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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她(1 / 1)

大雨自顾自地下了一夜,把好端端的白天都挡得透不出阳光来。以至于明明已经到了辰时,天空还依然是灰蒙蒙的黯淡之色。

明暄喆睁眼看了一下,觉得天色似乎未至曙亮,但他已不想再睡了,于是一骨碌爬起来。

露儿正在打扫庙堂,见明暄喆出来了便说道:

“大雨下了一整夜,山土浸了水,便松软易滑坡,今日只怕是不能下山了。”

明暄喆听着外面的雨声,看着露儿皎洁的眼眸,忍不住露出一份讨乖的神态,语气诚恳道:

“罢了,今日走不得,便待适宜之时再走。还望露儿莫要嫌我碍事才好。”

露儿瞧着明暄喆略带讨巧的眼神,便有心逗他:

“我若嫌你烦了,你当如何?”

明暄喆眨了眨大眼睛,随手便拿去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作势打扫起来,口中还一边说道:

“那我便帮露儿打扫庙堂屋舍,让露儿烦不起来。”

明暄喆才说着,却因动作幅度太大,一下打翻了供神的发糕。

“啪”

随着一声脆响,瓷盘连带发糕一同掉到了地上 。

露儿尴尬地撅起了小嘴。

明暄喆知道自己闯祸了,便赶紧蹲下捡碎瓷片,不想,却一下被碎瓷片割伤了手。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指尖传来一阵刺痛,血红便由伤口顺着手指流到了手腕处。

“别动!”露儿急急跑来,用丝帕缠住明暄喆的伤口。

明暄喆看着露儿着急的模样,心中竟是有几分窃喜,但面上还是佯装十分惭愧地说道:

“露儿,我给你添麻烦了。”

露儿一抬眼,对上了他带着三分无辜、七分委屈的眼神,开口竟说了句:

“公子,醒醒。”

明暄喆听着声音不太对,便转身看了看庙堂,自己不是已经起来了吗?他抬手拍了拍脑袋,却忽地发现自己还躺在桌子上,手里捏着有些微硬的粗布棉被。

那个声音又再次响起:

“公子,醒醒。”

“起,我这就起。”

明暄喆嘴里说着,迷迷糊糊地就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正坐在湖心亭里,原来是自己喝醉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三年来,他无数次梦到露儿,那个救他于水火,又因春洪而被困深山时,在山林间无微不至照顾着他,与他相依为命的姑娘。

明暄喆抖了抖自己发麻的手臂,发现天色已是黄昏。

黄灿灿的柔光笼罩着花园里的白色山茶花,将纯白的花瓣染上了一层金中带着些许粉红的光晕。

像极了露儿站在夕阳之下,白嫩的小脸被漫天红霞映成了粉金色的模样。

“奴婢给您熬了醒酒汤。”

婢女的声音,将明暄喆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木然点了点头,心中只有一个念想:

派出去寻找露儿的队伍,今日尚未回府报道,是否已探到新消息?

婢女得了明暄喆的肯定,一脸含羞欲放地端起桌上的醒酒汤,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顿时一阵花香四溢,她以自认为极优美的姿势,将汤勺递到明暄喆面前。

明暄喆这才发现婢女的不对劲,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

“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了。”

婢女只是往后退了两步。

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花香,不知是什么花,但明暄喆闻着却尤其思念露儿。

露儿……

明暄喆忽地一下站起,猛地扫翻了桌上的醒酒汤。埋伏在暗处的护卫如闪电般出现,一把将那婢女按压在地。

明暄喆斜睨了一眼地上的醒酒汤,慢悠悠地说道:

“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竟作此妄想。”

平静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婢女吓得声泪俱下,哀求道:

“公子,奴婢知错了。公子,奴婢实在太喜欢公子了,求求您饶了奴婢吧。”

明暄喆不想闻到那些不该有的味道,便朝亭外走了两步,继续说道:

“我不为难你,但你也休想在府里待了。”

明暄喆对护卫说:

“发配到城外农庄里去干粗活吧。”

自从经历过被绑事件之后,明暄喆处理下人从不心软。

之前刚回明府时,便是杀伐果决,处理了一众小厮,又将教书夫子逼得关闭私塾重新整顿,只可惜没能揪出那手背上带有刀疤的少年。

据说是得了消息便连夜逃跑,线索断了之后,便无从再查。

护卫带走了婢女,明暄喆苦笑了一下,寻思道:露儿若是能多喜欢我几分,那该有多好?

心中念君,坐也思君,行也思君,日日夜夜皆思君……

你说,你名唤露儿,是因为露水遇到太阳,就消失了,人间太苦,愿万物都能向阳而生。

可是露儿,你可知,你便是我的太阳。

你就这样不辞而别,留我一人,在黑暗中迷茫、孤独。

何须醒酒?不醒也思念,醒了也迷茫。

时年十八正是谈婚论嫁最好的年华,起初外界广传明大公子不近女色时,唯有明暄喆自己知道,他是谁都看不上,他只要他心心念念的露儿。

他答应露儿,再也不放印子钱。于是回到明府后,便一改往日作派,将自己掌管的几家钱庄所有放出去的印子钱,利息全部改为两分利,并且取消了利滚利的算法。

正当所有人都等着要看明府没落的笑话时,明暄喆却做起了经商的买卖,不仅赚到盆满钵满,还建立起了新的名声。

明暄喆赚到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自立门户。父亲总是帮他物色亲事,他嫌烦了,便索性搬了出去,顺便买下了江洲所有沿街商铺,掌控江州个大产业命脉。

他不仅擅长经商,更是热衷于慈善。

几年来,广修善堂,收容孤儿,救灾济贫。外界都将这位明府公子传得犹如神佛转世。

明府本就是江州首富,加上明暄喆经营有道,他日富可敌国,亦是指日可待。

然而,就这样一位无可挑剔的富家子弟,偏是不肯娶亲。举城显赫世家,都想把如花似玉的女儿许配给他,却都被他一一拒绝。

再后来,坊间传闻这位首富公子并非不近女色,而是早已心有所属,并且常年寻找心上人。

大家更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姑娘,能让首富公子如此痴迷?

其中有一段传言称,首富公子迷上了山神之女,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跋山涉水去往一座荒无人烟的山神庙住上数日。

现如今那山神庙日日皆有高手轮番守护。有好事者不惜冒险偷窥,却见庙堂内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仙女?根本就是一座空庙。

明大公子的心上人,到底去哪儿了呢?

明暄喆上一次见到露儿,是某天清晨,露儿将明暄喆送到明府 附近的一棵梧桐树下。

她清澈的眼眸里满是难掩的不舍,那望不见底的黑瞳转瞬间却又注满了真切的祝福:

“暄喆,你秉性纯良。回家之后,切莫在富贵中迷失自己。要种善因,日后方能得善果。”

明暄喆突然才意识到,自己一旦回府,露儿便要走了。方才回家的雀跃之喜,全然被一阵说不上来的伤痛撞得烟消云散。

他抑制不住心中离殇,遂鼓起勇气握住露儿的双手,眼神中满是不舍与对爱的渴求:

“露儿,跟我回府吧,不要回山神庙了。我府上什么都有。你同我一起,我必不会亏待你,亦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露儿眼神中的落寞终于溢出了她的眼眶,滴进了明暄喆的心里。

小小的泪珠,却将明暄喆的心里砸出了一个大坑,让他心痛得几近慌乱。

“你我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即便是你贵为首富之子,依然无力决定自己的人生。不如就此顺遂,各自安好。你便当露儿,已随风而去,只在风中,伴你左右。”

明暄喆看着眼前的露儿逐渐模糊,就仿佛心尖上一块好好的肉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痛得他不禁弓了弓身子,但他还是抓住了露儿话中的重点:

“露儿,你是担心我没有能力决定自己的事?我答应你,我把所有印子钱,全都取消了。你喜欢救济苦难,我便广修善堂。待我自立门户、独当一面之时,你便同我,日日相守,可好?”

露儿看着明暄喆一脸认真的神情,心中一片柔软,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温声道:

“暄喆,你所做之事,不是为了我,是为黎民百姓,是为你自己。大丈夫不可沉溺于儿女私情,君当辨清,孰轻、孰重。”

明暄喆很想说一句,自己只想与露儿在一起,不想管其他人,但只要露儿高兴,他便愿意顺着露儿的心思说话:

“露儿说的对,露儿所行所言,皆是为我着想。露儿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便成为什么样的人。”

风萧萧兮,雨瑟瑟。

明老爷是逐利、世故且狡猾之人,虽放印子钱,但凡事还知预留三分余地。尤其是游走官商之间,谁都挑不出明老爷的毛病。因此明府才能稳坐地方首富。

位置坐得越高,眼界就越是要长远。处事要圆滑,思想要狡诈,手段要狠辣,人脉要通达。这是明暄喆从小就耳濡目染的教育。

没人知道明暄喆离开明府的那六个月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只知道明大公子变化非常大,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倒不是坏事,只是没人能料到,明老爷是一个逐利之人,而明公子竟成了一个大善人。而且勤练武功,年纪轻轻就小有所成。

有时候,露儿也会托人给明暄喆送信,写的都是些问候与祝福的话语。

收到信时,明暄喆总能开心好几天,出门言商,只肖带上露儿的信件,必能顺风顺水。

然而,就在一年前,露儿突然音信全无。而明暄喆寄出去的信件,也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当他赶到山神庙时,早已人去楼空,庙里积尘如山,似乎许久未有人打理过。

自那日起,明暄喆就陷入了魔障,他调动所有人脉关系、成立探查队伍,只为寻得一切有关于甄露儿的消息。

当他画出露儿画像之时,所见之人皆是惊为天人,无不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旁人劝他以实际为准,切勿美化。

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

“唯有不及真实之处,并无掩盖其人之瑕。”

众人愕然。

因此,才会有传言明大公子是在深山里遇上了山神之女,后因神人殊途,神女只能含泪离去。

对于外界传言,明暄喆一概不理,他不相信自己与露儿的邂逅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她的一颦一笑都历历在目,宛若昨日。她是那么真实、那么美好。

明暄喆坚信只要自己足够强大,露儿便会回到自己身边。

只是这样的念想,在一日又一日的煎熬中,终于成为了明大公子的心病。

当做善事和言商都不能缓解他心头相思之苦的时候,他便会独自一人饮酒,靠着回忆与露儿之间的点点滴滴,继而完成接下来的行善大任。

那是露儿喜欢的,无论风雨他都会坚持。

月光似流水一般,由窗外倾泻进书房内。微微晃动的帷幔,像极了露儿站在月光下的模样。

明暄喆就这样坐在窗边,静静看着月色,满心满眼皆是露儿。

恰在此时,长廊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传来仆人的声音:

“公子,探子回报,有甄姑娘的消息了。”

“什么?”明暄喆騰地一声站了起来。

明暄喆顾不上太多了,根据探子回报的消息,带上一干人马,连夜赶到邻城西郊的一家绣庄。

据说里面有位绣娘,和甄露儿各方面都十分相似。未免打草惊蛇,整支打探队伍便驻守在附近随时观察甄姑娘动向。

待明暄喆等人赶到绣庄外时,已是二更天。

明暄喆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寻思着露儿或许正在睡梦中,自己若冒然出现,定会扰了露儿清梦。

于是,便下令,所有人等进驻最近客栈。

在客栈里,明暄喆辗转反侧,心中激动不已,不知那绣娘是否真的是露儿?

若她便是露儿,她为何要躲着自己?

时隔三年,自己已不同当年的实力,不仅武功有成,在事业上也风生水起。

不知露儿如今过得可好?是否也同样思念自己?明日见到露儿,当说些什么才好?

明暄喆越想越难以入眠,终于,他忍不住放出了三十二只画眉鸟。

自打三年前被绑后,他便习了驭鸟术,能听懂鸟语,驯养了三十二只画眉鸟,用以打探任何消息。

这次他一下放出所有画眉鸟,便是再也忍不住心中思念,就指望得到露儿的任何一丁点消息。哪怕画眉鸟回来告诉他,露儿正在安寝,自己亦甘之如饴。

疾驰而出的画眉鸟,带着明暄喆的思念,飞入了夜色沉沉的绣庄。

其中一只画眉鸟,很快就根据主人画像上所描绘露儿姑娘的模样,寻到了一间亮着微光的偏屋。

屋内,烛光闪烁,昏黄的火光中,露儿姑娘半倚着身姿,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放在桌面上。

不耐中带着三分玩世不恭的粉色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在空旷的屋舍内发出“哒、哒”的脆响。

画眉鸟看到的这位露儿姑娘,除了相貌与明暄喆描绘的一致,整体气质、神态却不似明暄喆描述的那样温润柔美,甚至有几分凌厉的模样。

露儿姑娘的身后站着一名婢女,面前边站着一名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似乎有点怕露儿姑娘,但又很喜欢露儿姑娘的模样。

说那男子怕露儿姑娘,是因为他始终与露儿姑娘保持着距离。甚至,像个下人似的微微弓身站着。

说那男子喜欢露儿姑娘,是因为他面带痴迷,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露儿姑娘,目不斜视,连眨眼都舍不得眨,嘴角还带着痴痴的微笑。

“师妹”那男子开口说道:“据悉,明暄喆那小畜牲到处打探你的消息。看样子,那小畜牲已经上钩了。今早,师父已经让我放出消息,让那小畜牲寻着消息了。”

“什么?”露儿的眼神立时带上了几分狠戾,她厉声喝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那男子被露儿的气势吼得身子一颤,压低了音量说:“是师父他老人家……”

“闭嘴!”露儿气呼呼地站了起来,木椅被带着发出噔的一声,她愤愤地说道:“我舅舅老糊涂了,你们也跟着犯糊涂?怎么不先知会我一声?早就跟你们说过了,越是得不到的,他才会越加惦念。你们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呢?”

那男子才刚要说什么,忽然墙下跑过一只老鼠,露儿直接扔出一支飞镖钉住那老鼠。

老鼠的惨叫声吓飞了画眉鸟。

明暄喆听着画眉鸟描述的事件经过,他的表情从欣喜期待,到疑惑、错愕……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画眉鸟带回来的消息,他甚至怀疑画眉鸟是不是认错了人,可是那两人在谈话中分明就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谁说都没有自己亲眼所见真实。明暄喆等不到天明了,他即刻便换上夜行服,一定要亲眼见见,那个姑娘到底是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露儿。

一道黑影划过绣庄的上空,还未落下残影,明暄喆便已落在画眉鸟所指的屋舍之上。

当他轻轻揭开瓦片,幽黄的烛光带着屋内景象直直刺入他的眼帘:竟,真是露儿。

只见露儿直挺挺地站立于桌旁,暖暖的微光披散在她柔美的身姿之上,将那玲珑有致的聘婷曼妙,勾勒出一副绝美的神女图。

无人能料,这绝美的神女,一开口竟是蛇蝎之言。

只见她面无神色,嫣红柔润的樱唇,开口便道:

“在这世间。人会拒绝恶、会拒绝贪嗔痴,却无法拒绝善与爱。这是人本能中对美好的追求。你们就是太浮躁了,降人最高境界,便是让他感受爱与被爱,然后,痴迷这种感受。”

年轻男子赞赏地轻拍了几下手掌,说道:

“师妹果然冰雪聪明。师妹莫要忘了。你我儿时本有婚约。你本是我未来的妻子,为了大业,你我二人不得不痛别彼此。师父曾说过,待得到明府财产之后,便让你我履行婚约。”

许是戴着皮质手套实在太闷了些,年轻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摘下手套,揉了揉手背。

而此时伏于屋顶上的明暄喆,分明就在那年轻男子手背上,窥见了那一道久违的刀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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