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囤货(1 / 1)

国庆假期第一天早上,研究生公寓楼静悄悄。

大多数人昨天就走了,回家的回家,旅行的旅行,连食堂都关门了。剩下的个别人都是有课题要做,七天假期也闲不下来。

比如我。

脑袋边嗡嗡震动,我还在睡梦中——闹铃也不是这动静呀?

好家伙,才5点多,天还没亮透呢!蒋东彗这么早打电话干啥?

我迷迷糊糊接起,语气不善地“喂”了一声。

“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吗?”她的声音有些急促,显然早就起床了。

“啥呀?我还没醒呢。”我开了免提,一边跟蒋东彗说话,一边打开微信。

我的室友陶米娅是本地人,昨天已经回家了,屋里只剩我一个,所以开免提也吵不到谁。

打开微信后,我看到蒋东彗在深夜零点发来的一张照片。

揉了揉眼睛仔细瞧,黄了吧唧,密密麻麻的——“闹蝗灾啦?”我说。

蒋东彗是生物学院的,研究方向是昆虫学。最近跟导师一起在南方做调研。

“茧蜂。”

“啥风?刮沙尘暴啦?”

“哎呀,你闭嘴!”她骂了一句,并不打算解释,“你听好,时间不多,我接下来说的话非常重要,你必须照办。”

“哦。”

蒋东彗平时和善,很少跟谁动气。这会儿她语气严肃异常,似乎事态很严重。

我拍拍脸,赶紧下床开灯,拿起纸笔:“你说。”

“咱宿舍有几个人在?”

“就我和尚曦,陶米娅和张婧都回家了。”

“一会儿把尚曦喊起来,你俩赶紧去超市囤物资——饮用水,能长期存放的食物,能囤多少就囤多少。还有维C,常用药,电池,卫生巾。再去五金店买些钉子,加固门锁,还有能当武器的东西,斧头、钢管、锤子,什么都好。吃的喝的一定多囤,尽量囤。”

“这是防谁呀?咱学校被恐怖分子盯上了还是咋的?”

“比恐怖分子可怕。”

“那我俩赶紧买票回家得了?”

蒋东彗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回哪儿都不好使,原地做准备吧。最迟48小时,肯定出大事……”

她好像在跑,气喘吁吁的,旁边还有男人的说话声。

我有点担心:“你怎么样?在哪了现在?没事儿吧?”

“我和方源在一块儿。别问了,你现在去我那屋门口……门上挂了个尤达宝宝,掀开他的衣服,肚子上有个小孔,看到没?”

“看到了。啊,有把钥匙。”我把钥匙抠了出来。

“是我那屋的门钥匙。末日要来了,公共系统会迅速崩溃,你们只能靠自己。我房间里有你们需要的一切……”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传来嘈杂,接着是震天的一声响。

手机还没挂断,我听到她的嘶喊——“你们不能这样!大家有权利知道!”

“喂?东彗?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再也没有回应。

一阵喧闹之后,她的手机似乎掉在地上,滋啦的电流声持续了几秒,信号断了。

宿舍里温暖安静,我心惊肉跳。

我用半分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花了半分钟回顾刚才的电话。

尚曦被我吵醒,开门走出来。“干啥呀?大早晨的?”

“蒋东彗出事儿了。”

我把刚才的经过讲了一遍,尚曦的表情里一半是没睡醒的迷糊,一半大概是“你发什么神经?”

她慢悠悠走进卫生间,挤了牙膏,一边溜达一边刷牙,嘴里含混不清:“你俩就是丧尸片看多了。她跟你恶作剧呢!”

尚曦悠悠达达的样子似乎给了我安抚,也让我开始怀疑——

确实,好端端的,怎么就要世界末日了?

我打开朋友圈,微博,抖音,实时新闻里一点儿端倪都没有。

我又点开蒋东彗午夜时分发的照片,放大了仔细瞧——

几秒钟后,我倒吸一口凉气!

“尚尚尚尚曦!这是不是一个人?”我指着照片左上角一团灰乎乎的东西,看上去确实是人形,被什么东西裹得严严实实。

“这啥呀?闹蝗灾啦?蝗虫开始吃人了?”

尚曦跟我的反应一样。

“东彗发的,说是什么什么风……啊不对,应该是蜂!”

我是一个法学生,有限的昆虫学知识都来自蒋东彗。她研究的东西自然是昆虫,不应该是气象学现象,是“蜂”就对了。

“什么风不风的,你疯啦?”她走进卫生间漱口,没漱完就被我拽出来了。

“她说是什么jiǎn蜂。”我打开蒋东彗的房间门,拖着她进去了。

U大的研究生公寓楼格局比较特别,不是传统的长走廊,而是民居式的单元门栋。

虽然男女生都在同一栋楼里,但分在不同的单元。靠外面的123是男生,里面的456住的女生。

每个单元的一楼大厅设门禁,一共6层,每层有左、中、右三户,每户又分三间,每间能住两人。

我们是4单元503,住了5个人。蒋东彗没有室友,花一份钱享受单间待遇。我和尚曦的室友都是本地人,平时很少住校。

我们三个外地的便经常一起厮混。有时候在我房间看电影,有时候在尚曦房间喝酒。

但我们从没进过蒋东彗的房间。

不是不愿意,是她不让。

蒋东彗这人爱干净,每次喝酒,她都会擦一下易拉罐开口的地方再递给我俩。

但她不让我们进她房间,给出的理由是“没有下脚的地方”。

我和尚曦完全不信。只觉得她太龟毛,有洁癖。

没成想,事实果然如此——

蒋东彗的房间里,靠墙叠放着十几个白色泡沫箱,里面装满食物,肉干、鸡蛋、压缩饼干、方便面、罐头、坚果,应有尽有,甚至有一编织袋的大蒜;

旁边是20几桶12升的桶装水;

桶装水上面是几个空桶、几个电锅、一套餐具、几个瓦斯炉和几箱瓦斯罐;

空着的床位上堆满卫生纸、卫生巾、棉条、洗衣液等日用品,还有几张防毒面具、几套防护服;

下面的书桌上堆着一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我只能认出一把电钻、两台收音机、两把手电筒、四个对讲机、四把瑞士军刀;

尚曦是机械工程学院的,她说那八块板子是太阳能板,旁边还有蓄电池以及其他材料,组装在一起就能发电了。除此之外,还有植物补光灯、雨水蒸馏设备、工兵铲、安全绳等等;

书桌底下有十几箱常温牛奶,甚至有几箱可乐、几箱啤酒;

两个文件柜里有一箱酒精、一箱食用盐、一箱黑糖、6桶橄榄油、8罐椰子油,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调味品;

最后我们打开两个抽屉,里面除了蒋东彗的□□之类,还有能用上一辈子的各型号电池、打火机、火柴、纱布。最令我震惊的,是一大包各类蔬菜种子——怪不得她前阵子买了那么多营养土,这会儿都堆在客厅墙角;

靠着空床,还竖着几十块结实的木板……

如果我们三个在这里喝酒,就只能坐蒋东彗床上了。

果真是没地方下脚。

“东彗是个囤积癖啊?”尚曦目瞪口呆。

我联想到刚才那通电话,觉得用“囤积癖”形容可能不太准确——“是末日生存主义者吧!”

我东看看西翻翻,又找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时候,尚曦叫了一声——“妈呀!不会是真的吧?”

她把手机递给我看,是一段刚刚发布的高速路堵车视频,镜头远处涌来一群密密麻麻的飞虫,开始袭击站在车外的人。

拍摄者先是跟身边的人议论纷纷,可飞虫越飞越近,他就跑进车里了。

评论里说什么的都有,最高赞是一条抖机灵的——“幸亏我国庆要加班。”

我和尚曦往下翻,看到7分钟前有个叫“方圆几里”的ID发了一条这样的评论——“茧蜂DCPV贬义世界时空”

我们点进这个ID看,却发现它已经被平台禁言,回到刚才的界面,那条评论也消失了。

我说:“刚刚东彗跟我说,她跟方源在一块儿了……”

尚曦拧着眉毛:“啊,那个‘方圆几里’是方源?”

我点头。“没错。茧蜂什么PV变异,世界失控。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蒋东彗那通电话还有点恶作剧的可能性,方源的话就是必须相信的。

他是生物学院最年轻的博导,也是国内昆虫领域的顶尖专家,平日里诙谐幽默,但一谈到昆虫,态度立马180°大转弯,容不得一点不严谨,更别说恶作剧了。

我看了下时间,6:10,距离蒋东彗那通电话已经过了15分钟。

尚曦和我交换了眼神,各自回到房间换衣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了学校,奔向最近的超市。

我们决定相信。

哪怕最终什么事也没发生,也就是花了笔钱,大不了去本科宿舍区搞一波打折促销。

但如果末日真的来了,物资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外头的世界一片安详。

早点铺已经开了,煎饼果子香气扑鼻。

环卫工人扫走夜里被风吹掉的落叶,青砖路面干干净净。

不少汽车由南往北开,显然是奔着城北的高速路去的。

我心里有些复杂——如果蒋东彗说的是真的,这些喜滋滋出门旅行的人是不是在往枪口上撞呢?

但我俩要是拦住大家,告诉他们危机要来了,会有人信吗?

说不定会因为散布谣言、寻衅滋事被警察叔叔带走。

又或者被精神病院带走。

想到这里,我悲从中来。

每个时代的大事件降临之前其实都有一些征兆。

悲剧落幕,许多人跟着陪葬,就是因为信息差。

我和尚曦跟在一帮老人身后排队,给老家的父母打电话,让他们赶紧囤物资。

起初家里不信,最后我以性命要挟,妈妈才说她马上出门采购。

我不合时宜地回忆起9年前新冠病毒刚开始蔓延那会儿。因为戴口罩的事情,我跟爸妈吵过好多次。

现在还是这样。

6:30,超市准时开门,我们填满四个行李箱、两个大背包,踉踉跄跄地带回宿舍。

我整理物资的当儿,尚曦又在京西app上订了40桶水、10箱肉罐头、10箱水果罐头、一台可以调温度的小冰柜,下午送到。

半小时后,我们带着行李箱和背包再次出发,去药店和五金店扫货。

为了避人耳目,我们进出都叫了出租车。

假期本来人也少,大家忙着自己的事情,没人关注我们。只有负责公寓卫生的阿姨问了句“买啥啦?”

我们谎称添点儿过冬的棉被、毯子,阿姨也没当回事。

太阳西沉的时候,我们完成最后一趟采购,又把京西送来的物资搬上5楼。

快递小哥表示惊讶,说没见过我们这么买东西的,他的小板车轱辘都瓢了。

我和尚曦累得说不出话,瘫在椅子上看一天的战果——

三个房间,一个客厅,一个卫生间,能堆东西的地方都满了,桶装水上堆罐头,罐头箱上堆坚果,坚果箱上堆麦片,麦片上边方便面,还有无数包肉干、豆干、火腿肠,只留了走人的过道。

超市、五金店、药店扫货,加上网购,我们今天一共花了2万3。

我站起身,把一袋干枣扒拉到一边,走到窗前看外面——

“我怎么觉得不真实呢?世界真要完蛋了吗?大家都好好的呀……”

宿舍楼对面是澡堂和水房,两个女生说说笑笑,拎着热水壶往里进,一个男生拎着澡筐走出来。再远一点的篮球场上,传来热火朝天的喊叫声。

尚曦有气无力地刷手机,接着叹了口气,说:“悬了。”

“啊?”

她举起手机示意我看。

我扒拉开几包物资,艰难地走过去。

好几条微博热搜都在说,南方几座城市接连出现不明飞虫伤人事件,被攻击的人呕吐谵妄,神志不清。

有一个病例非常可怕。

一个户外up主说他正在一座沿海城市骑行,受到飞虫袭击。

几天后,他觉得身体不适,便去了县城的一家医院检查。医生发现飞虫钻进他的耳朵,已经产下卵,甚至开始结茧,把耳道堵得严严实实。

几天后,他突然休克。过了会儿又突然苏醒,开始攻击治疗他的医生护士。主治医师被他咬伤动脉,生命垂危。

当然,后面的情况是自称医院内部人士发在网上的,尚未得到证实。但没过多久,这条帖子也没了。

我突然想起早上“方圆几里”发的那条评论。

茧蜂什么PV来着?

我和尚曦开始检索关键词,终于找到七年前的一篇科普文章。

简单来说就是:茧蜂是一种寄生蜂,能合成一种名叫DcPV的病毒,靠它来占领、控制宿主的大脑。还会产下卵,让宿主变成蜂宝宝的摇篮和听话的丧尸保镖。

但有一件事很吊诡——

文章里明明说,寄生蜂的宿主都是瓢虫之类的昆虫,不会攻击人类。

即使寄生蜂真的想在人类身上施展拳脚,也不会造成威胁,因为这类蜂体型很小,DcPV病毒的含量非常有限。

“看看官方是怎么说的。”

我们开始查找新闻。可官方还没站出来说话。

热搜里的帖子倒是不断被删,但热度不减。

我又给蒋东彗拨了个电话,跟白天一样,还是关机状态。

“东彗在就好了。”尚曦趴在桌上,闷闷地说。

是啊,我俩一个法学专业,一个机械专业,毫无用武之地。

跟她一起叹了会儿气,我突然想起个事儿——

“尚曦,你还有几瓶喷雾?”

尚曦也一愣。“两瓶。”

她有哮喘。不算严重,但天冷的时候容易犯。

北方再有一个多月就入冬了,得多备点哮喘吸入器。

“那还愣着干吗!快走!”

我背上包,拽起她,又奔药店去了。

夜幕四合,校园里已经亮起路灯。

我们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唯恐那些可怕的茧蜂已经在U市落脚。

扫了五六家药店,一共买了八十多支吸入器。应该没问题了。

下了地铁,看着照常生活的人们,我俩的精神也放松了不少。

地铁口旁边有一家肯德基,过了马路就是学校大门。

尚曦走不动道了。“周千,今天是星期一。”她说。

“疯狂星期一啊?”我瞧了眼里头,人不算多。

肚子应景地咕咕叫起来。

买一份吧!

真要世界末日了,这会成为我们吃的最后一顿肯德基。

我们在机器上点完餐,坐在角落的位置等着打包。一共花了200多,今天体力透支,来一场炸鸡狂欢肯定很幸福。

“7255!”

服务员喊。我们的餐好了。

尚曦背着一书包吸入器去拿餐,我起身准备往外走,拿起那把用报纸包着的锯子。

刚才路过一家五金店,我鬼使神差地看到它,就顺手买了。

老板还问,一个小姑娘买锯子干啥,我说我是木匠。他说真没看出来。

这时候,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隔壁坐了一对母子,男孩正在吃汉堡,妈妈数落他喝了太多可乐。

起初男孩呆呆的,一直不言语,直到妈妈从他手里夺走可乐,男孩双眼倏地变红,发出一声电吉他失真般的吼叫。

妈妈更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在男孩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我觉得不对劲,一边快速往尚曦那边挪,一边用余光看他们。

“嗷!!!!!”

男孩扑向妈妈。

肯德基里的食客不知道发生什么,全都愣在原地。

直至男孩的利齿咬下妈妈的鼻尖,进而扑倒,开始咬她的脖子,餐厅里终于大乱。

我拽住吓呆的尚曦,从侧门迅速跑了出去。

透过玻璃门回望肯德基里面,男孩发狂般对母亲拳打脚踢,狠命撕咬,鲜血溅了一地。

人群惊呼、骚动,没头苍蝇一样乱跑。

有人从正门跑出去,和外卖骑手的电动车撞在一起;有人从地铁出来,看到餐厅里的骚动,正在打110报警;还有一只狗狗拴在超市门口的一辆自行车上,慌不迭地又跳又叫。

绿灯还有8秒,我们拼尽全力跑到马路另一侧,进了学校大门,又一路狂奔回研究生公寓,重重阖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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