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意安拿着手机,一遍遍地刷新购票软件,在这期间,顾文礼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她都没接,不停地刷新购票界面,然而刷了半个多小时,仍是徒劳,火车、高铁、飞机,全都没票了。
原本都不抱希望了,就在她准备退出时,却出现了一张火车票。
一刹那,她兴奋得心跳都差点停了。
来不及多想,她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快速买下了这张票。买完后,她才注意到是无座的,今天晚上九点的车,明天早上到渝城。
虽然是无座,但在这种时候,能买到就不错了。就这一张无座的票,都不知道是哪个大善人临时退的。
退出购票软件,她看到顾文礼发来的消息,一共三条。
【没有丢,他一直在。】
【宝贝,等我回来。】
【医院有事,必须去北城一趟,后天下午回安城,等我好不好。】
常意安看着手机,没立马回复。
明天她才到渝城,后天肯定赶不回来。
腊月三十那天,更加不好买票。
可她却等不及了,这一刻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去。
过了一会儿,她打字回他。
【好。】
渝城酉县龙门镇西桥村。
在问过顾岚后,常意安便将这个地址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八点多,她就到了火车站,没带行李箱,只背了一个双肩包,包里放着洗漱用品和两套换洗的内衣内裤。
时间还早,她戴着耳机坐在候车室听歌。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她转头一看,是王颖。
她高兴得一下站了起来,笑着问道:“你也是今天的车吗?”
“对啊。”王颖扶着她手臂,“坐下说。”
两人坐在候车室,愉快地聊了起来。
“你怎么今天才回去?”常意安问。
王颖撇了下嘴:“不想那么早回去。”她低头抠手指甲,“家里一团糟,一点也没有家庭的温暖。”
常意安拉住她手:“要是不想回去,可以不用每年都回去,别委屈了自己。”
王颖笑着抱住她胳膊:“安姐,你呢,你是去哪儿呀?”
常意安说:“我回渝城。”
“你是回渝城过年吗?”
“不是,是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呀,旅游吗?”
要是换作以前,常意安不会跟别人多说自己的事。
不管别人问什么,她都只是淡淡地笑一下,一句话不愿意多说。
而现在,她却很有倾诉欲。
“去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那里。”她眉眼温柔,浅浅地笑着说,“到他成长过的地方看一看。”
“是那个人吗?”王颖压低声,“就是之前到驿站来找你的那个帅哥,是不是他?”
常意安抿着笑,点了点头:“嗯。”
“果然!”王颖神情很激动,“你还说只是普通朋友,我就觉得不是,从他看你的眼神,都能感觉到他对你的爱,而且是那种隐忍克制的爱。”
常意安被她说的不好意思,害羞地抿了抿嘴。
王颖嘻嘻一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你自己可能察觉不出,但是别人却能看出来。真的,他一定很爱你,不是流于表面的那种喜欢。”
常意安没说话,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翘。
王颖继续说:“你长得漂亮,平时那些男的看你,眼睛都在冒光,然而那些人,纯粹是好色,他们只是想要占你便宜。包括……”
她顿了下,小声说:“包括张松,我觉得他对你也只是流于表面的喜欢,说是喜欢,不过是看你漂亮想要占便宜而已,并不是爱。”
常意安震惊于她的细心和直白,小声说:“你懂得好多。”
王颖说:“我出社会早,十几岁就出来打工了,什么都见过,也被男人骗过,所以了解的多。”
常意安不懂得怎么安慰人,只能拍拍她的手。
王颖反握住她的手,胳膊肘轻轻撞了下她手臂,问道:“在一起了吗?”
常意安点点头:“嗯。”
王颖笑着说:“那你这是去他家过年?”
常意安:“不是,只是去他家乡看一看。”
王颖惊讶道:“你一个人去他家?”
常意安没跟她解释,转开话题:“你坐的哪趟车,几点的?”
王颖拿出车票:“到渝城,晚上九点的车,你应该也是这一班吧?”
常意安拿出自己的火车票,一核对,果然是同一辆车。
只不过王颖有座位,她是无座。
王颖再次感到惊讶:“你怎么买无座的?”
“我今天现买的,能买到这张无座票都算是运气好。”
“啊?”王颖问,“你怎么不早点买呢?”
常意安没解释,反问她:“你去渝城干嘛?”
王颖说:“我老家沿县,跟渝城酉县相邻,然而我坐火车到渝城只要十个小时,坐到我们省城要十五六个小时。从我们省城坐大巴车回沿县,跟从渝城坐大巴车到沿县,是一样的时间,都是五个多小时。我平时回去,都是坐火车到渝城。”
常意安激动地看着她:“你家离酉县很近?”
王颖说:“嗯,我们村和酉县龙门镇的一个村交界。跟你说个搞笑的,以前不是有长途和漫游费嘛,我们村的人,经常一不小心就出省了,然后打电话就成了长途电话,哈哈哈哈哈……”
“你家离龙门镇很近?”常意安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不等王颖回答,她抓着王颖胳膊,“那你知道西桥村吗?”
王颖比她还激动,爆了声粗口:“我去,你怎么知道西桥村?我们村就是跟西桥村交界。”
-
腊月二十八。
早上七点半火车到站,下了火车,两人在车站吃早饭,吃完饭,一起到客运站买票。
“没有直达龙门镇的票了,下午一点多还有一班车,你看咱们是坐到酉县转车,还是坐下午的直达车。”
常意安问:“坐到酉县要多久,从酉县坐到龙门镇又要多久?”
王颖说:“坐到酉县四个多小时,从酉县坐到龙门要一个多小时。直达车五多个小时,算起来时间差不多。但我们到酉县转车,多少得耽误一点时间,所以要慢一点。”
常意安把钱给王颖:“那就坐到酉县。”
九点半的车,下午两点到酉县。
常意安去小超市给王颖父母买了些东西,又给她弟弟妹妹以及她二妹的孩子买了些零食。
上车后,王颖让常意安坐里面,她坐外面,因为她怕有人从过道走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常意安。
两人肩挨着肩,头靠着头,嘀嘀咕咕说悄悄话。
“西桥村以前叫龙潭村。山上有个潭,听村里老人说,古时候潭里有龙,所以叫龙潭村。后来竭力反对封建迷信,那十年你也知道,砍树砸庙,就把龙潭村改成了西桥村。西桥村以前很穷,当然现在也穷,只不过现在西桥村的年轻人都出去了,就剩一些老人在村里。”
“对了。”她问,“你男朋友叫什么?”
常意安说:“顾文礼。”
“顾文礼!我去!”王颖惊道,“竟然是他!”
常意安拍了她下:“小声点。”又问,“你认识?”
王颖说:“没见过,他比我大好几岁,他读初中时,我才读小学。但‘顾文礼’这个名字,我们这边就没有不知道的。他是所有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聪明、懂事、勤奋、刻苦等等,反正满身优点,随便拎出来一样都能把我们压下去。”
“他一年级没读,直接读二年级,然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初一读完跳到初三,中考全市第一,高考是渝城理科状元。他的这些优秀事迹,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他就是西桥村的神话,也是我们村、是周边所有村的神话。除了他,他们村还有个神话,是个女孩,叫向小葵。”
“他爸去世后,他就很少再回来,就算回来,我们这些人和他也没什么交集。安姐,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常意安浅浅地笑了下:“他小学转到渝城读了半年,当时和我一个班。”
王颖一脸八卦的表情:“你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吗?”
常意安嗯了声,她没有说是在更早的时候认识的。
她又说:“我高中也是在三中读的,截肢后,我就没读书了。”
王颖听了点点头:“这么说来,你们是高中时在一起的?”
常意安摇摇头:“没有,高中时我还小,他也还小,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王颖问:“那你们是什么时候交往的?”
常意安说:“我们从来没有交往过。”
王颖惊讶道:“啊?那,那你和他……”
常意安笑了笑:“我出事后再也没见过他,但他却一直还记得我。”
她偏头看着窗外倒退的青山,眼中闪着细碎的光。
“他很好,很善良,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孩,我特别想到他生活过的地方来看一看。”
王颖说:“好啊,一会儿到了龙门镇,我们叫个摩托,十几分钟就到西桥村了。不知道哪个大善人,出钱给西桥村修了一条路,现在从他们村到镇上,方便得很。”
常意安摇头:“不坐车,我走路去。”她说,“今天先不去了,明天早上再去。”
王颖:“也行,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当到达龙门镇,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下车时,常意安整个人都是飘的,脚像踩进了一滩泥沼。
要不是王颖及时扶她一把,她下地就摔倒了。
“谢谢。”她站稳后,道了声谢。
王颖担忧地看着她:“安姐,你要不还是给顾文礼打个电话,让他来陪你吧。明天二十九,后天就是除夕了。当然,你要是不介意,在我家过年也是一样的。”
常意安笑了笑:“没事,我在渝城定了酒店的。明天下山后,再坐车回渝城。”
王颖担忧道:“我是担心你这样来回折腾,身体吃不消。”
“没事。”常意安扶住她肩,“唉呀,坐久了腿有点麻。”
王颖看了眼她的假肢,心里很清楚,她这哪里是腿麻,分明是残肢磨损太久,磨痛了。
“你包给我吧,我帮你背。”
常意安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包不重,就装了点洗漱的。”
从镇上坐摩托车到王颖家,十几分钟就到了,常意安晚上在王颖家住的。
吃过晚后,两人坐在床上盖着被子聊天。
突然常意安手机响了,是电话铃音。
她看到来电显示是顾文礼,按了挂断。
“你怎么不接?”王颖问,“是他打来的吗?”
常意安:“嗯。”
王颖激动道:“接呀,你接呀!”
常意安说:“暂时不想和他说我来了这里。”
她话刚说完,手机又响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王颖眼疾手快帮她按了接听。
“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电话里传来低沉磁性的嗓音。
常意安拿着手机,脸慢慢红了起来。
“我在朋友家,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顾文礼:“在哪里,哪个朋友?”
常意安:“上班认识的一个朋友。”不等顾文礼再问,她急忙说道,“好了,我手机快没电了,先挂了。”
说完,她就快速挂了电话,并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
北城。
顾文礼拿着电话走出四合院,站在红灯笼下一遍遍地打电话。
昨天晚上他给常意安发消息,她就没回,打电话也不接。今天白天医院忙,他没顾得上联系她。
下班后,傅奕约他。
傅奕今天从安城回来了,约他吃饭,不好拒绝。
宴席过半,他心里存着事,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来打电话。
傅奕一手夹着烟,一手捏着车钥匙从院里走出来。
“出什么事了?”
顾文礼把手机揣进裤兜,手拢着打火机火苗点了根烟。
他两指夹烟,薄唇衔住过滤嘴,满眼孤寂。
傅奕抖了下烟灰,吞云吐雾道:“怎么不接到北城来?”
顾文礼吐了口烟:“我高考那年,她出事了,上次去安城和你谈事才重新遇见她。”
傅奕笑了声:“高中初恋?”
顾文礼嘴角轻勾,睨他一眼:“俗了。”他两指夹烟,指了指头顶,一点星火在头顶闪耀,“是我的光。”
傅奕“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得直咳嗽。
“滚你丫的,什么玩意儿,后槽牙都酸烂了。”
顾文礼却没笑,他含着烟嘴猛吸了口,唇间星火明灭,白烟从鼻腔长长地喷出。
“她是我在人间见到的第一缕光。”他沙哑着嗓音说。
在他幼年,最需要父母陪伴的时候,他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回家。姑姑读住校不在家,奶奶年纪大了,并无精力陪伴他。
他在村里遭受各种闲言碎语,没有一个朋友,除了看书做题,对外界一概不知。
八岁那年暑假,他到渝城,晚上住在潮湿黑暗的地下室,白天在小区捡垃圾,城里人看他的眼神令他畏惧。
那天她走到他面前,像一束光,照进了他蜷缩的黑洞。
那个闷热潮湿的夏天,她填补了他童年的孤独,也抚平了他误入人间所受的创伤。
而千禧年那场烟花,更是燃烬了他此后一整个青春。
傅奕抬手拍了拍他肩:“什么都不说了,利润再让你一成。”
顾文礼咬着烟嘴笑出声:“行,一会儿就把合同签了。”
说着话,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又看了眼。
还是没回他消息。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五点多常意安就起床了。
“好冷啊。”她看着灰蒙蒙的天,两手捂在唇边不停地哈热气。
王颖跺着脚:“这些年没那么冷了,以前才是真的很冷。冬天经常下雨,下山的路又湿又窄,一不小心就会摔进田里。”
常意安背着包,搓着两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小路上。
西桥村虽然修了水泥路,但王颖住的村子却还是泥巴路。
两人一前一后往西桥村走去,王颖在前面带路,常意安跟在后面。
山路蜿蜒,像一条盘旋着的巨蟒,路两边全是竹林,风声呜咽,如鬼哭狼嚎。
冬风挂在脸上,阴冷潮湿,像蛇信子舔过脸,令人脊背发寒。
三山五岳,常意安都去过了。
看过衡山的日出,见过泰山的夕阳,赏过黄山的青松,却唯独没有在不见天光的凌晨五点,走在寂寂无人的乡野山路,听风吹竹叶声。
孤寂、恐惧,双双袭击着身体,撕开皮肉挤入灵魂中。
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常意安就吃不消了,残肢疼得像踩在刀尖上行走。
她因疼痛,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
“小颖,我们停下歇一歇吧。”她气喘吁吁地坐在了路边一块石头上。
王颖回头看她,见她白如凝脂的脸上晕染出桃花般的粉,嘴巴因为被晨雾打湿,又粉又润,像晶莹剔透的果冻,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长长的睫毛上挂着薄霜,看起来楚楚可怜。
“安姐。”王颖突然喊她。
“嗯?”常意安茫然地抬头。
王颖就在她无意间抬头的这一瞬间,用手机给她拍了张照。
“哇,安姐你太美了!你看你看!”她献宝似的把手机拿到常意安跟前,“是不是很美,简直是仙女下凡。”
常意安看了眼:“哎呀,你拍照怎么不提醒我,头发好乱,眼神也好呆哦。”
王颖叫道:“我的姐!你这不叫呆,这叫仙!”她说着,两手捧住常意安的脸,“真的太美了,难怪顾文礼记了你那么久,我要是男人,我也对你恋恋不忘。”
常意安拍开她的手:“别乱说。”
两人继续往西桥村走,一路都是上山路。
王颖一会儿走在她身后,一会儿走在她前面,一会儿又走她旁边,不停地给她拍照。
“安姐,唱个歌。”她举着手机,对着常意安,“就是那首,歌名我忘了,叫什么我吹过你吹过的风。”
常意安笑了下:“听闻远方有你。”
王颖:“对对对,好像是这个。”
常意安捋了下垂散的耳发:“我记不全歌词。”
王颖说:“你随便唱,就唱高潮那几句就行了。”
“那行吧。”
常意安咳了声,清清嗓子唱了起来。
我吹过你吹过的风
这算不算相拥
我走过你走过的路
这算不算相逢
我还是那么喜欢你
想与你到白头
她往前走着,边走边唱,王颖在她前面倒退着给她拍视频。
拍完后,王颖说:“安姐,我能发朋友圈吗?”
常意安笑着说:“可以啊。 ”
两人停一停,歇一歇,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西桥村。
王颖喘着气,指了指前面一处坍塌的泥瓦房。
“看,那里就是顾文礼家,房子都塌好久了。”
常意安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又对着四周的稻田和远山拍了几张。
下山时,隐隐出了太阳。
今天天气还好,没下雨,雾气罩罩的云层里泻下几缕寡淡的光。
常意安忍着疼痛下山,王颖走在她后面,一边走一边看手机。
山下有座寺院,叫龙潭寺,王颖跟她介绍:“以前每年观音菩萨生辰,这里都很热闹,周边村子的人都会来这里上香吃斋饭。”
常意安笑着问:“灵验吗?”
王颖笑道:“心诚则灵嘛。”
今天寺里人不多,盘根错节的菩提树上挂满了红绳。
常意安买了香烛和九盏平安灯,虔诚地跪在佛殿前祈祷。
王颖站在她身旁,悄悄给她拍了张照片。
祈祷完,常意安慢慢站起身,回头看她:“佛祖面前,别乱拍照。”
王颖说:“没有没有,我是给你拍照,没有拍佛祖。”
常意安在菩提树下点灯,王颖又给她拍照,连续拍了好几张,有露脸的,有只露出手的。
常意安笑着打趣她:“你怎么不去当摄影师?”
王颖嘿嘿一笑:“我只愿意给你一个人当摄影师。”
常意安笑着看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贫。”
王颖抱住她胳膊:“你不能怪我,实在是你太好看了,我忍不住。之前咱们在快递驿站上班,下班你就走了,我根本没有机会和你私下接触,上班期间,又不能拿着手机给你拍照。”
常意安说:“以后你想找我了,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王颖嘻嘻笑着应下:“好好好,我一定经常去找你玩。”
出了寺院,常意安坐上了去酉县的客车。
王颖依依不舍地跟她挥手:“安姐,年后见。”
常意安在车里挥手:“年后见。”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赶到酉县,又从酉县坐上到渝城的车。
山路不好走,一路颠簸下来,常意安感觉全身都要散架了,尤其是左腿残肢,去西桥村,来回走了两个小时,裹着棉线袜的残肢都湿透了,濡湿的袜子摩擦着残肢,每次客车猛地晃荡一下,她残肢就钻心的痛,痛得她胃里阵阵作呕。
渝城时,常意安手机响了,她没接,不用看都知道是顾文礼打过来的,她拿出手机按了挂断,给他回消息。
【顾文礼,等我回安城,我们就结婚。】
几乎是在她刚把消息发送过去,顾文礼就回了过来。
【接电话。】
手机再次响起,她下了车,走到人少的角落接听电话:“顾文礼。”她声音轻柔,“你再等我几天,除夕没法陪你过了,年后我回安城,你要是不嫌弃我是累赘,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电话那端久久无声,若不是听到粗沉的呼吸,常意安都以为他挂了电话。
“我来不及回去了,你能再等我几天吗?这次,一定不会失约。”
顾文礼声音低哑:“等不了,常意安,你在哪儿?”
常意安声音哽咽:“我刚到渝城。”
她没说是从哪赶到的渝城,说完她就挂了电话,她怕再不挂,会忍不住哭出来。
挂完电话,她给他发消息。
【顾文礼,我好想和你结婚啊。】
发完这条消息,她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不敢看消息。
顾文礼刚从医院出来,拿着手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常意安发来的消息。
没人发现,他手在微微发抖,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接着傅奕给他发来消息,先是一张热搜截图,接着是三张照片,以及一段短视频。
【快看,你媳妇儿上热搜了。】
王颖送走常意安后,把自己拍的“常意安唱歌”的那段视频,发到了朋友圈,配文是:仙女姐姐唱歌真好听。
发了视频,她又发了一条炫耀,配文是:小仙女,愿你得偿所愿。
文字下面三张图:
第一张是常意安去西桥村时,坐在山路边石头上的照片,鼻子被冻得红彤彤的,眼睛却清澈明亮,一头长发被风吹乱,清冷中又带着些朦胧,像深秋清晨的雾,又像初冬草叶上的薄霜,仿佛一触即碎。
第二张是常意安跪在寺院佛殿前的照片,她双手合十,闭着眼虔诚地祈祷,半截假肢露了出来,金属连接管在太阳下分外抢眼。
第三张是在王颖家院里,常意安坐在竹椅上抱着一只白毛兔子,笑容比春光还明媚。
发完后,王颖偶尔点开看一眼,看到那些点赞的,厚着脸皮要联系方式的,她得意洋洋地回了条“统一回复”:美女姐姐已经名花有主了,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之后她忙着做饭,顾不上看手机,也忘了自己朋友圈绑定了微博。
短短四个小时,她朋友圈同步到微博的这段视频和三张照片,一下登上了热搜。
傅奕见顾文礼迟迟没回,打电话给他:“你看了没?”
顾文礼说:“看到了。”
傅奕佩服他的镇定,说道:“我看了发微博的那人,不是新闻媒体者,没任何粉丝。本来是不可能上热搜的,然而赵晋珩那老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竟然转发了这条视频,才导致上了热搜。”
他没明说,实际情况是王颖的这条微博下,有人@了赵晋珩。
那人对赵晋珩喊话:七公子,快来看,你梦里的神仙姐姐出现了。
说来也巧,正好昨天下午,赵晋珩发了条微博:梦见一位神仙姐姐跪在佛殿前为我祈祷。
赵晋珩是圈内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英俊多金、家世强大,玩得花,玩得野,不是爆出和这个嫩模接吻就是和那个网红拥抱,不是搂着美女在夜店就是搂着美女在去夜店的路上。
因而当他发出梦见神仙姐姐时,网友只都当乐子看,调侃笑闹完也就抛之脑后了。
结果当王颖发出常意安跪在佛殿前祈祷的照片时,有人@了赵晋珩。
那人不是大V名人,粉丝就几十个,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赵晋珩会回复她。
赵晋珩回她:谢谢小妹妹。
然后他就转发了王颖的微博,常意安唱歌的那段视频和那三张照片都转了。
赵晋珩这一转,立马就推上了热搜。
顾文礼没说什么,傅奕正要挂电话,又看到一条热搜,他慌忙说:“等会儿,还有一条。”
他马上截图发给了顾文礼。
这条是常意安自己发的,一段文字,两张照片。
我去了一趟你老家,走了一遍你原来走过的路。原来寒冬凌晨五点的天是那么黑,那么冷;原来从山里走到山外的路,是那么远,那么难走。
我在菩提树下为你点了九盏平安灯,愿你每个寒冬不再冷,愿你喜乐平安、余生无灾无难。
一张照片是下山时她拍的茂密竹林,一张是她两手端着平安灯的照片,前面一张是她自己拍的,后面一张是王颖给她拍的。
发这条微博时,她刚坐上去酉县的车,在车上她有点晕车,没看手机,根本不知道自己上了热搜。
顾文礼没去看热搜,更没看那些污糟糟的评论。
他直接打电话给杜川:“帮我撤一下热搜。”
杜川正在会所和几个好友玩牌,他叼着烟,一手拿牌,一手拿手机,懒懒地问道:“什么热搜。”
顾文礼把傅奕发给他的那几条截图,发给了杜川:“常意安的。”
“我日。”杜川惊得叫了声,“怎么回事,意安妹子怎么会突然上热搜?”
他把牌扔到桌子上,站起身往外走。
然而当杜川点进去时,热搜已经下去了。
他寻着王颖的昵称点进去,看见王颖微博下的热评后,不由得倒抽了口气。
热评第一就是@赵晋珩的那条。
底下统一回复:恭喜七公子得偿所愿。
热评二:神仙姐姐想要白头到老的人是谁?
底下也是统一回复:七公子。
热评三:神仙姐姐好像穿的假肢。
评论回复五花八门,有的说真可惜,有的说人无完人,有的说脸漂亮就行,断腿也不影响颜值。
热评四:姐姐好美啊,像太阳下的泡泡一样,美得惊心动魄,梦幻易碎。
杜川随意划拉着评论,问顾文礼:“你知道这是谁发的吗?”
顾文礼说:“赵晋珩转发的那条是她朋友发的,另一条是她自己发的。”
杜川从王颖的主页退出,又去搜常意安的昵称:一世长安。
看到这个昵称,他笑了下,问顾文礼:“你微博名叫啥?”
顾文礼:“我没有。”
简单直接。
杜川忍不住笑了声:“你还是不是90后,怎么比我这个80后还老气横秋?”
顾文礼:“少废话,热搜撤了没。”
杜川:“已经有人帮你撤了,应该是傅奕。”他说,“你让意安和她朋友删了就行,不过应该已经传开了,删除的意义不大,其实也没必要删。”
顾文礼:“嗯。”
杜川又说:“赶紧回渝城去找她,票定了没?”
顾文礼:“没有。”
他根本就没想到常意安会去渝城。
杜川:“那你怎么去,要不然找傅奕,让他去借他三叔的私人飞机。”
顾文礼听得眉头直跳,他按了下眉:“不用,我开车去。”
杜川直接叫出声:“草,你疯了!从咱这儿到渝城,一千八百多公里,要开二十个小时!这还是冬天,你不要命了?”
顾文礼抽着烟,声音沙哑低沉:“川哥,我失去了她十年,不敢再失去了。”
杜川89年的,比顾文礼要大一岁多。
平时都是杜川痞里痞气地叫他文哥,他很少称呼杜川为哥。
听着这声“川哥”,杜川知道他不是开玩笑,更不是心血来潮。
他说:“不说了,哥跟你一起去。正好年后在渝城玩一段时间,顺便调研下市场,在渝城也开一家我们的假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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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肢穿久了,闷得接受腔里面全是汗,打湿了棉线袜和丝光套,濡湿的丝光套摩擦着残肢,磨得残肢发红发痒,针扎一般痛。
回到酒店,常意安坐在床上脱棉线袜,往外拽时,仿佛连皮带肉地在撕扯着溃烂的腐皮。
她痛得咬住唇,想到顾文礼童年时所承受的苦难,腿上这点痛都不算什么了,心里更痛。
头埋进被子里,她拿手机给顾文礼打电话。
这会儿顾文礼已经上高速了,是杜川在开车,他坐的副驾驶。
“顾文礼。”常意安声音又轻又软,“我好想你。”
顾文礼喉间一涩,喉结滚了下:“我明天十二点到渝城,你把酒店位置发我,我直接去找你。”
常意安惊得坐起身:“你……你来渝城了?”
顾文礼沉声说:“明天除夕,我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在渝城。”
杜川在一旁抽了口气,笑着说:“酸死了,我就不该来。”
常意安听到了杜川的声音:“川哥也来了吗?”
杜川眼睛看着前方,大声说:“意安妹子,你乖乖睡觉,等睡醒我们就到了。”
常意安笑出声:“好,我等你们过来。”她又说,“怎么办顾文礼,我想跟你在江边表白,可是现在已经买不到烟花炮竹了。”
顾文礼拿着手机,低头轻笑了声:“那些东西,我来准备。”
他垂下眼,唇角微扬,笑得有点腼腆,罕见的露出一丝少年气。
这一夜,常意安睡得并不踏实。
她整夜都在做梦,一会儿梦见自己和顾文礼坐在花坛边吃冰淇淋,一会儿梦见自己在医院锯腿,一会儿又梦见自己跟顾文礼表白。最后她梦见顾文礼结婚,她去参加婚礼,然后哭醒了。
醒来一看时间,九点四十八,快十点了。
不敢再睡,她赶紧起来洗漱,只换了里面的内衣内裤,外面衣服没换。
当时走得急,而且因为买的是无座的火车,她嫌带着一大包衣服麻烦,就没有带多余的衣服。
坐了一夜火车,又坐了四趟客车,还到山上转了一趟。
现在她衣服脏兮兮的,一想到顾文礼中午就到了,她又紧张又期待,同时还感到有些难堪。
洗漱完,她下楼到步行街吃早饭,吃完饭,到商场买了一身衣服。
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一条棕咖色格子毛呢裙。
当她从商场出来时,已经十二点了。
她按耐住悸动的心,走到僻静处给顾文礼打电话。
“你到了吗?”
“回头。”顾文礼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常意安转过头,一眼看到顾文礼逆着人群朝她走来。
她没挂电话,静静地看着他走近。
“我一直都在,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
顾文礼也没挂电话,低沉磁性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进她耳中,震动着她耳膜,也震动着她心。
常意安声音顿时哽咽:“我看到了。”
她放下手机,出于本能地向他跑去,然而脚刚抬起,身体便踉跄了下。
顾文礼飞奔向她,一把将她捞住,紧紧地抱在怀里。
常意安用力抱住他腰,头埋进他怀里,脸蹭着他胸膛:“你累不累,要不要和我去酒店休息?”
顾文礼轻笑出声:“你说出这话,我就不累了。”
常意安在他腰后拧了下:“你讨厌。”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吃了饭回酒店休息吧,开了一夜的车,你肯定很累。”
顾文礼摸着她脸,唇畔止不住的笑意。
“不累。”他拉住她手按在胸口,“这里跳得好快。”
他说:“快十年了,每年我都回渝城坐船夜游长江,没有一次遇见你。”
常意安低下头哭:“对不起顾文礼,我是个坏人。”
顾文礼低头吻她,温柔地为她擦泪:“宝贝别哭,你不坏,是我没能守住你,所以上天惩罚我失去你十年。”
他低头轻蹭着她脸,语调温柔又低沉,声音性感得要命。
“我错了,以后别再离开我,好吗?”
说着话,他微微偏头,轻轻含了下她耳垂。
常意安只觉整个人都酥了,腿一软,慌忙用力抓紧了他腰间的衣服。
她脸颊发烫,羞得咬住唇,用头直拱他胸膛。
“好不好?”他又含了下她耳垂,这次微微用了些力,衔着她耳垂轻轻拉扯。
常意安嘤咛了声,软着身往下滑。
顾文礼在她耳边轻笑,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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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礼把常意安订的酒店退了,开车带她到了江边码头。
他在这边的国贸大厦订了温泉酒店,餐厅也订好了。
中午吃完饭,两人在酒店睡了一觉。
睡醒后,顾文礼问她怎么来的渝城,常意安如实说,坐的火车。
她没说是无座,顾文礼也没问,因为在听她说出坐火车时,他就吻住了她唇,掐着她腰,吻得温柔克制。
常意安能从他的亲吻中感受到他强烈的欲,她已全身心对他敞开,做好了接纳他的准备,可他却只是亲,亲得极尽温柔。
顾文礼移开唇,手撑在她身侧看着她,呼吸很沉,眼神也深沉。
常意安看他一眼,又羞涩地低下头。
“你、你要是想的话……”她不好意思说下去,只是把衣服拽低了些。
顾文礼低下头吻她,这次吻得又急又狠,仿佛要把她吞进体内。
突然电话响了,是杜川打来的。
常意安推开他:“你电话。”
顾文礼拿起来接听:“嗯,好。”
他声音有些哑。
挂了电话,他把常意安抱起来。
“杜川说傅奕他们也来了,晚上一起吃饭。”
常意安问:“人多吗?”
顾文礼:“不多,傅奕和他三叔三婶,还有杜川。”
常意安:“啊?还有长辈呀。”
顾文礼笑了下:“傅奕他三叔年纪不大,他三婶比你还小。”
常意安咕哝了声:“我又不小。”
顾文礼目光往下,在她身前巡睃:“是不小。”
常意安抬手打他胳膊:“流氓。”
顾文礼握住她手亲了亲:“你不用紧张,傅奕他三叔和我们其实是同龄人,他三叔也就比我大五岁。他三婶和我同村,我和你说过,我们村有个女孩,她妈妈是贵州偏远地区的,被她爸拐骗回来生下了她,后来她考上大学,逃离了村子。”
常意安直点头:“嗯嗯,我知道。这次去你们村,我听王颖也说过她。叫小葵,跟王颖同岁。听王颖说,本来她们是同班同学,结果那女孩连跳两级,成了她学姐。”
顾文礼说:“她叫向小葵,小学跳两级,初中跳一级。”
常意安:“我懂,因为她太想逃离那里了。”
顾文礼把她抱在腿上,拿起她的套头毛衫要往她头上套,常意安连忙阻止。
“我自己穿。”她说,“我只是少了半条腿,又不是没手。”
“安安,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
常意安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只是太想照顾我了。就算我没有残疾,你也会这样做。”她双手捧住他脸,笑着说,“因为你很爱我。”
顾文礼低头吻她,常意安赶紧把他推开。
“行了,别再亲……”她将唇贴在顾文礼耳朵跟前,娇声说,“你再亲下去,我又得换内裤了。”
顾文礼一低头在她锁骨上轻轻咬了下,沉着声说:“晚上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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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时,码头这里看不出什么,然而一到了晚上便热闹得像异世界,高低错落的大厦在光影中浮现,镭射灯频闪起伏,扫射着浩浩汤汤的江面。整个江岸,充斥着浓郁的赛博朋克风味。
雾气罩罩,江水淼淼,四周灯光璀璨。
市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是电光花可以玩。
顾文礼提早在街边小商店买了一整箱电光花,也叫仙女棒,点燃拿在手上,噼里啪啦直响,好看又无风险。
气球是他让酒店准备的,扎成了一大束心形,还有一大束粉玫瑰。
他已经让杜川把这些东西,提前拿到了邮轮上。
上船后,顾文礼让常意安站在甲板上等他。
常意安抿着嘴朝他笑,没揭穿他。
她趴在栏杆上远眺江面,头发被风吹得往后飞扬,小脸白皙粉嫩,五官精致柔和,美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突然邮轮上响起熟悉的音乐……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顾文礼左手拿着一大束心形气球,右手拿着一捧粉玫瑰,慢慢从二楼走下来,一步步走向常意安。当他走到常意安跟前,把花递给她时,常意安没忍住,手臂横挡在眼前哭了起来。
她哭得像小狗呜咽,声音细细的柔柔的,一下一下如利爪般挠在顾文礼心头。
“别哭。”顾文礼只能把气球也拿到右手,左手抱住她,亲吻她侧脸,哄她,“宝贝别哭,一会儿妆哭花了。”
常意安被他逗笑,拧了下他胳膊:“我又没化妆。”
顾文礼轻轻捏了下她脸蛋:“是么,这么白,这么漂亮,我还以为你化了精致的妆。”
常意安从他手里一把夺过玫瑰,两手捧住花,踮起脚亲他。
顾文礼抱住她,低头回吻她。
就在两人亲得难舍难分时,突然传来一声叫好声。
“好!”
吓得常意安一哆嗦,慌忙把顾文礼推开。
杜川和傅奕,一人拿着一把燃烧的电光花,从二楼下来。
而刚才那声叫好声,就是杜川喊出来的。
在杜川和傅奕身后,走出来一人,是个娇媚灵动的女孩,娃娃脸,皮肤白嫩,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嘴角边有甜甜的小梨涡,非常可爱,非常迷人。
她两手都捏着电光花,一边走一边转手,还轻轻唱着歌。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变老……”
常意安看了看顾文礼,又看向他们,然后又看着顾文礼。
“谢谢你,顾文礼。”她感动得都要哭了。
顾文礼搂住她:“东西我都给你备齐了,就只说谢谢?”
常意安环抱住他:“顾文礼,我爱你。”
“幺幺,我也爱你。”顾文礼抱紧她。
常意安再次被他逗笑,掐他一下:“你占我便宜。”
顾文礼抱着她旋转,楼上有人拿泡泡枪往下面喷射泡泡。
杜川和傅奕两人继续燃放电光花,杜川一边转动电光花,一边嚎叫。
向小葵两手捏着电光花,在漫天飞舞的泡泡下欣喜地叫道:“哇哦,好漂亮。”
常意安拍打顾文礼胸膛:“停下。”她从顾文礼怀里退出,笑着走向小葵,“你好,你是小葵吗?”
向小葵笑着眨眨眼:“对啊,我就是小葵。你就是意安姐吧,小时候我常听三哥说起你,终于见到你本人了,好美哦,跟三哥绝配。”
她刚说完,楼上传来一声男人的咳声。
杜川朝上努了努嘴,冲向小葵挤眼睛:“三婶,你赶紧上去,你再不上去,三叔就要端着火锅往下泼了。”
傅奕朝他竖起大拇指,悄悄夸他:“你牛逼。”
连他三叔的玩笑都敢开,别说外人,他们傅家同辈都不敢开他三叔的玩笑,晚辈更不敢。
向小葵把手里正燃着的电光花递给常意安:“新年快乐,送你一场幸福万年的烟花。”
常意安心口一暖:“谢谢,也祝你……天天开心。”
她突然词穷,不知道怎么回应。
顾文礼笑了声:“她是语文老师。”
向小葵又重新拿了两把电光花,一边转着手,一边噔噔噔跑上楼去。
常意安手里四根电光花,她分成两份,一手捏住两根,轻轻转动,火花四射。
她对顾文礼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顾文礼低头亲她。
就在这时,其他船上有人惊呼。
“哇,你们看!好浪漫啊。”
常意安也抬头看去,只见浮于光影中的高楼屏幕墙上,出现了“常意安,我爱你”六个红色大字,然后又滑动出“常意安,新年快乐”六个字。
接下来,“常意安,我爱你”和“常意安,新年快乐”,两条词条轮流闪现。
“饿了没?”顾文礼问她。
常意安点点头:“有点。”
顾文礼将她抱起来:“去吃饭。”
二楼火锅煮得热气腾腾,六个人围着大圆桌坐。
杜川和傅奕,两人挨在一起,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傅枕河戴着手套在给向小葵剥虾,剥完一只,喂到她嘴里。
向小葵吃了几只后,就对他摆手:“别喂了,我要吃火锅。”
傅枕河取下手套,拿餐巾纸为她擦鼻尖上冒出来的一点汗。
顾文礼不经意间看了眼,傅枕河眼皮都没掀一下:“看什么,还不学着点。”
常意安一下笑出声,她端起杯子:“祝大家新年快乐。”
大家都举杯,齐声道:“新年快乐!”
邮轮仍在江上开着,火锅已经没煮了,然而锅里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杜川和傅奕,两人坐到沙发上打游戏去了。
向小葵喝了点酒,诗兴大发,跑到甲板上仰天背诵将进酒。
傅枕河怕她受凉,拿大衣把她裹着,自身后拥住她。
常意安转头看着灯火辉煌的江面,把头靠在顾文礼肩上,小声说:“顾文礼,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她说的很小声,近乎于呢喃,顾文礼没听清,凑近她脸跟前:“宝贝说什么?”
常意安突然站起来,因为不平衡,身体晃了晃。
顾文礼赶紧抱住她,小心翼翼地把她拢在怀里。
“顾文礼。”常意安醉眼朦胧地指着江面,“等以后我挣了钱,我就租下很大一艘船,再带你来夜游长江,只给你一个人坐。”
“嗯,好。”
顾文礼低头浅笑:“千禧年那夜,你就说过这句话,我记了十八年。”
现在他已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