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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与白(1 / 1)

冬至过后,京畿下了一场小雪。

晨曦时分,天地共一色,使人不分方向的行走在各处的巷子里。

在漫长的等待中,众人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残存的波荡也只会在夜深人静时显现出来,这是人类继续生活象征。

当遐观再次顶着微微青影出现在客栈时,扈大娘心中也不由升起一丝担忧。但仍旧面色平静地安慰道,“过两日就是百日宴了!妹子肯定会回来的!你别苦了自己。”

遐观理袖口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扈大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扈大娘见状也不再多言,要是陈师傅不辞而别,说不定她都会把他的家给掀了,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不是吗?

两天后,祥云客栈贴出关门一天的告示。一辆马车在飘雪的街道上行走,一刻钟后,落了一层厚雪的马车出了高耸的城门,向张家村的方向赶去。

自从遐观在祥云客栈做活以后,这是他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车外的雪花落进他的眉毛,不一会儿融化成水滴掉落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划出一条泪痕。

遐观越来越沉默,在这些日子里。彷佛一个修闭口禅的憎人。瞧着他的模样,扈大娘心生不忍地与坐在一旁的陈师傅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将劝告的话吞了下去。

这段时日以来,两人该说的也说了,也只能从吃食穿衣方面多照看一些,免得他将自己拖垮了。

颠簸了小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瞧着眼前正屋上方飘出的白烟,扈大娘忍不住腹诽“张兴娶了媳妇后,这家里拾掇地越发好了起来。”早些年间,张兴只是张家村的一个年轻的手艺人,张老爷子编的一手好背篓、簸箕等器物,张兴也学了个八成八。正好得了机遇,遇上了宋实唯,被送到祥云客栈来做活,现在可是祥云客栈最得力的副掌柜。

陈师傅三人从车厢里提出一早购置的补身子的补品,敲响了院门。出门迎接的是正在择茶倒水的张兴,扈大娘一见他还像个店里的小伙计的模样,不由轻嗤道,“好日子怎么也不换套衣裳显摆显摆,哪有你穿的这样寒碜的!莫不是咱们几个不值得你梳洗打扮一番?”

张兴闻言,忙惊道,“这不是担心把新衣裳弄脏了,一会儿就见不了人了嘛!你们快些进来,家里位置小,今儿个就请了些近亲,大家都是相熟的。你们快坐,先喝杯茶暖暖身子,一会儿在端些果子来打打牙祭。”

“咱们自己来,你先去梳洗打扮吧,一会儿亲家老爷来了,见了你这模样,只怕还要担心自家孩子跟着你受苦了。”扈大娘推开张兴,示意他快走。接下他手中的茶壶,自发地斟茶倒水起来,一副不用他操心地模样。

张兴见状,脸上臊得很,知道推辞无用。便承了扈大娘的情,转身回了厢房。

自进门以后,遐观除了与张兴打了声招呼以外。眼神一直在小院里四处飘,试图寻找一抹熟悉的影子。环顾四周,原本亮光的眸子也黯淡下来。坐在旁边的杜小二出言打断他,“遐观哥,咱们打牌吧!”说着,也不理会遐观的神情,拉着他围坐在火盆旁的桌子上,一脸神秘地掏出一副牌。

打牌是宋实唯教他们的,杜小二私下里有样学样的做了一副随身携带,就想着有时间赢了宋实唯。

遐观并没有拒绝他的邀请,他也需要一些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说百日宴前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他等就是了!

一日是等,百日也是等。

似乎劝服了自己,众人都在遐观眉眼中瞧见轻快,也松快起来。

打牌是闲暇时最能打发时间的乐子,直到张兴唤他们用些果子点心垫垫肚子时,一晃外面的雪色,才恍然发觉竟过去了大半日。

过了晌午,宾客结伴而来。张兴的夫人,香娘抱着穿戴整齐的胖娃娃走出了房门。众人瞧着粉嫩的娃娃纷纷笑出了声,那孩子也不怕生,见人们笑,她也笑。

屋内烛光闪耀,热意盎然,敬酒的、逗趣的、划拳的好不热闹。屋外远处的官道上一名红棕色的骏马疾速地奔跑,快得一旁行走的路人只能晃见马背上一抹白色丝带的残影。

迎着飘雪,女子握着缰绳在空中挥舞,尽显洒利。可是此刻的她无法顾及落在玄色外氅上的雪花,瞧着天色越发暗沉,女子的脸色也愈加凝重起来。

这正是许久不见的宋实唯。

呼啸锋利的寒风擦过她的眼睛,拉的她生疼。她却毫无知觉似的,连赶十几个时辰的路,中途换了两三匹马,才终于临近京畿。

靠近张家村,马蹄声也渐渐缓和下来。在一片白色的雪色中,依稀可见星点的烛光在谁人家中传出。凭着记忆停在张兴家的院门口前,宋实唯利落下马,在篱笆周围绕了一圈,找到一簇马儿可以吃的草。

宋实唯一手喂着马一手捋着马的毛发,直到马不再发出哼哼声,而是平和地寻找食物起来。才踱步走向院门,许是百日宴的缘故,院门并未上锁。宋实唯伸手一推,院门大敞,提着衣衫跨进院中。

院子中积了一层厚雪,她记得临走时,京畿并未下雪。院主人细心地沿着院门扫了一条路出来。宋实唯沿着浸了雪水的路,缓步靠近正屋。

隔着泛黄的窗纸,可见屋内觥筹交错,好生热闹。她寻着窗纸细细打量眼前的一切,定在原地许久,才缓缓移动自己的视线。在人群的角落处,她瞥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衣的男子坐在桌旁小酌,不由勾动嘴角。

许是这样的画面撩动了她的心弦,使得她不再枯冷。摇了摇头,就往正屋走去,刚上一台阶,才猛然想起额间的孝带。

稍一用力,白色的孝带落进掌中。湿冷的感觉穿透宋实唯的掌心,她仿佛没知觉般定定地瞧着它,半晌才咽下喉中的唾液,涩着嗓子无声地唤了句,“师父”。

屋内一道不屑地声音突兀地响起,“瞧着都乐呵什么,又不是金孙,值得这样铺张吗?”

宋实唯下意识抬头看向说话的人,在不自觉中跨进了正屋,神情坚定地走向说话的人面前。双眸清冷地打量这个满脸堆肉,一脸凶相的男子,思量半晌才想起这个男人,整日里趴在自己夫人身上吸血不说,连生了三个女儿,个个要么卖要么送人,生生将自家夫人气的月子没做几天就撒手而去了。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人家大好日子你来捣什么乱?怎么,今天没处要饭,跑这里来?你是不是以为姑奶奶我今天不来,你就敢上门要饭了?”宋实唯斥道,满脸的不耐烦。

那男人一见宋实唯,吓得脸色惨白,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不敢动。他至今没敢忘宋实唯扇他的耳刮子,训斥他不是个男人。

周遭一片寂静,宋实唯神情不善地捏了捏眉心,斥道,“滚!”

“诶!这就滚,这就滚!”男人麻溜地连滚带爬出了正屋。

张兴见状,上前活跃气氛,“妹子回来了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也好在门口等着。”说着,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宋实唯。

“大好日子折腾个什么劲,我又不是第一回来。”宋实唯无语撇嘴,看向坐在主位的张老爷子,“张大爷,近来身体可好?实唯来迟了,孩子呢?”

张老爷子笑呵呵地应道,“不晚不晚,来了就好。兴哥儿,把孩子抱来你妹子瞧瞧,认认人。”

张兴闻言,从孙香手中接过孩子,凑到宋实唯眼前。宋实唯捏了捏孩子的小手,一边逗她乐一边问,“取名了吗?”

“取了!爹取的,叫依依。”张兴在一旁应道。

宋实唯闻言,揶揄道,“杨柳依依!我记着嫂子喜欢杨柳来着吧?”

张兴淡笑不语,这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宋实唯给孩子套了一个银镯子一个长命锁,“一早就打好的,别推辞。”说着,看向张兴。

张兴咽下想要推辞的话,转了个音,道了声谢。

“你回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张兴识趣地抱着孩子离开,临走时还不忘朝宋实唯递了个颜色“这小子这些日子过得不太好!”

宋实唯冲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回来了!”宋实唯转头,浅浅一笑,却不见眼底,“说了百日宴前,定会赶在百日宴前的。”

“你饿不饿?”宋实唯不看遐观的眼睛,她知道自己的眼睛此刻定然泛了血丝,十几个时辰的奔波,疲惫是藏不住的。也不等他回答,牵着他的手,“走,咱们就去吃点!听说今日嫂子亲自下厨了!咱们有口福了!”

遐观在她刚进正屋时,便发现了她的风尘仆仆以及她握在手中的孝带,不由放轻了声音配合道,“手撕鸡不错,合你口味。”

“那感情好啊!”宋实唯精准走向遐观所坐的位置上,盯着桌上的手撕鸡就开始咀嚼起来。

“你······你一天没吃吗?”遐观迟疑地问道。

宋实唯接过遐观盛的鸡汤,喝了一口,不在意地道,“来不及了,就没吃。”

闻言,遐观也沉默了。

她说来不及,是担心吃饭误了在约定的时辰没赶不回来。顿了一顿,替她夹了一些温和好消食的菜,轻声道,“先吃些温和的,养养胃。免得晚间要难受。”

宋实唯点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张兴买的酒烈性十足,入喉即辣,一下子烧进胃里,辣的她眼泪直掉。一边胡乱地擦泪一边哭笑不得地说,“这酒也太辣了!”

遐观看她似哭似笑的模样,自己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蹙眉阻止道,“有米酒,你若是想喝,就喝这个吧。”说着,贴心地倒了一杯米酒推到宋实唯的面前。

宋实唯也不客气,仰头一倒,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进发丝里。对上遐观时,又恢复了平日的静默。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脱掉遐观的眼睛,他不知道她为何而泣。

一开始,他并没有如扈大娘他们那样放心。他去找了李师傅,见了于大哥。从于大哥口中得知了一封写着''青乐''的信,信的内容他猜想是跟她师傅有关。

他隐约记起宋实唯曾经提过她有一个师傅,但具体的事情她没说,他也没问。他能感觉得到宋实唯并不是一个喜欢没有界限的人,从来都是她说他听。

但在那一刻他无比懊恼为什么没有多问一问,知道的再多一点是不是就能解开她的心结了。

他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第一次产生了些许茫然。宋实唯明明在他眼前,在他身旁。可这一次他确切地明白,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站在远处的山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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