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回到家就直冲饭桌。
“你爸不回来？”安青儿端着一盆热水过来，给女儿用热水洗手又洗了把脸。
“爸爸不回来，”小豆乖乖地让妈妈给她擦手，“他在贺叔叔家吃饭。”
“不要脸，”安青儿又要生气了，“自己家有吃的还去别人家吃饭，讨人嫌。”
“莲花阿姨做好吃的。”小豆虽然小，但也觉得莲花阿姨做饭更好吃。
而且，
“妈妈，我们好久好久没吃鸡蛋了，”小豆拿手比划，“就是黄黄的鸡蛋。”
油炸的鸡蛋，香喷喷，小豆只要想起来就开心。
“一直到过年前，咱们都没有鸡蛋吃。”安青儿让女儿忍着。
之前生产队不少村民拿鸡蛋来买糖买煤油，结果那些鸡蛋都被安青儿拿了吃了，赊了一屁股账。
如今供销社那边不让安青儿赊账了，所以即使家里现在还放着很多鸡蛋，安青儿也不敢吃。
“家里这些鸡蛋要拿去供销社对账的，不是我们家的，”安青儿有点不服气，“虽然没鸡蛋没油，但是我的手艺也很好，比你莲花阿姨做饭更好吃，对不对？”
亲妈期待地看着小豆，小豆不懂人情世故，直接反驳了亲妈，“妈妈，你说谎话，你做饭没莲花阿姨好吃。”
莲花阿姨就算做红薯野菜粥也比安青儿妈妈做得好吃很多倍。
期待落空，觉得没面子酸溜溜吃醋的安青儿把碗和勺子往女儿面前一放，“自己吃。”
小豆现在自己能用勺子吃饭了，虽然时不时会弄花小脸蛋儿弄脏衣服，但这孩子也确实开始享受自己用工具吃饭的乐趣，不会再让大人喂她。
“青儿姐姐，我买针线还有米酒。”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跑着进来。
这是妇女队长家的丫头，脾气很好，安青儿挺喜欢她的。
“又给你爸买酒喝？”安青儿拿出漏斗给她舀酒，又有些八卦，“你爸和你妈昨天打架了？”
安青儿昨晚没睡好，一晚上隐约能听到妇女队长家吵架大喊的声音。
小丫头撇撇嘴，“谁管他们打不打架，打死一个才好。”
她爸妈都打孩子，小丫头十三四岁了，也经常被爸妈打耳光。
从安青儿手里接过酒来，小丫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有些自卑，“青儿姐姐，我喜欢你们这些城里来的知青，有文化，不会打孩子。”
乡下的教育总是粗狂些，小丫头喜欢这些城里人。
俩人正闲聊着，屋外马路上走过几个大声说笑的社员。
“是五小队和四生产小队的人，他们去罗家买东西。”小丫头皱着鼻子，冷哼一声。
这些人宁愿舍近求远也要去罗家买东西，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
安青儿看着那些人热热闹闹地从自己门前经过，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们两家代售点都是拿大队的工分，也不会有啥提成，卖多卖少不影响。可即使不影响什么，安青儿心里也不舒坦，人家宁愿跑远一点去罗家买东西，那说明别人不喜欢你。一想到这儿，安青儿脸上的笑容都没了，心里胀胀的，难受。
而且他们几个自然村人口少，本来办代售点就不是很合规矩。如今一共两个代售点，自家卖不过罗家，每次月末月初供销社来人盘点时，安青儿都觉得脸上过不去。
“青儿姐姐，不用管他们，我就喜欢在你这里买东西，你这里干净，”小丫头笑，“罗家装酒的桶脏兮兮的都不擦。”
被这么一夸，安青儿又高兴起来，骄傲道:“我每天都要收拾屋子的。”
农村本来鼠蚁就多，他们代售点一些油的甜的香的辣的更容易招惹那些玩意儿，小丫头曾经被妈妈使唤着去罗家买糖，就看见一个老鼠从脚下爬过。
而在安青儿姐姐这里，小丫头从没有看见过商柜里有虫蚁啥的。
在旁边一直努力用勺子吃饭的寒小豆也点点头，“我妈妈经常扫地。”
柜子桶子每天都要擦，地也扫，小豆觉得妈妈比死去的爷爷奶奶还要爱干净。
“奶奶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小豆还记得爷爷奶奶生前爱说的这句话。
爷爷奶奶和妈妈爸爸的教育方式不太一样。
小豆不懂这些区别，不管死去的爷爷奶奶还是后来的贺队长莲花阿姨，亦或是现在的爸爸妈妈，都不会让她饿肚子。
从这点看，小豆是非常幸运的。
小丫头羡慕地摸了摸小豆的脑袋，这才叹着气往自己家里去。
安青儿目送人走远，哼着歌儿开始给自己盛饭。
“嘻嘻～”小豆突然指着妈妈笑，“妈妈，你好乖～”
“……什么？”安青儿有些不好意思。
“妈妈喜欢被人夸。”小豆一边腮帮子吃得鼓鼓的，小奶音甜甜的，说出的话却很直白，让安青儿更坐立不安了。
“我才不喜欢被人夸，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安青儿嘴硬，“我可不像你莲花阿姨。”
那莲花最爱好名声，安青儿自认自己和莲花姐不一样。
与此同时，贺家那，莲花做好饭菜了。
梅奶奶帮忙去端菜，主任去喊几个小孩子吃饭，杨五谷帮忙摆放椅子和扫地。
当一桌子人坐上桌，梅奶奶和莲花照顾着孩子吃饭，三个男人坐在那边吃边聊。
“莲花，去打六两酒。”贺队长摆摆手，让媳妇儿去买酒，几个男人聚在一起不吃酒就不过瘾似的。
莲花来到寒家，安青儿从饭桌上起身给打酒。
趁安青儿洗漏斗的时间，莲花看了一眼小豆吃的东西，小声问，“小豆，你妈就给你吃这些东西？好吃吗？”
小豆努力干饭，还不忘摇头，妈妈腌制的咸菜没莲花阿姨做的好吃，妈妈煮的野菜梗梗汤更难吃。
等安青儿洗完漏斗过来打酒，莲花笑了笑，道:“还是小豆好养活，甭管好不好吃，给她什么都能吃下肚。”
这阴阳怪气的，安青儿听了心情不好，“啪”的一声把酒桶塞子放下，在那动作粗鲁地打酒。
接过酒，莲花掂了掂。
安青儿彻底黑了脸，“斤两很足，你要是不信我再给你称一次。”
莲花笑了笑没说话，提着酒回去了。
回去后也没直接给那几个男人倒酒，而是去厨房悄悄自己称了下。
还行，除去瓶身，确实刚好六两酒，不多不少。
放下心来，莲花把酒提上桌。
贺队长给主任倒酒，倒完又给杨五谷倒，最后又给自己满上，几个男人喝着聊着，酒气熏人。
“就快过年了，”主任道，“小贺，把你们生产大队的知青人数统计好，该回去过年的回去过年，不回去的知青你也给安顿好，特别是今年刚插队下乡的，让他们组织个什么节目的，吃好玩好过个好年。”
“诶，记住了。”贺队长喝着酒回话，安青儿现在和那群知青关系搞得好，到时候让安青儿去组织活动。
年底了，事情也多了起来。
“还有一件，最近公社又有不少黑市交易，民兵大队那边没抓着人，”主任感慨，“这些人是越来越狡猾了，你也多注意些情况，要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可疑的人，及时上报。”
本来喝酒喝得好好的杨五谷顿时清醒了大半，生怕自己喝醉了把自己给抖了出去。
“我也听说了，又出了不少黑市交易，3角钱就能买一斤粮票，”贺队长皱眉，“胆子可真大。”
杨五谷不敢再喝酒，只是沉默着在那吃菜。
“我也是想不通，实在想不通怎么做的交易，”主任喝得微醺，点点自己脑袋，“做黑市交易的地点就那几个，全给端了。”
那现在大量的票券交易又是去哪交易的？能做得这么密不透风……
越想越头疼，主任又喝了一大口酒。
倒卖粮票的杨五谷心虚的吃了几口菜就借故走了，他一走，莲花松了口气，还好，杨五谷今天吃得少。
他一走，梅奶奶也朝老伴儿使使眼色。
主任看着杨五谷走远，把几个孩子打发走去别的房间吃饭，这才和贺队长说正事，“大香今年过年回来过。”
“谁？”
“大香啊，老寒闺女。”主任啧了一声，这小贺还真是不经事，这么点酒就给喝糊涂了。
贺队长吃了几口菜压了压，这才清醒一点，“她回来干什么？”
“她今早打电话过来广播站，哭得可怜，”主任叹气，“她男人瘫了，婆家人也欺负她，她没地方去，想回来。，唉，可怜啊，嫁那么远，爹妈死了也回不来，还被婆家欺负。”
见老伴儿半天说不到重点，梅奶奶白了主任一眼，一针见血直接道:“那丫头想要老寒家的房地契。”
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