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3年……”顾酒下意识握紧了戒指，试图在自己的记忆里寻找一点蛛丝马迹。
出生，大火，精神病院，实验室，孤儿院，大火，独居。
一切都看起来合乎常理。
他以为那些呓语只是他的幻想，是他疯了，难道是真的吗？这个世界已经如同那些恐怖电影一样，迎来末日了？
那他该怎么成为和父亲一样优秀的人呢？
社会秩序崩塌了吗？
最重要的是，言颜去哪里了？
郑飞看着眼前脸色惨白，好像世界崩塌了一样的少年，语气和缓地安抚他:“别担心，孩子。这个世界对我们来说没那么糟糕。”
“也许，等你醒了，你会发现你成为了人上人呢？”
“我们再也不是实验室受人操纵的小白鼠了！”
说到后面，郑飞脸上多了一抹笑容，那是胜利者的微笑:“你知道实验室那帮人渣后来怎么样了吗？”
顾酒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
郑飞很享受这样的眼神，他笑着说:“他们成为了我们的试验品。”
“你要明白，我们已经不算人类了。”他说着，手指拂过眼下的刀疤，像是抚摸情人的皮肤。
“出来给小朋友看看。”他温柔地哄着，刀疤周围的皮肤开始出现线状起伏，皮肤下那挪动的轨迹都能被清晰的看见。
顾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郑飞进精神病院的原因，是发疯杀了自己的妻女。
“亲爱的，别害羞。你的姿态很美。”
一只、两只，越来越多红色的虫子撑开刀疤，钻了出来，又落到地上。
这些虫子在地上扭曲爬行，像叠罗汉一样彼此碾压。
郑飞曾是个艺术家，他的妻子和女儿是他的模特。
顾酒看着那越堆越高的红色虫子，忍不住想，人类不可能做到像虫子一样灵活的，因为人类是有骨骼的，身体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
“顾酒，好孩子，你真该看看。”郑飞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幸福，他笑得像个孩子，非常快乐:“这才是艺术啊！”
深红色的虫子们彼此纠缠，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人形。或者说，两个人形？
因为这具类人的身体，从腰部开始分叉，看起来像两个人。
一个年轻的女性，一个年幼的女童。
她们都没有五官，可是郑飞觉得美极了。他大肆称赞着:“人类做不到的艺术，诡异和恐怖可以！那群疯子研究员，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相比起郑飞的癫狂，虫子们要安静得多，从顾酒的距离看，只能看见血红色的人形站在那儿，并没有多少生气。
“你要负责郑飞？！他可是因为把妻女剁成肉泥拼在一起而进来的，你自己当心吧！”
护士的闲言碎语突然伴随着眼前的画面冲上脑海。
顾酒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眼前发黑，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呕呕……！”
就好像有人将手伸进他的胃里，试图取出他的各种秘密，他觉得自己快要把心脏都呕出来了。
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顾酒的最后一个念头却是“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但很可惜，机会就是这样转瞬即逝的。
“顾酒！顾酒！你没事吧？去拿药来！”焦急的呼唤逐渐变得清晰。
顾酒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丹凤眼。
高雯长舒了一口气，感叹道:“你每次入梦反应都很大，又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她一边收拾桌子上的各种药品，一边说道:“现在可不比2023年前，人口是很稀缺的。”
“尤其是你们这种年轻战力，少一个都是天大的损失。偏偏还经常因为能力的问题会入梦，万一迷失在梦境里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喂，你真的清醒了吗？”高雯看着眼前长发少年沉默不语的样子，高跟鞋在地板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音。
“醒了就不要发呆了，去基地餐厅吃晚饭，晚上你还要上晚自习呢。”高雯调笑道:“就算世界末日了，大学生也逃不了学习和考试。”
她说着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要是我晚点出生就好了，也不用参加高考，就能接受大学教育。”
顾酒看着她这样，很配合地露出一个笑。
高雯看着少年乖巧的样子，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夸赞道:“各种神话传说传奇等等这的诡异怪物出现，你们小小年纪还要负责拯救世界，已经非常优秀了。基地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在保证自己能活下来的前提下，去镇压诡异。”
“我知道的。”顾酒感受着头顶的温度，彷徨的心总算安定一点了。
这里应该是现实了吧。
“对了，言颜在等你呢。”高雯突然露出八卦的笑容，一转话锋:“你们小年轻，谈恋爱可以，但不要越界哦。”
看着少年突然亮起的眼睛，她好笑地摇摇头，催促道:“还不快去？要小姑娘饿着肚子等你吃饭？”
顾酒压下心里的不安，点点头，很快离开了这间医疗室。
出了医疗室，就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银色走廊，走廊两边有很多房间，房间的门都很奇特。
有普通居民楼里最常见的门，有欧式大别墅里才能见到的复古大门，还有的仅仅只是一块木板。
2023年[灾厄]降临，2025年[基地]建立在世界的中央，2026年社会秩序在短暂崩坏后迅速恢复。
今年是……
顾酒一面沿着走廊向餐厅走去，眼神瞥过路边的投影屏。
2027年。按照高雯的话，他今年二十二岁，目前在基地接受大学教育。
如果这个世界正常，那他今年就该大学毕业了，而不是还在读大一。
“后末世时代？还是中末世时代？”他在心里嘀咕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高雯……高雯……”
“好耳熟啊……”
顾酒拐过一个转角，看见了标示为餐厅的大门，他推门进去。
黑发的少女背对着他坐着，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小时候的美人坯子，如今也蜕变成真正的美人了。
她一双黑色的眸子看着他，瞳孔几乎缩成针状。
顾酒把刚到嘴边的招呼，吞了下去。
“顾酒……你怎么在这？”言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顾酒永远不要来到这边的世界。
为什么他还是来了？
为什么他不能留在那个世界呢？
难道他是我太思念他而产生的幻觉吗？
她蹭得站起来，快步走到他面前，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顾酒不得不低下头，好方便她对着他上下其手。
鼻尖萦绕着她头发上传来的香气，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来曾经的回忆。
刚进孤儿院时，他们几乎从来不分开。
十三四岁时，是少年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候，同龄人曾因为两人用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而起哄。
那次其实是她拿错了，她很快澄清了谣言，转头就对着他道歉。
顾酒不需要道歉，但他理解她对他的担心，但是她送上门来，自然不能放过，于是他给她买了两款洗浴用品，其中一个和自己是同款，他当着她的面，亲手把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上:“我已经做了选择。”
“现在轮到你了。”
选我，还是不选我。
少女已经初现姝色的脸顿时涨红了，手却很果断地抱起了两瓶有着特殊含义的日用品。
“我肯定选你啊。”她说，坚定得好像在说结婚誓词。
“真的是你……”言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放下手，认命地低下头。
顾酒拉过她，坐在餐桌上，在投影屏上点了两份套餐，看向身边的人，严肃道:“我没有2023年之后的记忆。”
“准确来讲，我没有灾厄降临之后的记忆。”
“我的记忆停留在高考百日誓师大会那天。”
言颜抿着嘴，表情犹豫，但很快就恢复平静，说道:“我也没有，我的记忆停留在2021年。”
顾酒想起那块白水晶，里面闪闪发光的是言颜的骨灰。
“但我已经大致打听清楚这个世界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个世界在2023年突然迎来了末日，神话传说，传奇传闻，人类幻想中的事物降临了世界。实验室是最早失控的地方之一，我们从那里逃了出来，可能是因为路途太远，这个世界的我没有选择回孤儿院，而是和你一起在外躲避着怪物们。”
“直到基地建成，我们一直都在逃亡。”
“进入基地后，受到过身体改造的我们，成为了对抗怪物们的主战力。受我们启发，在查抄了实验室获得他们的资料后，基地一边开始招募自愿接受实验改造的人类，一边继续搜寻类似的实验室和相关人员。”
“这或许有违伦理，但是普通人类面对传说们，实在是不堪一击，人类必须自救。”
言颜说着，目光看向自己的双腿，说道:“我的[女娲]细胞很稳定，其他的暂时没有动静。”她抬头，看着顾酒的眼睛，问道:“你呢？已经觉醒的[祝融]稳定吗？”
“是的。”顾酒接过机器人递过来的餐盘，说道:“但是你死的那天，[祝融]失控了，我们把孤儿院那帮人渣烧死了。”
言颜沉默着接过自己那份套餐，低声道:“对不起。我那个时候太天真了。”
“他们发现我的蛇尾，以为我是他们宗教的圣女……害得孤儿院的孩子们全部被杀了……”言颜直直地看着餐盘，神情恍惚。
“别自责。”顾酒安慰她:“这是那些□□徒的不对。”
言颜拍了拍脸，好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她看到餐盘里的西红柿，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还记得高雯吗？”她问顾酒。
顾酒正吃着一大块西蓝花，他快速咀嚼几下，吞下去后，反问道:“什么叫记得？我之前认识她吗？我只刚才在医疗室见过她。”
言颜很严肃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道:“她是郑飞的妻子呀？”
“哐嘡。”顾酒手里的勺子掉在餐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个世界的高雯，也同样是郑飞的亡妻。我之前出任务的时候，远远见过他们夫妻二人。”
“他们已经沦为□□徒一样的存在了。渴望全人类都变成他们那副蠕动的姿态，认为这是一种永生的艺术。”
“你还不知道吧？在我们世界，是高雯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再让丈夫杀了她的。”
“滴答。”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滴在顾酒的后颈。
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会忘记呢？
他看着眼前无知无觉的言颜，看见她背后巨大的红色阴影。
他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离自己后背越来越近的腥臭生物。
尖叫从胃袋狂奔而上。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