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意安洗漱完披散着头发坐在马桶上,紧张地揪住衣角。
顾文礼推门进去,看到她羞怯怯地昂着头,一双大眼潮润莹亮,小脸白里透红,整个人像枝头裹着晨露的鲜桃。而对他来说刚合身的衣服,穿在常意安身上就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领口敞很大,露出一片雪白。
目光扫过她白嫩的腿,顾文礼快速偏开脸。
“要裤子吗?”他声音有点哑。
常意安脸红着脸低下头:“不,不用。”
他裤腰太大了,她又是断腿,穿起来很不方便。
顾文礼走过去抱她,手指触碰到她腿时,两人都颤了颤。
常意安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柔嫩的颈。
顾文礼一手从她后背绕过,掐住她腰,一手穿过她腿弯,握住她腿,轻轻松松将她抱了起来。
看着卧室里粉白条纹的被套,常意安翘起嘴角。
“你也喜欢粉色?”她忍着笑问。
顾文礼将她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她腿,沉声道:“我刚换的。”
他趁常意安洗澡时才换的。
常意安两手放在被面上,俏生生地看他一眼:“谢谢了。”
“不客气,有需要叫我。”
他转身要走时,常意安叫住他。
“顾文礼。”
顾文礼转过身,朝她笑笑:“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有不用的单子么,我垫在床上。”说完,她脸更红了,连脖子都泛起红。
顾文礼从衣柜里翻出两个灰色的枕巾,递给她:“这种行吗?”
“行。”常意安伸手接过,眼见顾文礼转身往外走,她又问,“你睡哪儿?”
顾文礼脚步顿住:“客厅有沙发。”
常意安赶紧说:“你来睡床,我睡沙发。”
顾文礼折身走回床前,温柔地摸了把她头:“好好睡觉,别胡思乱想。”
凌晨五点半,常意安醒来,摸了摸床单,确定没弄到床上才松了口气。
她想去上厕所,也正是因为这个才醒来的。
可她现在没有假肢,也没有轮椅,连拐杖都没有,而她又不想麻烦顾文礼。
纠结了一阵,她决定单脚跳。
于是她伸出右腿踩住地,试着站起来,站倒是站起来了,可在她用力往前跳时,不知是刚睡醒的原因,还是她截肢后从不运动的原因,总之在她跳的时候,突然膝盖一软,哐当一声,整个人直直地朝前摔去。
她慌得伸着手乱抓,想稳住身体,却只是徒劳。
咚的一声,她摔到了地上,很响亮。
顾文礼一下睁开眼,大步跑进卧室,看到常意安趴在地上,他吓得立马上前去抱她。
常意安赶紧伸手把衣服往下拉,并抬手阻止他。
“没事,我自己能起来。”
她声音有点发嗡,像感冒了似的。
“不是说了有事叫我吗?”顾文礼看着她,声音微沉。
常意安忍住哽咽,尽量使声音平静下来。
“我试试看能不能起来,如果起不来,你再抱我。”
她两手撑住地,如新生牛犊般在地上挣扎,膝盖蹭着地面滑了又滑,白嫩的腿磨得通红,挣扎很久,却还是没能站起来。
顾文礼看不下去了,不等她开口,一把将她抱起来,大步走去了卫生间。
他将她放到马桶上,沉着声音说:“好了叫我。”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
常意安没再矫情,上完厕所,手往后伸按了冲水。
“顾文礼,我好了。”
顾文礼进去,把她又抱回卧室。
“有事叫我。”他给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才出去。
卧室门没关。
常意安侧身躺在床上,已没了睡意,眼神清明地看着卧室门。
客厅灯没开。
顾文礼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薄唇衔住淡金色过滤嘴,狠狠地吸了口。
尼古丁入肺,冲得头脑越发混沌了。
脑中一时回荡起他小姑顾岚的话,一时又闪过少女常意安哭着找他要承诺的画面。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现在对她究竟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还是你一直沉缅在十年前的感动里没出来。换句话说,你喜欢的究竟是现在的她,还是十年前那个予你温暖的少女。”
……
“我不管,我就要给,就要你欠我。还有一学期你就毕业走了,我怎么知道你到了大学还会不会记得我?顾文礼,我要你欠我,要你一直记得我。”
那天阴风冷雨,她蹲在地上放声大哭,眼泪砸进他心里,十年风雨侵扰。
常意安闻到了烟味,小声喊他:“顾文礼。”
顾文礼立马掐灭烟,起身朝卧室走,到门口他便停下了,斜倚着门框,神色沉郁地看着她。
霓虹照进屋,蓝白交织的光影落在地上,窗帘晃动,光影轻摇。
常意安坐起身,目光柔柔地看向他:“是不是我打扰到了你?”
“常意安。”
顾文礼打断她,沉着脸大步走到床前,俯身看着她。
“跟我试试吧。”
光影照到他脸上,一侧明,一侧暗,显得他脸越发深刻硬朗,如凿如琢。
常意安对上他深情幽邃的眼眸,唇角扬了扬,轻笑出声。
“试什么?”
顾文礼压低身,凑近她脸:“和我在一起。”
常意安心口怦怦直跳,心都仿佛要跳出来了。
她一手放在被子里,一手撑在身后,手心里全是汗。
尽管她紧张得都快喘不过气了,但这一次她却没再怯懦地闪躲,连眼神都没闪一下。
因为再躲下去,只会让两人都很难处。
不如大大方方应对,几句玩笑带过去,反而让两人都轻松些。
于是她笑着说:“顾医生是在向我表白吗?”
仔细听,能听出她声音有些颤,并没有她表现得镇定。
顾文礼当即愣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常意安会说出这种话,更让他意外的是,竟然能从常意安口中听到“顾医生”三个字。
短暂的整愣后,他低着头沉沉地笑出声。
“对,是在向你表白。”他笑着抬手抚上她脸。
常意安偏了下头,避开他的触碰。
顾文礼手顿在空中,看着她瓷白的脸,勾了勾嘴角,最终还是把手放了下去。
常意安偏着头,语气轻松地笑着说:“顾医生这白也表得太随便了,不带这样欺负残疾人的。”
顾文礼低声一笑:“那下次隆重点。”
他膝盖顶住床沿,倾身靠近。
常意安没接话,因为她实在接不上话了。
就刚才那两句玩笑话,几乎耗尽了她这十年来全部的勇气。
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常意安紧张得绷紧身,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紧紧抓住被单。
她偏头看着晃动的窗帘,企图分散注意力,让自己不那么紧张。
可还是紧张,心脏狂跳,呼吸一阵紧过一阵,因为两人离得实在太近了。
顾文礼手撑住床沿,人就在她跟前,几乎要与她身贴身,鼻尖都快碰到了她脸。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顾文礼身上传来的炙热温度,他一呼一吸都在她跟前。
窗帘随风摇晃,光影被窗帘拖拽着在两人之间来回摆动,像是月老撒下来的一条线,从她脸上荡到他身上,又从他身上荡到她脸上,无端地荡出几分暧昧。
顾文礼看着华灯下她白皙小巧的脸、嫣红饱满的唇,喉头紧了紧,喉结轻滚。
他低下头,脸越凑越近,鼻尖轻轻碰了下她额头。
常意安猛地颤了下,从脸到颈,如火烧了般,又红又烫。
她低垂着头,身体轻轻摇颤,如风中飘落的黄叶。
顾文礼伸手扶住她背,半搂半抱地将她揽住怀里。
“别怕,我没那么卑劣。”他声音低哑,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常意安动了动唇,开口时,声音又软又颤:“没,没害怕。”
顾文礼轻轻拍了下她背:“睡吧。”
常意安点点头:“嗯,你也睡,别抽烟了。”
顾文礼轻笑:“担心我?”
常意安侧身躺了下去:“我闻不惯烟味。”
顾文礼在她头顶揉了把:“好,不抽了。”他出去前,又说了句,“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文礼’。”
常意安没说话,顾文礼突然俯下身,薄唇贴在她耳边,沉声吐气。
“晚安,幺幺。”
常意安闭着眼没回应,听到他离开后,她才睁开眼,缓缓转过身,看着门口在心底说了句。
晚安,文礼。
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十点多了。
暖气轰了一夜,早起喉咙又干又痒。
“咳咳。”
她坐起身,咳了两声。
“醒来了?”顾文礼在客厅问。
常意安抿了抿干涩的唇:“醒了。”
顾文礼说:“我给你倒杯水进来。”
常意安理了理衣服:“好。”
顾文礼端着一杯温水进屋,递给她:“钥匙在我朋友那里,他昨晚上捡到的,一会儿送来。”
常意安两手捧住水杯,怔了怔,抬头看他:“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顾文礼俯身看她,眼眸含笑:“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生气?”
常意安一扭身背过去,哼了声:“很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顾文礼看着她直笑,笑得胸腔沉沉震动。
他抬手轻碰了下她白皙滑嫩的脸,低声道:“不是故意的,昨天太晚,朋友回去后就忘了,早上他才和我说钥匙在他那儿。”
常意安背对着他,仍然不理他。
顾文礼握住她肩:“别生气,我错了,任罚。”
常意安笑着转过身,把水杯递给他:“送我回去吧。”
顾文礼应道:“好,吃完饭就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