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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1 / 1)

子时。

魅灵楼仍旧灯火通明。

盛星帆被一个持刀侍卫搀扶着,他喝得烂醉如泥,站不稳身子,晃来晃去的,却死活赖在门口不走,他的手一直牢牢抓着乔绾安的衣袖,睡眼惺忪,嘀咕道:“楚小兄弟,你家住何方,本王命人送你回去。”

乔绾安忽然笑起来,迷迷糊糊道:“不用,我家就住……那儿,我走两步就到了,这点小事,不必麻烦星帆兄,你快回宫去吧,别耽误时辰。”

“我走了,星帆兄,后会有期。”乔绾安掰开盛星帆的手指,冲着他挥了挥手臂,而后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地向反方向走去。

她拐进一条小巷,夜幕之中,一双朦胧的眼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乔绾安集中精神,盯着面前那道再熟悉不过的石头路,重重叹了一口气。

醉意全然消散干净。

盛星帆与一相貌丑陋的公子结拜一事传遍京城,宫里的奴婢太监皆在私底下嘲笑这个从不把旁人异样眼光放入心中的笨蛋王爷,这事闹的挺大,竟传到萧帝耳中。

一早,萧清辞便差人叫来盛星帆一同用膳,吃个早茶的功夫,他时不时笑出声,临近尾声,他实在没忍住好奇,问:“听王公公说,昨儿个,你办了件人尽皆知的大事,不知星帆兄能否讲出来,博朕一乐。”

盛星帆瘪了瘪嘴:“陛下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臣那不过是喝醉,遇到一可怜小子,听了他的遭遇觉得他可怜,才扬言往后有我护着他,别人便不敢欺负他,仅此而已。”

萧清辞淡定道:“噢,我随口一提,你那么激动干嘛。”

“我可不敢。”盛星帆低声埋怨了一句,随后端起桌上瓷碗,仰头喝光碗中半剩的甜枣汤。

内殿中有第三人。

盛星帆虽看不见谁走进来,两耳却能分辨出,这是王公公来奏的声。

“陛下,前段时日,太后娘娘特命画师为朝中各大人的千金临摹肖像,这些便是所有秀女的画像,太后娘娘命奴才交由陛下一睹为快。娘娘的意思,还望陛下心中有个数。”

萧清辞面上有点不耐烦,伸出右手去接王公公双手呈上来的画像,一眼未看,却扔给正坐在他对面擦嘴的盛星帆,并道:“你先给自己挑个媳妇儿。”

盛星帆着一袭紫色金鹰绣长袍,袍身盖在腿上,腿上则压着一叠美人图,他倒也不慌张,亦没推脱,清了清嗓,而后拿起画像一张一张翻看,看一张念叨一张:“这个不错;这个惊为天人;这个嘛,差强人意;这个好这个好,清辞兄没准儿喜欢……”

“我让你挑喜欢的,别管我喜不喜欢,我一个都不喜欢。”萧清辞冷声打断他,话里话外皆是不满,他道:“一堆俗物,每日上朝对着那些个鬓角发白的老家伙,直叫人心生厌烦,这若是下了朝,还要与他们的女儿作伴,想着便觉得糟心透了。”

面对萧清辞目无旁人的抱怨,盛星帆则选择避耳不听,他是个懂得避重就轻的人,明面上不表现,其实什么话该听,什么不该听,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此时,他屈着一只左腿,手肘使了点力撑在那只腿上,手指轻轻捏着一张美人图,另一条胳膊懒散地压在帛金织成的靠枕上,身子斜斜地靠在那儿,放荡却不失气度。

眼下正值仲夏,太阳不算毒,窗台洒下一缕光,不偏不倚落在盛星帆柔滑的侧脸,衬得他看上去更白了些。

盛星帆自顾自地盯着那张,他认为萧清辞或许会喜欢的美人,看了很久。

萧清辞见他一点反应不给,于是悄悄然凑到他身旁,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美人图,一把夺了过去,眼光波动,语气惊讶:“世上竟有如此美貌之人,尤其是她这双杏仁眼,勾魂摄魄,好似会说话。”

说着,萧清辞走上前两步,把画像硬塞给王公公看,问:“王公公,你认认,这是朝中哪家大人的千金?”

王公公一脸为难:“陛下,这……小的是奴才,哪儿见过啊。”

“说的也是。”萧清辞收回画像,忍不住又多看两眼,立下誓言,“倘若真人亦如画像所示,朕一定封她为贵人。”

盛星帆眉头一蹙:“陛下,你不是说,让臣先选么?”

萧清辞反问他:“你不是没看上吗?”

“谁说的。”盛星帆从坐塌上站起来,理了理衣袍,“我看上的,就是她。”

萧清辞忽然愣了,睨他:“就这么一幅半假不实的美人图,你……就看上了?”

盛星帆扬了扬眉,语气坚定:“嗯,我就要她,陛下让不让吧。”

萧清辞默了一会儿。

他想:果然言多必失,要不让给盛星帆算了,自幼都是他让着我。可我是皇上,他让我不是应该的么。哎!早知不该豪言壮志!那群歪瓜裂枣的老家伙里,有几个年轻的时候还算过的去眼。听闻乔太傅之女乃京城绝世才女,乔太傅……长得还行,人也颇有文采,他的女儿……自然不会比画像中人差劲。

算了,让就让吧,舍不得美人套不着一颗忠心。萧清辞道:“选秀那日,朕便将她许配与你,星帆兄可满意?”

此言一出,盛星帆弯下腰腹,拱手作揖:“陛下圣明,谢陛下,臣愿陛下在选秀那日纳满三宫六院,抱得美人归。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盛星帆离殿。

萧清辞坐在御书房的凳上,一张又一张翻赏美人图,越看越觉着心里烦躁,那双杏仁眼总在他脑中浮现,挥之不去。满案奏章,竟无心批阅。他叫来王公公:“去,差人把盛星帆请回来,朕想他。”

彼时,盛星帆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跃上白马,却被王公公的徒弟急声喝住,他坐在马背上,偏脸瞧着大汗淋漓的小渣子,明知故问:“怎么,陛下唤我?”

小渣子:“崎王殿下,陛下念挂你,命殿下今日留下陪宿。”

盛星帆叹了一口气,“得嘞,你先回去,我随后去。”

“是,殿下尽快,陛下急得很。”小渣子补上一句。

御书房。

盛星帆风尘仆仆赶进来,一下子坐在萧清辞旁边那张椅上,端起桌上茶杯,勾唇道:“陛下若有悔意,臣可不依。”

萧清辞摇了摇头:“不,我没那个意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我是什么身份,说出去的话,哪儿有收回之意。”三言两句道明原因,他坐得板正,缓缓道:“听闻,今夜长街……百姓灯会,可有此事?”

“嗯?你想去?”盛星帆瞥了一眼案桌,笑了笑,“恐怕陛下没那功夫。”

“我不过是关心,长街灯会,百姓玩些什么。”

萧清辞的嘴巴变得梗硬,想去却不直言,支支吾吾,拐弯抹角的,一点不痛快。

盛星帆刚入宫的时候,胆子甚小,见到人只会下跪,没什么太监宫女喜欢亲近他,平日里也不喜跟他说话,他就默默一个人躲在桌子底下,等到用膳才敢出去。

记得那时的萧清辞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喂,盛星帆,胆子这么小,会哭鼻子的,男子汉大丈夫,能不能像个男人。

第二句:

喂,盛星帆,你敢不敢跟着我,将来我当了皇上,保证你一世荣华富贵,比你爹还厉害。

第三句:

你能不能吱一声,懦弱的男人,将来套不着媳妇儿。

而盛星帆始终记挂着自己对萧清辞说的第一句话。

他说,我是我爹派来看着你的。

正是因为那样一句实诚话,让他们成为好朋友,好盟友,好兄弟。

十岁之后,他们一起上学,一同练习武术,吃在一块儿,睡在一张床,真成了别人口中硬塞一条裤腿的竹马。

虽说盛星帆是他爹派来宫中的眼线,可他从没通风报信过,也没想过害死萧清辞,为了不落人口舌,装疯卖傻很多年,他爹早就不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可近些时日,盛星帆却觉得萧清辞这个人越发变得扭捏,倒不如从前般心直口快,甚至觉着他们之间有了一层隔膜,许是而今萧清辞当上一国之君的缘故,说话行事总要三思。君臣有别,或许是这个意思吧。

过后很久,盛星帆放下手中茶杯,没个正经道:“陛下,你别光盯着几张美人图。这美人啊,得欣赏她的动态美,得去长街上走一步看一个。不瞒你,我有经验,今夜陛下跟着我,保证遇着比纸上还水灵的姑娘,到时候还选什么秀啊,直接带回来,镇宫。”

萧清辞咳嗽两声,装正经:“简直是胡言乱语。”

盛星帆一眼便看穿他老不正经的样子,接着怂恿:“真的,我发誓,你去不去?”

没等萧清辞应下,一阵粗鲁野蛮的女声闯进来:“不许去,否则本宫向母后告状。”

盛星帆眉头一皱,忽地舒展开来,扯出一抹笑,迎上前去:“参加公主殿下。”

“你给我让开。”萧清雾面色带着怒气,推开他的殷勤,“萧帝,你不许去长街,若是要去,本宫便随你二人一块去。”

听着萧清雾说一不二的口吻,站在她身后的盛星帆,隔空看了萧清辞一眼,盛星帆什么意思,萧清辞了然于心,他淡声道:“行,不过你不能以这身女儿装扮出宫,你必须扮成男人模样,免得叫人惦记。”

萧清雾语气轻快:“这还不简单。”

今日长街灯会,约莫刚过酉时,百姓便迫不及待出来压路,有的人张灯结彩布置商铺,有的人则抢占合适的摊位,而有的人却在密谋干一番自以为酷飒的事业。

“萧弟,快来这儿,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身为长公主的萧清雾第一次出宫,以前竟不觉得宫外如此有趣,今日一见,宫女们果然没骗人。她看什么都觉得稀奇,恨不得把每一个摊贩上的东西都买回宫。

萧清辞只管付钱,就是苦了盛星帆,手提重物,跟匹马似的。

一晃便是戌时,萧清辞耐不住性子,压低了嗓:“你该不会骗我吧,这长街,全是妇孺,何来红粉,我甚至连个……”他蹙眉,小声嘀咕道:“甚至连个俊俏青年都不曾看见。”

萧清辞说了半天,旁边这人无动于衷。

盛星帆两眼直愣,盯着不远处,抽空道:“清辞兄,看桥上,那个白纱掩面的姑娘。”

萧清辞看过去。

桥上站着个赏花灯的姑娘,着一袭淡紫色蝴蝶纹长裙,身披同色系薄纱,腰际缀着一块断壁玉佩,显出几分清冷气质,头上插着一圈富丽典雅的百合花簪,额前一串银色吊坠直逼眉心,面纱之下,模样若隐若现。

独特,新鲜,不寻常。

虽未看见她长什么模样,可这远远瞧着,盛星帆却觉着心脏一搐,快要呼吸不上来。

他的三魂七魄分了家。

他移情别恋的真快。

萧清辞瞥了他一眼,叉着腰,替早上那幅美人图上的姑娘打抱不平,他道:“你已心有所属,旁的人,不许肖想。”

盛星帆没皮没脸:“此言差矣,若我觅得一段至死靡它的喜欢,清辞兄应当祝福才对。”

萧清辞:“赌不赌?”

盛星帆:“赌什么?”

萧清辞:“今夜,你,我,谁先问得姑娘芳名,谁便胜出一筹。”

盛星帆:“赌注呢?”

萧清辞:“输者允诺赢者一个愿望。”

盛星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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