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从清早起就开始刮大风,阴云布满整片天空,感觉随时就会下雨。
上午,徐静念按部就班地来到医院上班。
她进办公室会途经病房,只见其中一间病房门口把守着人。她用余光扫了一眼,病房大门紧闭,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她默不作声地回到办公室,琢磨着如何跟护士旁敲侧击打探一下。她刚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外科主任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徐静念点头唤道:“胡主任。”
“徐医生。”胡主任说着便递给她一叠就诊记录,“105病房的那个病人是三天前晚上送来的。这是她的就诊记录,你好好看一下。”
徐静念连忙接了过来,当即就猜到是那个女孩。
她仔细地听着胡主任继续说:“这个病人,需要时时关注。你待会儿去查看一下她的身体状况,这个病人就暂时交给你了。我呢……要赶紧去开会。”
她回想起黎轩君的嘱咐:“丁莫邨把她送来中央医院,有可能是有意而为之,你务必小心谨慎。”
她不露声色地点头,便看胡主任走近她,小声说道:“这个病人有来头,你多注意一点!”
徐静念立马回道:“好的,胡主任。您放心,我肯定不给您丢人!”
“嗐!”胡主任摸了摸半白的头发,笑道,“有什么事情,去会议室找我!”
他看向时钟,急切地欲往外走:“我得赶紧去了,要迟到了!”
徐静念望着他的背影,语速极快地说道:“胡主任,您慢点走,别又磕着了!”
她见胡主任离开后,拿着就诊记录,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暗暗深呼吸平复心情后,冷静地查看里面的内容。
就诊记录里,根据胡主任想方设法地救治患者,徐静念推断丁莫邨一定是交代胡主任要尽力要救活女孩。
徐静念根据里面记载的内容,从中获取了几条关键的信息。
她的心里不停地打着鼓,想到张国涛这条大鱼已经溜走,丁莫邨很有可能会狗急跳墙……
所以,女孩目前的处境极其危险。
徐静念起身换上白大褂,拿着就诊记录,就往外走去。
徐静念按照病房的顺序,从外到里,依次开始检查她的病患。
105是最靠里边的,也是她最后查的房。
她走到105病房前,门口的守卫陡然严阵以待。
徐静念刚举起手中的就诊记录说明情况,恰逢护士长在里面查完身体表征结束打开了房门。
她见到被拦在门外的徐静念,有些诧异:“徐医生?”
“张护士长。”徐静念解释道,“胡主任让我来替他看一下105患者的身体状况,他去开会了。”
张护士长朝她点头,又左右看了眼,问道:“需要我陪您吗?”
张护士长四十五岁,在中央医院待了三十五年,与她对比起来,徐静念简直就是个嫩娃娃。
徐静念知道对方的担忧,镇定地回道:“您去忙吧,我去看一下。”
张护士长推着换药车走了出来,自顾自地说道:“那您进去吧!”
门口的守卫见状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往旁边让了让。
徐静念跟张护士长打完招呼后,便走了进去,顺带关上了门。
病房里其实有两张床,但是这件病房处于封锁的状态,自然只有一位病人。
窗户紧闭,帘子是拉上的,整个屋里阴沉沉的,唯一的光源就是灯光。
徐静念走上前,见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她依稀记得自己于五年前见到对方的景象。
依照就医记录讲述的病情,女孩内脏器官并没有出现问题,但是出血过多,处于昏迷中。
然而,按照常理,如果只是外力造就的出血过多,应该不会到现在都不省人事。
看完记录的徐静念揣测,也许女孩早就醒了,只是用着超凡的毅力,一直装作昏睡不醒。
而丁莫邨眼见女孩伤势的确过重,不敢妄下定论,所以决定按兵不动,只派人把守。
可这些想法,在徐静念亲眼见到女孩的那一刻,发现自己完全预估错了。
女孩比记录中伤得更重。
徐静念甚至认为丁莫邨计划用障眼法引人来救,才叮嘱主治医生吊住女孩的性命。
她看着躺在病床上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女孩,怎么也无法跟五年前那个风华正茂、如花似玉的女孩所重合。
女孩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好皮,要么是淤青,要么就是伤口。
没有枪眼,全是棍棒打出来的。
丁莫邨的狠毒,徐静念这下是亲眼见到了。
她轻轻地掀开盖在女孩身上的薄被,又掀起女孩血迹斑斑的衣裳。只见女孩胸前裹着纱布,肉眼可见的淤血遍布上身。她目光移到女孩的唇边,喷射而出的血迹,在脸颊,在鼻尖,在眉眼。她知道,这不是嘴角出血,而是内出血,是嘴巴里吐出来的血。
她稍稍掀起浸满血的纱布一角,便看到了开胸手术留下的痕迹。
她细细检查女孩的状况,便认定女孩是被殴打时,肋骨戳进了肺部。
但是,在徐静念的记忆里,胡主任记载的就诊记录里完全没有提到开胸手术。
她不可置信地再次打开记录,认真地翻找确认。
她前前后后翻了三遍,仍没有找到开胸记录。
她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那里,只剩下了呼吸。
在徐静念从进中央医院开始,就跟着中央医院外科第一把刀的胡主任身边学习。她所认识的胡主任并不是一位曲意逢迎的医生,所以她推想,极有可能是丁莫邨找的幌子,骗了主治医生,接着又用肮脏的手段逼迫主治医生避重就轻写了伤势。
丁莫邨把人送过来,而不是送去就近的洋人医院,估计是不敢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毕竟他的身份那个时候还在保密阶段,自然也要藏着点。
从西门妓院到这里,并不是最优的选择路上定然又耽搁了。
胡主任医术高明,但架不住肋骨戳进肺部本身的严重和时间上的拖延。
女孩能扛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简直就是老天垂怜了。
徐静念紧蹙着眉头,眸光流动。
她清楚地知道,眼前一切的技术手段,无非就是尽量拖延女孩活着的时间罢了。纵然是当即将女孩送到就近的医院,恐怕也无力回天。
此时,徐静念突然发现纱布下的血迹,一部分已经干涸,一部分却是新鲜的。胸前缝合的地方,也有撕扯的痕迹。
她大脑里起了一个念头,引来浑身的寒颤。
她朝女孩的手指看去,立即紧紧捂住了唇。
她喉间一阵酸意,双眼被泪水所蒙住。
这种大型手术,纱布不是每日要换的。但是这么明显的情况,胡主任和张护士长怎么可能没有意识到。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女孩的情况,但是他们都选择了沉默。
徐静念感到尤为的震撼,这与她这近三十年接受的教育完全不一致。
她回忆起一早上自己观察过医院的周围,并没有可疑的人,说明丁莫邨很有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徐静念暗暗地深呼一口气,放下了手,也放下了女孩的衣裳,并给她盖上了被子。
她看着女孩脸上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肉眼可见面前的这个女孩受尽了折磨。
她见女孩闭着双眼,至今未醒,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倏忽间,转过身的徐静念被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