李丞协不知道为什么他买东西要算在姜莱的头上，但程俊执意不收，他也只能作罢。
场地里的狗看见李丞协这个外人，又嗷嗷叫了起来。
瞭望塔上，姜莱也转过头来。
李丞协看着那些铁笼子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对程俊说：“狗狗们的绝育，我可能有个办法。”
-
瞭望塔在院子里，十多米高的木架。姜莱踩着楼梯下来时李丞协正好来到身前。
她怪异地看着他问：“你俩聊什么这么嗨？又是握手又是拥抱的？”
李丞协：“程哥给狗狗开了益生菌。”
“就叫哥啦？”姜莱诧异，目光转向他怀里抱着的箱子皱起了眉头，“怎么还抱着？”
“不是回家吗？”
“你要带回去养？”
“嗯。”李丞协证明似的将食指伸到小狗的鼻子前，喝完奶的狗狗睡眼惺忪下意识地嗅了嗅气味然后浅浅的含住了他的手指。
李丞协笑着将手拿了出来，温柔地抚摸了两下狗头说：“有感情了。”
姜莱无语了：“睡了一夜，就有感情了？”
她话一出口，对面的男生就怔住了。
雾气弥漫，两人站在瞭望台下都显得有些不自在。
李丞协最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你刚才还指责别人把狗丢给程哥不管不问，现在自己却要干这样的事？”
“我会给抚养费的。”
“哦。”李丞协看似被她的理由说服了，话头一转，“可是明明是我捡的狗，为什么要你来付抚养费？”
……
又是一段沉默。
雾蒙蒙的云海偶尔从缝隙里渗出一片光亮，隐秘树林中觅食的鸟儿无所遁形。
阳光像一道细线，扯着姜莱的胸口时不时猛地一拽，让她心神不定。
姜莱恍然大悟似得点点头：“你不提醒我都忘了，那你自己付吧。”
她说着就要走，可能还在气头上，都没有跟程俊打招呼。
李丞协追在身后，商量道：“你可不可以帮我暂时养着？”
姜莱猛的一个回头：“你这算盘珠子都快蹦到我脸上了！”
“我会付钱的，包括看管的费用。”
“想云养狗？”
李丞协有些执拗，内心挣扎了一番仍不想放弃：“或者..你实在不愿意的话，我把它交给小灵也可以…”
他话没说完，见姜莱怔了一下，紧接着翻了个白眼大步往外走。本来还有商有量的两人顿时拉开了好远的距离。
姜莱拿出钥匙，跨上了车。
她没察觉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扯出个笑对站在一旁的李丞协说：“也是，李公子风流倜傥到哪儿都能吃得开，那您就自己和小灵协商吧。”
“我……”
也不知道哪句话惹到了她，姜莱自从上山开始，就像一只竖了针的刺猬，从哪个方向试图靠近都会被扎到。
李丞协往前握住把手，眼瞳颤动。
“我没有把它丢给你，我只是想让你帮忙照顾一段时间。等它长大些，好开车来接它。”
男生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让人为之一震。姜莱觉得自己有些过，但还是推拒道：“我说了你可以把狗托给程俊，他是专业的比我养得好。”
他不说话就这样专注地盯着一个人时，会让人觉得特别真诚。目光相遇，那根无形的丝线又开始绞她的心脏。
姜莱崩溃道：“真不懂你在纠结什么，山上养和山下养有区别吗？”
“有区别。”李丞协抿紧唇珠，“不一样的。”
姜莱彻底没了办法。
“可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能跟程俊聊的来了。你俩碰一起就是菩萨遇活佛，要坐地起庙！”
在对方干净的视线里，姜莱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她叹息了一声，说：“上来。”
李丞协紧张地看了眼箱子里的小狗。
姜莱：“我数到三，趁我没后悔之前带着你的狗赶紧上车。”
“一、二……”
龙头一松，后座一沉。
仪表盘上还印着李丞协手掌蒸发出的水痕，后背笼过来一个巨大的身影。
李丞协将箱子放在自己的腿上，整个人倾身从身后覆了上来，贴在姜莱的耳旁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语气轻快，毫无刚才的萎靡。热气落在耳后蔓延至脖颈，姜莱僵直了肩膀。
“说、说好了你到时候会来接啊。”
“嗯。”
他语气尾音上扬，像是得到了一份礼物那样抑制不住欣喜，怕姜莱临时反悔用膝盖顶了下姜莱的小腿催促她快点开车。
“哼。”姜莱没好气的扭动把手。
他们的脚下又有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