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百微书院>女生耽美>潮湿之地> 第二章 永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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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永生之地(1 / 1)

命运最强大的地方在于你明明知道有些地方是错的,仍旧只能在它的掌控下任它摆弄。

19岁的夏生显然没有还手之力,她是一只被困住的鸟,在这个名为命运的笼子里声嘶力竭。

回到小海岛后,夏生把落灰的房子彻底打扫了一次,因为林舟渡知道她有洁癖,所以除了把冰箱塞满以外,其他任何清理都没做。

夏生在心里默默给她妈点了个赞,觉得这女人真的太看得起自己。

休息一会后,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清单看,要去做下一件事。

“第五条……去海边,好像确实是好久没有去海边了,话说昨天写的时候是准备去海边做什么呢?”

夏生继承她父亲的性子,什么事都喜欢打算盘,但记性不是太好,准确来说,是除了对于自己很重要的人或事,其他可大可小的事就总会忘记。

她揉了一把头,想着既然已经做计划了,还是要去看看,也可能是被叫去帮忙,但自己忘了,毕竟这种事经常发生。

说走就走,夏生洗把脸披件外套就出了门。

夏天的海边夏生一般不敢去,因为太阳过于毒辣,会把她引以为傲的白皮肤晒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优点的少女内心总藏满自卑,觉得自己除了白皮肤再没有其他可骄傲的点地方。

不过今天多云,她不用担心肤色改变的问题,可以放心在海边走。

“夏夏!来海边吹风啊!”前方有人朝她打招呼。

她点点头,用微笑回应。

夏生是出了名的慢热,平时也不爱说话,除了别人主动打招呼,或者是很熟的人,其他时候她都直接“飘走”,因为这事她母亲没少埋汰她,原话是——社恐加洁癖,你看以后谁敢要你。

夏生表示谁爱要谁要,大不了她这辈子不嫁人,反正她没办法走进喜欢的人的世界就不会去考虑这件事。

老天喜欢跟别人唱反调的习惯改不了,夏生是注定无法安然拥有一个沉寂的暗恋时期的,当她觉得自己无法再遇到那个人时,老天用行动告诉她什么叫做“缘分”。

缘分啊,妙不可言,夏生有生之年,第一次信了鬼神。

“……你是谁……”

“我是夏生。”

“……这是哪……”

“辜悯岛。”

“谢……谢……”

你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忧苍生的佛陀,亦是无间地狱的恶鬼,九泉冥府的阎罗,赐我忧伤,赐我思念,赐我欲望,赐我永生。

那是夏生和刘霁凌的第二次见面,不似初见时的意气风发,得意洋洋,他此时狼狈不堪,浑身沾满海水的咸腥味,各种海水植物挂在身上,紧紧贴着皮肤的及肩长发一缕一缕的全部打结,活脱像一个被人抛弃的流浪汉。

白色的体恤被撕扯成好几块,胸膛、手臂、腹部、甚至是大腿,都趴着大小不一,但触目惊心的伤痕,深色的裤子上好几处不明显的脏污,夏生将他扶起的时候才用手感知到那粘稠的触觉,

是血。

她心脏一顿,接着立马检查他刚刚躺着的地方,果然,一滩灼目的血正往下流,把那小片沙滩都染得鲜红。

夏生手脚发软,她抑制住自己想哭的情绪,安抚好刘霁凌后飞奔着去叫人。

“老李,快点!夏夏说的那个人好像就在前面!”

“看见了!快快快,送去老钱那。”

刺鼻的消毒水味在鼻腔里跳动,名为紧张的情绪一点一滴渗入夏生的大脑,令她全身都绷得僵直。

这种紧张的情绪并不是来自担心,而是来自心虚。

帮她把刘霁凌带来医院的两个叔叔一个是派出所的老民警,一个是医院的保安,都是她家邻居,他们将受伤的男人在医院安顿好,准备等他醒来后再带他去派出所了解情况,好帮他找关于家人的线索。

在此期间他们也不想让夏生和他有接触,毕竟是一个来历不明又不知道做过什么的人,很多被通缉的潜逃犯到现在都还没抓到,他们不敢有所松懈,如果不小心让一个危险分子进入小岛,那他们也无法心安理得的活下去了。

夏生在被告诫不能留在医院时,内心是拒绝的,可她无法解释发生的一切,正如她无法表明自己的内心活动,没办法说清为什么只因为一个眼神就对那个陌生男人一见钟情,更没办法说明白为什么时隔两年后他毫无预兆的降临在她身边。

夏生心里下了一场暴雨,雨水中她泪流满面。

她用“人是她发现的,她有责任看护他”的蹩脚理由申请照顾那个男人,毫不意外,不仅请求被驳回,就连人也被叔叔们教训了一顿。少女的天性是死性不改,但夏生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她只是操之过急,迫切的想进入那个人的世界,后来冷静下来想想,发现自己这么横冲直撞只会令人反感。

这件事夏生只提了一次,之后她乖乖回去待了三天,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第四天的中午,她正浇着花,屋里传来电话铃声,接通发现是医院打来的。

“喂?”

“喂,夏生?你和李永俊他们送来的那个男的醒了,说要见救他的女孩子,你看要不要过来一趟。”

夏生是这么理解的:他当时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她,而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里,所以就默认是她救了自己。

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调整好呼吸走入病房,正好看见他偏头望窗外,阳光洒在他瘦削的侧脸上,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静谧祥和的金色里。听见动静,他抬头转过来看向夏生,那双湿漉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小姐?”

夏生习惯性的遇到问题就点头,反正点头万能,不想回答的时候没有人拿她有办法,可她没能一直胜券在握,比如现在。

她手心里流淌一条小河,身体快要变成纸船,下一刻就飘走。

刘霁凌可能也没料到眼前这个小姑娘这么沉默寡言,想到可能是对自己有防备心,马上换了个表情,他笑得唇畔生花,解释说自己不是坏人,说自己是因为一些很复杂的事被人陷害,打斗中从游艇上掉下来,在沙滩上醒来的时候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夏生才请她过来表示感谢。

夏生也笑,给他剥了一个橘子的同时问:“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他说等养好伤就回去,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住宿的地方,夏生不知道怎么安排这件事,因为她母亲不会同意陌生人住在自己家,邻居也不会同意。

于是她想了很久,准备跟隔壁李叔商量,他过几天要去林城打工,房子空出来没人住,刚好可以让刘霁凌暂时借住进去。

李叔同意后,她带刘霁凌去熟悉环境,帮他做打扫,又和他聊了很多。

她告诉他这里是南方的一座海岛城市,离内陆不算远,但也要十个小时的路程。而她是从小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因为之前出了车祸,母亲帮她办理休学,让她在老家养身体,才一直没有去她考上的城市。

刘霁凌听了露出好一番苦笑,摸摸她的头调侃地说他们俩现在开始就是“病友”了。

夏生不喜欢这样的称呼,因为如果两个都是生病的人,就注定无法相处长久。

海岛上有大片椰子林和其他多年生的落叶乔木或常青乔木,密密麻麻长满鲜艳果实的灌木丛随处可见,山林里生长着一片片种类繁多的苔藓和蕨类植物,从山上蔓延至山下的路上,挂满水晶般半透明白色小花的落葵互相缠绕,遍地泛滥的五节芒懒洋洋地抬着头。

眼前湛蓝无际的海和一碧万顷的山林紧紧相拥,像两个无意间相交命运线的人。

在和刘霁凌的交谈中夏生了解到他是一个很喜欢旅游的人,自然风光好的地方都能让他心情愉悦,流连忘返。

夏生恍然大悟,难怪老见他问摄影馆的老板借相机——一个喜欢观光旅游的人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拍风景照的机会。

刘霁凌大多时候都是跟着夏生去她带他去的地方,也不会多提要求,当夏生说关于自己的事情时,他也是只认真听完,或者向她说起自己的过往,不会尝试窥探她的曾经,这是一个合格大人的表现。

可合格的大人不乏有冷漠这样的特点,夏生心里依旧是在意的,所以她总有意无意试探性的问他话,仿佛在他耐心回答的时候才能找到一丝安慰。

“你说要找工作,找到了吗?”两个人已经做了一个月的邻居,刘霁凌每顿饭都几乎是和夏生一起吃——有时候夏生忙着照顾她院子里的花,饭就会让给刘霁凌做,两个人都比较擅长烹饪,但由于后者手臂上的伤痕还没好彻底,夏生就暂时担当了“厨子”这一角色。

刘霁凌喝完汤,顺手给夏生递了一张纸,说道:“找到了,给县里的服装店老板娘做帮忙拍照的活,平时拍拍模特,然后把一些好的效果图上传到网上,工资是日结的,每天固定是一百二,你之前不是让我别干力气活,我就想着好不容易找着不费力气的活,工资也还过得去,多少可以贴补家用,就不挑了。”

夏生被那句“贴补家用”惹得红了耳朵,她咽下一口饭,强装镇定地说:“你其实不用给我钱,我也没做什么。”

她把头埋得更深,甚至半侧着头故意不去看他,手却没变换方向,仍然在夹菜。

刘霁凌挑眉,被夏生这行为逗笑了。

“夏生,你是不想跟我说话吗?”

“没有。”夏生打死不承认。

“那你这是······行为艺术?”刘霁凌哭笑不得。

夏生对他说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吃着自己的饭,刘霁凌以为是自己说要赚钱给她让她不高兴了,便解释道:“生气了?我刚才说要赚钱补贴家用的意思是咱俩一起用,没有见外的意思,你也知道,我很不客气的。”

见她还没有理他,继续说:“我明天去服装店的时候你陪我去怎么样?你知道的,我怕生。”

夏生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抬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他,刘霁凌不知道怎么,总觉得夏生在用眼神骂他,而且里面还写满了“不要脸”。

“呵呵。”他讪笑一声,朝她眨了下眼。

喜欢是真的,嫌弃也是真的,夏生最后那点饭是靠手边的水送下去的,匆匆吃完就跑了出去。

呵,三十岁的老男人,可会装。

因为气候原因,夏生睡前有开窗的习惯,迎面吹来咸湿的海风,整个人轻飘飘的像只畅游在大海里的鱼,但此刻,她犹如一只坠入深海的玻璃杯,身体里装满了沉重的水,影响她所有的神经。

有些人类是很懂得为难自己的,在某个夜晚为了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辗转反侧,可当那个东西在自己身边时,又逐渐开始变得患得患失。夏生就是这样的人,她总担心刘霁凌会随时离开海岛、离开她。

她回想这些天和刘霁凌的相处,有种说不出口的奇妙,尽管有时候会有其他人参与进来,但对于夏生来说,那已经与二人世界没差了,一见钟情的对象突然出现在她生活里,把大学室友的糗事当做笑话说给她听,告诉她做人的道理,跟她描述亭江的富贵和首都的繁华,与她分享他曾经看到过听到过的一切。

不可思议得犹如神迹。

他不是很爱笑,身上总挂着一层朦胧,可当面前有人时,又会马上调整好,喜欢一个人在角落里抽烟,拍照的时候顺便也会给自己拍上两张,夏生有时候不舒服待在房间休息时,他就一个人扛着相机去山上,回来时还顺手带一小块苔藓,然后笑着揉一把夏生的头,说:你看,我带回来一个和我很像的生物。

夏生会敷衍的“哇”一声,然后接过好好的培在她家后院里。

一个经历成长期、青春期、甚至连最佳恋爱年龄都过了的人,两手空空的站在这个世界时,总带着点格格不入,但又比任何人都要清晰,夏生将此称为大人独有的孤独感,成熟又迷人。

夏生在床上翻了个身,默默想着,觉得这样的人自己遇见了不止一个,可又一时想不起什么联系。她睡眼朦胧,感觉梦里有人在呼唤她,于是昏沉地入睡。

****

太阳升起海平面时,夏生和刘霁凌一起进了县城。夏日的海岛经常是好天气,阳光照在人身上时温暖过度到有点燥热,夏生捧着碗芒果冰坐在路边的摊子里一边避暑一边等刘霁凌出来。

小县城的服装店老板娘夏生认识,是个很热心的人,但她弟弟是个色迷心窍经常睡马路的烂酒鬼,夏生在县城读高中的时候被他吹过几次口哨,之后就再也没有走过这条路。后来朋友谭涟笙差点被欺负,她就在他醉酒躺睡路边的时候在他身旁摆了好几排从家里带的图钉,他翻身的时候悲剧就发生了,夏生边走边听身后传来的惨叫,只觉得解气。

监控年久失修,派出所的人也不喜欢这个“常客”,实在没有线索,最后只说可能是运货的车不小心掉了几盒图钉,他刚好不走运被扎。从那之后夏生更少走这条路,心里总感觉对不起那个服装店的老板娘。

店就开在水果摊旁边,离得近,所以夏生这个大近视一抬头也能看清进出的人,刘霁凌待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后走出来,她给他递一瓶水,问:“怎么样?”

刘霁凌喝了一大口水,显然渴坏了,他一边盖上瓶盖一边说:“嗯,还行,今天把具体工作流程给交代了一下,然后看了一下我拍的照片,老板娘说她挺满意的。”

“奥,好,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不急,我们先逛逛,这么久我都没来过你们这的县城。”刘霁凌看着她,瞳仁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一种十分耀眼的琥珀色,嘴唇像花瓣,睫毛是翅膀,垂眸时宛若一个忧郁低语的精灵。

热浪交旋在两人之间,汗液顺着脖颈流下,一滴一滴渗透胸前的衣服,周围再也没有人和其他事物,只剩相互缠绕的呼吸声和步步紧逼的心跳声,夏生想杀死一切,就连风勾起他的发尾都是犯罪,把隔绝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也消灭,好让彼此于拥抱里溺亡。

在这个瞬间,夏生再一次对刘霁凌一见钟情。

夏生眼里的爱慕隐藏得很好,刘霁凌没有感受到,他说了句“好热”的同时转身,也许真的是天气的错,两个人都被晒红了脸。

走在前面的高大男人用身体给她挡住烈阳,她就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踩他的影子,夏生在心里数脚步,数到不知道多少的时候又祈求天神让时间更长一点,然后重新开始。

意识到夏生幼稚行为的刘霁凌并不觉得生气,准确的来说,他是根本生不出气来,小姑娘的一举一动让他感觉像养了只小猫,开心的时候有一堆可爱的小动作,不开心的时候需要人陪和逗开心,会不自觉的看着他发呆,以为自己察觉不到。

男人嘴角微动,眼底带笑,手往后面勾了勾,说:“小苔,快来。”

还真的像逗宠物一样,后者显然一脸不理解。

“小苔?”

刘霁凌点头:“嗯,小苔。”

“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夏生走到他旁边。

刘霁凌想了很久很久,最终也没憋出什么,只是淡淡说句:“没有为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

他说不出来,只觉得苔这个字很适合夏生。

少女听了这漫不经心的解释,“嗯”了半天,然后像达成什么协议一样,点点头答应着说“可以”。

“那刘霁凌,你有什么别名吗?”

刘霁凌没想到她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眺望远方,说道:“有啊,我原来叫做刘予畅,后来才改名为刘霁凌。”

“嗯?为什么要改名?”

“可能是因为改名后就代表我不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了吧,叫做刘予畅的时候我还是孤儿,那时的我是一个很孤独的人。”

刘霁凌会和夏生讲很多,可她从来没有听他谈论过关于自己的身世,现在夏生也不准备追问,在她看来这是件极其不礼貌的事。她像往常一样给予回应,在热风中沉默半响后开口:“那你现在呢?现在还孤独吗?”

“现在?”

“嗯,现在,此刻。” 夏生言外之意是说如果我在你身边还会孤独吗,但她在刘霁凌面前像个被吞了胆子的小鬼,不敢说出自己的原话,只能尽量含蓄的表达。

“……也许会吧,但这个时候暂时没有。”

夏生心里还是很满意的,这不是她理想中的回答,但也不差了,她微微一笑,继续她的“踩影子事业”。

刘霁凌也继续纵容,他从来没有这么松弛过,尽管他不知道这是种可以被称为什么的情感,引得他情不自禁想分享自己悲伤的过往,向背后这个堪称奇怪的女孩吐露一切。

前段日子手下人给他打电话让他先别回来,想办法留在这里避风头,他就顺水推舟住下来还连带着找了个工作,反正也等于是重拾老本行,对于他来说没什么。

可现在和这个小姑娘一起走在小县城的街上,真的好像两个好不容易找到工作而开心的打工仔,刘霁凌一时恍神,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他回头看了少女一眼,无意瞥见她上扬的嘴角和额前被风挑起的发丝,竟然生出一股想把她留在身边的妄念。

有野心的人不管内心多么憧憬自由,都不可能放弃自己已经拥有的,于是遇到自己握不住的东西时,就会习惯性地使用强硬手段,彼时的夏生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仍在幻想中沾沾自喜。

夏生的语文老师曾对她说过这么一段话: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那他首先赐予人的肯定不是希望,而是欲望,人是拥有了欲望,才开始渴求生命、健康、金钱和永久的爱情,希望并不足以支撑人走得长远,只有欲望才能助人得到精神上的永生,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希望又何尝不是欲望。

那他们的欲望是在哪个瞬间发生的呢?

也许是两年前她被悲伤包围时突然望进那一汪深邃如潭水的眼眸,也许是海浪打湿她脚尖,浑身湿濡的男人抓住她手嘶哑的向她求救,又或许,是山间水汽腾升,女孩穿着染脏的裙子站在一块苔藓前朝男人笑得恶劣。

在那些留不住的时光里,欲望的种子悄然发芽,长成一片不得轮回的永生之地。

她不入天堂,她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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