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与徐静念在屋里烧毁了孟瑛留下的绝笔信后,催促徐静念赶紧休息,便匆匆离开了。
但徐静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直到后来夜里,身子熬不过思绪,她才泛起了困意。
第二日,一整天都没看进书里一个字的徐静念,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用完晚膳,坐在屋里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的,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徐静念按耐不住地带着两个丫鬟,刚走到黎府厅堂,就见熹微小跑至她们跟前。
“少夫人,外头天都黑了,您去哪儿啊?”
“我想去外面消消食。”徐静念回道。
“消食啊……我陪您一同走走吧?少爷嘱咐了,不能让您单独出去。”
徐静念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中途又以“回趟家看看父母”想为由,辗转回了徐府。
黑幕降临,干燥闷热的八月,心绪难平的徐静念更觉烦闷。
黄包车刚到徐府,门口的仆人就恭敬问安。
徐静念颔首后直问:“父亲回来了吗?”
“二老爷刚回来,现在与二夫人在屋里。”仆人答。
徐静念望了眼仆人说:“我自己去就行了。”
她刚说完,仆人为难地说道:“大小姐,二老爷刚回来就屏退了下人,吩咐我们有事再来禀报。”
徐静念一下子就板下了脸,盯看他:“沉香,我徐家的姑娘可不是嫁了人,就是外人了。”
沉香连连说道:“大小姐,沉香不是这个意思……”
青黛拉住他,给他使了眼色。
徐静念没有理会,只是步伐加快往府里走去。
她刚走到房门口,就听到林芷问:“你问到了没有?”
“这次去得太远了,那个地方又偏,根本联系不到人。”是徐傅文的声音。
“都去了三天了。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就算日夜兼程赶去宁都,来回也要四日。再耐心等等,说不定朗谦也快回来了。”
徐静念突然想起黎轩君离家的那天上午,自己入睡前,迷迷糊糊地听见广播里说着什么正式,什么创建,什么师。从那时,对方就好像把当天的日程都安排好了一样。
“云华一个人待在黎府,我实在是不放心。”林芷忧心忡忡地说着。
屋里没了声响,半晌才传来徐傅文的声音:“玉瑶……不是先前都已经逃走了吗?”
“我也是她出事的前一天傍晚,无意中碰到她,才知道她居然回来了!”
“她不知道整个北平都贴满了她的告示吗?”
“她回来肯定有她的原由。估计是以为都过去两个月了。这谁能知道,姓丁的去而复返呢?”
“她怎么想起来用这一计?”
林芷懊悔地说:“我告诉她,云华怀孕了。再加上她肯定也听说那天下午姓丁的找了云华,才出此下策的。”
“她知道满城都在搜捕她,她逃不掉。”
“她还怀疑朗谦,担心云华所托非人。”
徐傅文停顿一二,才开口,“你有没有跟她说明情况?”
“没有。我倒不是不信她,只是我们和他们是两条不同的线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大家一起死吗?”
徐静念听着林芷的回答,快速整理了头绪。
她这才想起来,黎轩君离家当天,都要带自己回徐府,都要跟父亲私下交流。
而且对方都会先带自己去金铺买首饰,明明首饰是可以送到府上,可每次都是他急着去金铺拿回来。
特别是这一次,就算是对方重视她,也没有必要早早就去盯着吧。
她愕然发觉,原来对方一直拿她当幌子,实际另有目的。
她不禁感到可悲可叹,轻笑从齿缝发出。
“谁?”
徐静念眨了眨眼,逼回了泪,深呼吸调整状态。
她扯着嘴角,努力用着轻快的语气:“是我,父亲母亲。”
很快,门打开了。
林芷笑着唤她:“云华,快进来。”
徐傅文问道:“怎么这么晚回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林芷瞬间面露担忧地望向徐静念
徐静念弯着眉眼:“没出什么事。我就是想问问,父亲说下次见到朗谦,询问走失那一事,可问了吗?”
“哦,那事,还……还没有。这段时间,医馆都比较忙。”
“一月前,您来府上送药。母亲说,您本想提及的时候,却逢医馆来人说有急事就赶着离开了。那三日前,我和朗谦回来,你们又私下商谈许久,为何那件事仍未提及?”
“那日正好有别的事情,就未来得及说到此事。”
徐静念注视徐傅文,上扬的嘴角缓缓往下落。
徐傅文见她这般模样,循循善诱道:“你两人感情和睦,此事也不在急于一时。下一次,我定与他弄清楚这件事。”
“父亲,您心里有我吗?”徐静念言辞带着质问。
徐傅文语气颇显严厉:“云华,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说如此小家子气的话?”
林芷一旁阻拦他:“多大了也是自家的孩子。何况你都答应孩子了,是你自己没做到。”
“朗谦去了哪里?”徐静念默默攥紧了拳头。
“他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她顿感腹部不适,手轻抚之。
徐傅文看了看她的动作:“自然是紧急的要事。你如今已有身孕,应该安心在家好好养着。只要你好好的,他在外面也安心不是?但你万不可以此捆绑夫君,来扰乱他的心绪。”
徐静念震惊地看向他,眸里浮上了湿雾。
林芷轻斥道:“你在说什么啊?”
徐傅文敛了敛神情,却仍教训着:“你比辛夷年长三岁。我相信若是她,一定能做到。我也相信,你也能做到。”
林芷赶忙走到徐静念跟前:“云华,你莫要想多。朗谦就是出去办个事情,地方远了些,说不定他已经往回赶了。”
徐静深深地望了眼林芷,除了眸里的失望,没有其他表情,也没有开口回应。
徐傅文急叹一声:“大晚上还出来,现在外头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什么身体状况,你不清楚吗?这个节骨眼上,你怀了孕,更应该注意才是!”
徐静念回望他,眼眸里满是摇摇欲坠的泪水。
林芷慌了:“云华,你父亲不是这个意思!”
“父亲,母亲,我先回去了。”
徐静念当即行礼,眼泪随着她的低头,掉落在地上。
她立马起身离去,没有片刻的停留。
林芷赶忙跟上:“云华,你父亲就是这个样子,除了诊断病理,嘴巴跟不会说话一样。”
她急切地解释:“你父亲知道那些人上府,这几日都忧思忧虑,放心不下你。知道你处理好了那些事情,还夸你来着。”
徐静念停下脚步,平复了下心情:“母亲,我没事。您回吧。”
林芷欲言又止,就见徐静念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敷衍和搪塞,加上一贯的怒斥教育,其实徐静念已经习惯了。
但今晚的字字句句,就像将一把刀插进她的胸膛,然后一下又一下,不断地换着地方扎进去。
此时的她,心力交瘁,一心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可每走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迈一步。
她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她只知道,所有人沆瀣一气,都在瞒着她。
难道是因为她无用,不值得信任吗?
她就是想不通,就算真的是如此……
为什么这世上所有偏爱辛夷的人,都如此厌弃自己?
为什么利用她尚且不够,还连同嫌弃憎恶她的孩子?
青黛再次看见自家小姐满脸愁云惨雨的模样,刚想开口,就听见徐静念说:“回去吧。”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熹微不动声色地招来了黄包车,几人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