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幽坐在满是草稿纸的地上，她低着头，手里抓着笔不停写写画画。
她觉得自己要被这面墙逼疯了，灵感和思路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任由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宋幽点燃一支烟，看了眼手机，还是没能等来沈以南的回信。
不会真死了吧，宋幽想。
身份证和遗书静静地躺在茶几上，宋幽盯着它们出神，随后走了过去，拿起沈以南的身份证仔细端详。
80年的，正好29岁，大了宋幽4岁。
身份证上照片很年轻，沈以南留着短发，眸子深邃，五官端正，很阳光的样子，但绝对算不上好看，就好像随便扔在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到了那种。
桌上的手机发出轻微的震动
声，宋幽瞥了眼屏幕。
“沈以南”
三个字跃然而出。
还活着哈，宋幽心想。
宋幽松了口气，接起电话，“嗯？”
电话那头一声叹息，“小姐，身份证能不能还我。”
宋幽：“你不准备死了？”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半晌才道：“小姐，我现在走不开，麻烦你能不能把身份证送过来，我还你钱。”
宋幽抽了一口烟，又有些恼怒地吐出，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你不死了？”
沈以南那头很安静，更能听出来他十分疲倦，“不死了，那个……”
宋幽断了沈以南的话，直截了当问：“地点，我去给你送过去吧。”
“甲二医院。”
“好，还有……我叫宋幽”，说完便挂了电话。
甲二医院……他是医生？
宋幽简单搭理了一下，把头发高高扎起，画了个淡妆，拎起包带上身份证便出门了。
甲二医院离公寓很远，宋幽想了想自己的驾驶技术，放弃了开车的想法，打了辆出租车前往目的地。
甲二医院位于城西，宋幽刚下车就看见大门前两侧都是老奶奶摆的小水果摊子，宋幽怔了怔，万一沈以南真的在医院照顾家属病人，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空手去？
宋幽猜测，他应该也不能是医生。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买一些水果，礼貌一些，即使自己是他的债主。
“大姨，那个水果礼盒，拿一个。”
“好嘞。”
“那个苹果的，也拿一盒。”
水果贩子大姨看宋幽溜光水滑，便往上提了提价，“二百，小姑娘。”
宋幽一向对这水果礼盒没有概念，理所应当地付了钱。
大姨看面前这个小姑娘出乎意料地没有讲价，便理所应当地收了钱。
宋幽付了款，两只手分别拿着礼盒，心里却有些后悔不是滋味。
自己是不是对他做的有点过了，自己干嘛要这么上赶子。
宋幽想了想，拨通沈以南的号码。
电话响了许久之后，才传来沈以南的声音：“喂？”
宋幽问：“我在门诊部大门。”
沈以南道：“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宋幽抱着两个礼盒等待片刻，就瞧见沈以南从门诊楼里匆匆走了出来。
这是宋幽第一次清楚地看见沈以南的脸，有些杂乱的短发，眉宇间有些疲惫，嘴唇抿成一条线，眸子比照片上显得要深邃些，但宋幽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宋幽笑了一下。
沈以南有些不好意思，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走到宋幽面前看见手里的东西愣了两秒钟，“你有家属在这？”
宋幽没有回答，只是看见沈以南眼睛下面一圈乌青色，似乎已经熬夜很长时间，顿时就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宋幽问：“给你买的。”
沈以南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真的不用，你怎么知道我……”
“我猜的。”宋幽又一次打断。
沈以南顿时觉得宋幽很有礼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谢谢你……宋，宋幽，我欠你钱，还让你过来，你还带东西。”
沈以南说话过程中，耳根隐约有些发热，脸颊也微微发红，硬挤出了一丝卑微的笑容。
“没什么，你别想不开就好。”
沈以南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随后两人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宋幽有些生气，觉得沈以南一定是熬夜熬傻了，从包里拿出身份证，递到沈以南面前，“那我走了。”
沈以南反应过来自己的无礼，才想起来自己让宋幽来是干什么的，连忙开口道：“你先跟我上楼吧。”说完将水果接了过来。
宋幽点点头没吭声，跟着沈以南进了医院。
两人一路兜兜转转，绕过门诊走到血液科，宋幽一进门就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走廊里两侧病人家属有的躺在地上打盹，有的拿着病人的单子看的发愁，有的抱头痛哭，宋幽算不上什么太善良的人，但看到这样的画面心还是忍不住揪了一把。
沈以南看了宋幽一眼，淡淡说道：“习惯了。”
沈以南带着宋幽进了电梯，沈以南摁下八楼的按钮，宋幽看了一眼八楼按钮旁的标签---重症监护室。
电梯里只有两人，出奇的安静。
两人都是不善言辞的性格，沈以南从始至终都低垂着眼睛，疲倦，抑郁沉闷的情绪笼罩着他。
宋幽站在沈以南的侧面，看到他微微颤动的肩膀和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情绪来。
沈以南的头发一绺一绺地发白，脸色也苍白憔悴，眉宇间透露出几丝颓然。
宋幽有种预感，沈以南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只是硬撑着许久罢了。
谁也没先说话，电梯缓慢上升，很快就到了八楼。
电梯门一打开，一股轻微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与一楼不同，这里出奇的安静，只有寥寥几个家属坐在长椅上默默地吃着盒饭，眼神空洞而麻木，偶尔会抬起头望一眼墙壁上挂的钟表，等待某一时刻的到来。
沈以南带着宋幽走向重症监护室。
两人走到铅板门前面，沈以南把水果放下，隔着厚实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情形。
沈以南看着里面说：“1号床，大前天刚搬进icu的，医生说没多长时间了。”
宋幽凑近，往里面瞧了一眼一号床——她依稀辨认出来，那是个女孩儿，穿着病服，带着氧气罩，身体已经是皮包骨，双目紧闭，呼吸若有似无，浑身插满各式仪器管。
宋幽叹了口气，回头去看沈以南。
沈以南看着病房里的景象，眼眶泛红，半晌说：“谢谢你，宋幽。”
宋幽愣了一下，看着沈以南不知道怎么接话，“我没做什么。”
沈以南叹了口气：“你救了我的命，我……”
沈以南说不下去了，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一般。
宋幽眨了眨眼睛，说不上来的愧疚油然而生。
宋幽：“她是你女朋友？”
沈以南靠着墙，半睁着眼，好像随时要睡着，“算吧。”
“如果你死了，那你就是全天下最不负责任的男朋友。”
沈以南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来。
这时病房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白褂子戴着口罩的年轻医生推开了铅板门，朝沈以南说道：“病人醒了，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不能太长时间。”
沈以南点点头，对宋幽说：“你要是不着急就在这等我。”
宋幽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沈以南走进病房，看到病床上的女孩睁开眼睛盯着自己看，他坐到病床旁，附身趴在女孩脸庞，扯起嘴角笑了笑：“醒了。”
女孩半睁着眼，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举起手想要抚摸沈以南的脸颊，但却怎么也够不着，最后只得颓然地垂下，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隔着氧气罩微弱地发出声响，“以……南。”
女孩的每句话都是那么费劲，仿佛耗光了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她的声音细小沙哑，让人心疼，沈以南伸出右手握住女孩的左手，轻轻地拍了两下，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我对……不起……你。”
“如……果不是……我，你会过……得很……好。”
女孩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轻，眼睛也缓缓合上。
沈以南伏在床沿，眼底一片湿润。
看了看仪器上的那条线，好像已经归于起伏不大的平静，女孩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可以了家属，她应该……”
沈以南站起身，抹了一把脸，扭头去看护士。
沈以南问：“应该什么？”
“不会再醒了。”
沈以南怔了一下，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