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清秋一觉睡到自然醒。
太久没运动，昨天锻炼前又没做拉伸，睁眼后她只觉腰酸背痛，尤其是小腿肌肉，被蚂蚁啃食一样酸软。不过也正是因为身体太累，难得睡了一个无梦好觉。
她一边洗漱一边看工作群的消息，昨天交的初稿甲方表示很满意，还有些细节要修改，晚点会给出修改要求。
十点，祝清秋换好衣服，打车去心理诊所。
她和往常一样，上车后戴好耳机，向司机委婉表示自己并无交流的欲望。这个点马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祝清秋推门进去，熟门熟路找到了103的门牌号。
厉勤已经坐在椅子上等她了。
大二的时候，她瞒着父母，拿着自己靠接稿攒的小金库，在网上多家对比后选择了这家诊所，遇见了厉勤，从此每个月五号，她都会固定来见他。两人成为医患关系已久，厉勤是个专业性很强的心理医生，在他面前，祝清秋可以摘下帽子口罩，轻松自如地坐下。
厉勤起身关山门，给她接了一杯温水，“最近过得怎么样？”
祝清秋眼睛亮晶晶的，接过他递来的一次性纸杯，像个等待老师表扬的学生，“挺好的，工作都没出问题，前几天妈妈来看我，和我住了两天。昨天我还去健身房运动了半小时，下午再过去看看，如果合适就办张卡。”
厉勤有些意外地抬眼，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他肯定地点头，“适当的运动可以让人情绪稳定，还能改善睡眠质量，能坚持下来对你会有很大帮助。”看着她充满期盼的小脸，又笑着补充一句，“清秋，你做得很棒。”
得到想要的夸奖，祝清秋有些得意又羞涩地低下头，捏起一个小人放在面前的沙盘上。
据说每个心理咨询室都有这样一个沙盘，医生可以根据患者搭建的沙具推断其心理状态。一开始祝清秋因为抗拒这种窥探内心的不安，只会乱放一通，现在已经能认真地和自己玩过家家。
厉勤从事这份工作已经十一年，面前的女孩可以算得上是他最配合治疗的患者。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十分青涩的大学生模样，背着个双肩包，酷夏天却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有些惶恐的眼睛，耳朵已经紧张到红透。
她是鼓足了勇气才敢独自来就诊的。
据祝清秋所说，她之前接受过治疗，本来已经好转，但进入大学后却加重，除却轻微的焦虑和抑郁，最严重的是对人的排斥，厉勤刚和祝清秋接触时，她连上课都很抵触，要么独自缩在课室的边缘角落，要么找借口请假，自己和她培养出信任也是花了很长时间。
但她从始至终，对于治疗都是抱着积极的态度。
她现在的状况已经不需要服药，关键在于她自己能克服心理障碍，主动迈出一步。祝清秋只在诊室呆了半小时，临走前，厉勤建议道：“或许你下次出门时，可以尝试不带口罩，清秋你是个勇敢的女孩，安全感是靠我们的内心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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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欣欣今天只有上午的两节课，一下课就接到电话，她没想到梁珩这么在意这件事，还安排了助理来校门口接。
上车后系好安全带，周欣欣向前支身，对着驾驶座的助理八卦道：“小何哥，你知道表哥和这个女生什么关系吗？”
何正平目视前方，摇头：“梁先生只交代我载你过去，没说别的。”
周欣欣悻悻耸肩，“好吧，那他会来吗？”
何正平想了想，依旧摇头，“应该没空，今天还有两场会议需要梁先生参加，而且公司最近推出新系列的珠宝，主推设计稿也是他负责，我送你到那后还得回去整理资料。”
“这么忙啊，”向来咸鱼的周欣欣不懂卷王的勤奋，靠回椅背，“表哥可真是劳模，难怪这么厉害。”
前面是红灯，何正平缓缓停住车，这间隙想起什么，掏出一张卡手往后给她，“对了，三楼要刷卡进去，梁先生说如果对方最后决定办卡，就把这个给她。二楼有间会客室，中午周小姐可以在那里休息，放的零食可以垫肚子，外卖会送到一楼。”
“哦。”周欣欣接过卡，不愧是表哥的助理，真周到。
出门前，祝清秋想起厉勤的话，犹豫再三，还是摘掉了戴好的鸭舌帽，把口罩塞进了口袋。
这次过去已经不用导航，没有口罩的阻隔，走在路上空气闻起来都更加清新，头发被风轻轻吹到脸上，有些细碎的痒，祝清秋尽量忽略皮肤暴露在外的不安感，遇到路人就低头假装玩手机，掐着点抵达健身房。
前台除了昨天那个小姑娘，还有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坐在电脑前打字。她抿唇，不太自然地走过去，对着周欣欣轻声道：“你好，我昨晚在微信上和你约好四点来看的。”
其实在祝清秋进来时，周欣欣就注意到她了，只是不太确定。她今天不像昨天只露了双眼，黑发及肩，一张素净的巴掌小脸，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圆眼，她怀疑对方带了美瞳才会这么大又清澈明亮。
周欣欣绕出柜台，走到她面前扬起一抹笑，“我叫周欣欣，你可以叫我周周，你跟我来吧。”
祝清秋只是低低“嗯”了声，她还做不到这样亲昵地叫一个陌生人。
她跟在周欣欣身后进电梯，上到三楼，三楼除了走廊只有一扇单面玻璃门，把整个活动空间都包含在里面，周欣欣在门禁上刷卡后，玻璃门缓缓打开。
周欣欣带她进去简单介绍一番，“这儿是健身区，那个是淋浴房，休息室在这。”
祝清秋实在没忍住，小小惊叹了一声。
毕竟确实是太高级了，不愧是vip区，没有重复的健身器械，能自由活动的空间更大，淋浴房跟酒店的配置一样，陶瓷浴缸干净得发光，黑白灰极简风格的休息室，沙发、电视、冰箱、电脑都有，一面墙做成了红酒柜摆得满满当当。
但是……祝清秋回过神来，迟疑地问道：“vip一个月的价格是多少？”
她并没有打算花太多钱在健身上，这儿看起来实在高档，如果超出预算她只能放弃。
“……”周欣欣沉默了。
梁珩没和她提这茬啊。
而且她吃午饭的时候和前台姐姐聊天，才知道三楼不是什么vip室，是梁珩自己的私人健身房，除了阿姨可以每天过去打扫卫生，其他人都没权限进。
不过梁珩也不靠这个赚钱，他光吃家产都足够三代人衣食无忧了，而且面前的女生对表哥来说肯定不一般，连这么私人的空间都找个借口也要分享，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表哥和哪个异性走得近，说不定以后就成表嫂了。
一定要把她留住！
但周欣欣实在不懂这些，试探地报了个数：“你觉得五百……”
？
五百？
祝清秋因为震惊，眼睛都瞪圆了几分，虽然自己不是专业的，但是怎么看这个地段这个环境设施的，五百都是在做慈善啊。
看到她的反应，周欣欣连忙改口，“……五百的两倍，一千，一个月一千。你知道的，我们新开业，你又是第一位客人，肯定有优惠的。”她心虚地赶着祝清秋下去，“走吧走吧，我们去一楼办手续。”
“……好吧。”
祝清秋感觉有点不对，又说不上来，这里看着很正规，营业执照大大方方地挂在墙上，就算要骗钱也不至于就骗一千吧。
她跟着周欣欣回到一楼，前台已经把她要填的资料放在桌子上，她选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细细看。
一份是合同，祝清秋仔仔细细看完，确认没有问题才签字。
另一份是要填不少信息的表，她拿起支笔，埋头一笔一画认真地写。
在勾选需不需要教练一栏时，她忽然感到头顶有阴影覆盖过来，前方还有人叫了句“老板”。
她被这动静扰得下意识抬起头，猝不及防，和一个眼神淡漠的陌生男人对视上。
仅仅过了一秒，她就火速移开了视线，但身为画师的职业素养，让祝清秋在这一秒内就记下了男人的特征。
身段笔直，居高临下地俯视却没有倨傲感，下颚线条利落，鼻梁高挺，淡粉色的薄唇在自然状态下轻合着，长睫微微扫下来，深邃又过于冷淡的眼眸，贴身的黑色西装勾勒出他的宽肩细腰长腿，整个人看过去清冷又矜贵，像尊不可靠近不可亵玩的美玉。
虽然低下了头，祝清秋仍然能感觉到男人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被盯得她连笔都握不稳，脸颊因为紧张，不可控地开始发烫，过去好几秒，才听到离去的脚步声。
收好合同，目送祝清秋走了之后，周欣欣立刻哒哒跑到三楼在休息室找到梁珩，挤眉弄眼道：“表哥你不是不来吗？”
梁珩正在松领带，循声看过去，皱了皱眉，“你怎么上来的？”
“哎呀！”周欣欣抓着手里的卡，一拍脑袋，“都怪你看她那几眼，你那么凶，她肯定是被你吓到了，交完表走得飞快，搞得我都忘记把门禁卡给她了。”
梁珩解外套扣子的手停下，不可控地想到了刚刚那个垂着头只露出两只耳朵的脑袋。
特别特别红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