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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戏(1 / 1)

在这个崇道的时代,道士们无论去往哪里,都会得到最高的接待。

穆成玉也不例外。

李侍郎为她安排的下榻处,和李小姐比邻而居,是府中颇为奢豪的所在。

李府总体十分低调,应当是颇有底蕴的家庭,对于贵客,自然也不会亏待。

用过晚饭后,穆成玉回到房中,却听得阵阵敲门声。

她打开房门,原来是李洛溪。

“元君,”李洛溪笑道,“元君可要同我一起上街?今日是元日,街上热闹着呢。”

穆成玉微微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李小姐。”

元日作为最重要的节日,自然热闹无比,喜气洋洋的行人和亮如白昼的街道,无不彰显着盛京的繁华。

偶有绚烂的火树银花,在街道上炸开,散落一地光点。

在穆成玉凝神望着艺人表演这火树银花时,李洛溪忽道,“成玉啊。”

穆成玉没有回头。

她现在的名字不叫穆成玉,她是凌霄道人。

李洛溪应当叫她元君,不是吗。

就像在府中那样,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元君,然后装作彼此不相识。

这就是她应该做的。

而不是这样喊一个失去名字,失去家乡的人。

李洛溪拉住了她的袖子。

穆成玉身上穿着的不再是她所熟悉的罗裙,而是典雅的,淡泊的道袍。

道人,居士,多么舍弃世俗的身份。

可她舍得了吗?

“成玉的手背上,有一道极淡的痕,半月形,是小时磕碰,但痊愈了,因此长大后只留下了一点痕迹。”

“元君,你说是吗?”

四周的热闹,和喧嚣盖过了她们的话语,没有人听得清李洛溪在说什么,除了穆成玉。

“成玉不仅知道我的生辰,更知道我的一切,所以算我的卦,简直万无一失。”

“你说是吗?”

“元君。”

穆成玉任由她说着,说着,然后看着她的泪水一点点涌上眼眶。

“元君,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最后她对她的称呼又变回了元君。

于是穆成玉笑了,说,“李小姐,我过得很好。”

于是刚刚的插曲就像没有发生,穆成玉继续和她并肩走在这繁华的街道,一如往常。

“小姐是大贵之相,往日必定不可限量。”穆成玉掐指算道,“机缘虽未到,但……”

她的话被一阵喧闹打断了。

原来是仆从们在清道。

在盛京最繁华的街道上,仆从们井然有序地清出一条道路。

也不知是什么大人物。

“是晏泠。”李洛溪忽然道。

穆成玉的笑容微微淡了些,“晏大人……?贫道虽在乡间,但也有所耳闻呢。”

黑色的骏马踏上了被严密清扫过的道路,骏马所拉动的鎏金黑轿旁若无人地驶过这片街道,在经过穆成玉时,风将帘幕吹起一角,让她望见一张熟悉的面容。

——晏泠。

他的神情冷淡,长睫漫不经心地垂下,玉一般的肌肤在烟花的照耀下闪烁一点光泽,这张可称美丽的容颜,在这欢庆的、亮如白昼的夜里,宛如一场幻梦。

在那个瞬间,他们对视了。

穆成玉移开了目光——还是带着李洛溪回去吧。

李洛溪也就跟着她,却没有多说什么。

说起这二人的关系,倒是颇为奇怪,但此刻成玉显然不想多待,那自然得走。

“晏泠这几年做出不少功绩。圣上信任他,他也就步步高升。”李洛溪道。

“让贫道来算卦的话,”穆成玉笑道,“晏大人也是大贵之相,真是叫人羡慕不来。”

李洛溪道,“也是,他如今风头正盛,虽不写青词讨好陛下,但陛下待他竟比对宰相还要信重。”

“命也,运也。”穆成玉淡然掐指算道,“李小姐的运势,可破了吗?”

李洛溪笑道,“应当今夜就能出分晓。”

“引蛇出洞,才能让蛇明白,谁才是……真龙。”穆成玉的笑容更深。

李府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李洛溪的房中出了窃贼。

窃贼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来投奔的表兄周寒与表姐周琼。

看来道长那句,祸出旁亲,是算无遗策地料中了。

说来倒也有趣,虽都是窃贼,但二人目标不同。

现今民风开放,男女大防虽不被重视,让周寒有了潜入房中的先行条件,但这表兄想的,却是要用“信物”,来毁李洛溪的名声,好叫李洛溪不得不嫁与他。

虽说男女之间没有太多束缚,但如果闹出这样一桩事来,确实会对李洛溪的名声造成影响,这样别说嫁入皇家,恐怕真有可能将错就错嫁给表兄这中山狼。

而周寒也正是蓄谋已久,若早了,李洛溪太小,没有人相信,若晚了,李洛溪定亲了,他们家的如意算盘也就空了。

而偷东西作为信物这件事,倘若是旁的孟浪人做出这种事,李家暗中处理了,不会有半点水花,但如果是素来亲近的周家,那就难免惹人猜疑。

而周家,家道中落,倘若真能攀上李家这棵大树,那便有了指望。

而李洛溪未尝不知道周寒的心思,因此自他们来了,便一心守在家里,不露半点差错,也不让周寒周琼知道自己的意图,只说是研究老庄入了迷,不大爱出去了。

那二人也半信半疑,奈何不好明说。

但昨日,穆成玉却凑近她,说了四个字“引蛇出洞”。

她一听便明白了,更何况正好穆成玉来了,很多事便有了借口。

因此一到房中,她就大张旗鼓地准备起来,说是今晚要接待贵客,去街上逛逛,不到夜深回不来。

暗中却吩咐了父亲的仆从埋伏在院子里,自己的仆从则全带了出去,打消二人的疑心。

周琼来偷窃的原因很简单,她对李洛溪又恨又妒,从前李洛溪去她家做客,她便闹将起来,说李洛溪偷她东西,却不过是贼喊捉贼,没了下文。

之后又装得亲亲热热,不过是因为李家势大,她又要忌恨,又要暗中泼李家的脏水。此次行窃,一是为了帮哥哥,二是为了抓李洛溪的把柄。

毕竟李洛溪拥有许多她一生不能获得的,无论是独女的身份,还是优渥的条件,甚至李洛溪自己对奢豪的生活并不在意,这让周琼的恨意更上一层,动不动就要闹将起来。

而这也让周寒有了机会,每次周琼刁难李洛溪,他就站出来调解,像极了好人,但李洛溪自然不是傻子,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她眼里只是个笑话。

之所以虚与委蛇,不过是亲戚间那份面子,闹起来不好看罢了。

“这两人倒是也好笑得很,”李洛溪和穆成玉回了李府,望着府里沸反盈天,李洛溪也笑了起来,“偷鸡不成蚀把米,往日总想着坏我的名声,现在可好,自己先露了蛇蝎心肠。”

他们确实一直致力于抹黑李洛溪,但奈何他们自己的名声早就烂了,一个根本没法交到朋友,只能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互相攻讦,一个旁人都知道是笑话,属于是搭理都嫌多余。

“这是运势啊,李小姐。”穆成玉却只是笑笑,“李小姐的命数和运势,都是极好的。”

“也是,与其让无关之人坏了自己的心情,还不如将它们通通赶走。”李洛溪笑道,“还得多谢元君。”

她和李洛溪一同步入正堂,人赃俱获,那两人面色灰败地跪倒在地,又因为羞愧,脸上泛起一阵潮红。

红红白白的,叫人见了也觉好笑了。

李老爷痛心疾首,李夫人也在旁叹息。

“你们……唉。”

周寒周琼张目结舌,想要辩解又难以张口。

李洛溪笑盈盈地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你们出府去吧!往后也别说与李家有什么相干了!”李老爷最终斥责道。

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就宣判了二人的命运。

像他们这样的落魄世家,攀不上有权有势的亲戚,自家子弟又不出众,恐怕再难翻身了。

二人的脸色彻底灰败,家丁也不多话,面上行了一礼,实则毫不犹豫把人往外拖。

“姑丈!姑丈!是我们鬼迷心窍!姑丈!……”周琼又想博点同情,但家丁毫不留情,将她和已成了一滩烂泥的周寒扔出门外。

“轰——”地一声,大门彻底地关上,一同关上的还有他们攀龙附凤的心。

正月的寒冬风雪毫不犹豫地往二人身上招呼,周寒周琼被冻得嘴唇发麻,但是外面已没了客栈。

二人在一番闹将后已经状如乞丐,跌跌撞撞地想找个住处。

但是行人看他们如此,也不免窃笑起来。

周琼心里更是恨极,奈何李家不接纳,他们这样的穷亲戚,又怎么和李家硬碰硬。

“李洛溪,她一定是故意的!可恶的李洛溪!”周琼已经口不择言,一心都是恨意。

“喊她有什么用!李家恐怕日后不会接纳我们了!”周寒内心充满了忧愤,他当然不会责怪自己,因此把一腔悲痛都怪罪在周琼身上,“都怪你!若不是你撺掇我,我怎会有今日!”

周琼也急了,“你自己有那心,还怪到我的头上?是你先想着攀上李洛溪的!谁知道她那么精,表面不动声色,实际早就在给咱们下套!”

二人的愤怒开始转向彼此,不由得互相攻讦起来,一个说另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李洛溪早就知道他的心思,不过是把他当狗一样地耍。一个说另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想着赢过李洛溪,其实人家只把她当笑话。

二人本就是刻薄的性格,往日里也不是没有对彼此有过怨恨,这下更是新仇旧恨,从前一起攻击李洛溪,现下没有李洛溪,就撕破假面攻击起对方来,可谓是一场大戏。

而李洛溪却早就不在意这场大戏,她同父母收拾了这场闹剧,就接着同穆成玉漫步。

“元君这些年是在外云游吗?”她问道。

“是。徜徉山水之间,才能更懂得道的真谛。”

“真是太好了,元君。”

而后便默默不言。

穆成玉知道她默默不言的原因。

她们已多年未见,李洛溪是她阔别多年的友人,她此次回来,其实有许多人家发出了邀请,但她最终还是来到了李家。

因为李洛溪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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