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慢又慢，那坨郁结在李丞协胸口好些天的石块终于落了下来。他觉得沿途的风景都变得开阔起来。
回去的路，姜莱换了另外一条柏油路。
她解释自己没狗粮再让那群狗狗打劫了。李丞协跟着笑，觉得这比他们来的那条路骑起来要平稳很多。
进入凌霄巷时，又开始下雨。
路上姜莱问了好几个行人，村头的路通了没。得到的消息是派去挖土的机器差点儿给埋了，眼下他们不敢再动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丞协不悲不喜。
他看了看怀里的小狗似乎找到了一种平衡，一种和昨天夜里完全不一样的心安。
客栈前停了一辆改装过的小货车，挡住了路。
李丞协先下车。
姜莱将车停在一旁，看着堵在门口的这辆小货车若有所思。
李丞协：“怎么了？”
姜莱嘱咐他：“一会儿只管看戏，别出头。”
李丞协看了一眼这辆被改装得面目全非的小货车，似懂非懂嘀咕道：“我没那么爱管闲事。”
“是嘛。”她笑了。
还没进门，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
其中嗓门最大的还要属好友艾琳。
姜莱没急着进院，她拉着李丞协站在珠帘后勘察战况。
争吵的人分成了四波。
主吵人艾琳、劝架人小灵、楼上看热闹的住客，以及开着小货车上门的张家。
张家是艾琳的婆家，上一回她离家出走，他们也上门闹过一回。
眼下艾琳以一敌十插着腰站在屋子里，面对院子里的众人开启一喷多模式。
“哈！休了我？”
“你当现在是大清，您儿子是王爷贝勒呢！您还是回家搂着您那宝贝儿子，等着我的一纸离婚协议书吧！”
艾琳的对面，是她的婆婆。
老太太一张脸已经气成猪肝色，身体挺着跟个水泥柱子似的要往艾琳身上撞，要不是有小灵拦着，怕是要当众表演个碰瓷。
嚯，来真的？
姜莱来了劲儿，只可惜手上没瓜子。
李丞协见那群人把艾琳围得水泄不通，害怕她真被打了，摇了摇姜莱的手臂说：“要不要去制止下？”
“制止什么？”姜莱一副猜中了的表情看着他，“我说对了吧，你真的很喜欢管闲事。”
“那是因为艾琳姐是你的朋友。”
“……”
姜莱没话说，视线又回到院子里的那帮人。可想想有些不得劲转头问李丞协，“你怎么不叫我姐？”
程俊哥，艾琳姐，他一口一个叫的甜，偏偏跟她说话的时候一口一个姜莱理直气壮的像是想做她大哥。
李丞协没想到她思维这么跳跃，虽然他对姜莱几乎是明牌，但这些隐藏的小心思被揪了出来还是觉得有些抱羞。
喉结滚动了两下，李丞协用手将姜莱的脸转了过去：“看你的戏，别分心。”
姜莱不甘地哼哧一声。
院内，艾琳一提离婚，小老太太跳得有三丈高。像是终于逮住儿媳妇儿的把柄，兴奋得直拍大腿。
“离婚？”
“准是你外面有人了！”
“前段时间天天晚上一两点才着家，原来是在外面偷人！！！天爷呦！大家伙评评理啊，这镇上哪家的媳妇像她这般不顾家不生孩子的，现在吊到男人了，翅膀硬了要离婚啦！！”
以往这些污蔑是私下里，这老太太气极了不分场合，全部抖落了出来。
艾琳原本没想着彻底撕破脸只想将他们打发了走，可听完这话跟炮仗似的，彻底炸了。
“我呸，嘴巴这么脏，浇园的时候偷喝大粪了吧？”
“我晚回家我怎么了，我好得很，这镇上还就我这个晚回家的女人赚得最多！金元寺的香火我供得最勤！”
“人家师傅都说，我这人啊天生就富贵命，要不是这几年身边有小人啊。那福布斯富豪榜我怎么也得占一个！”
“生不出小孩，那全怪你宝贝儿子，看着人模人样的实际上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到底是好几年的夫妻，艾琳气上头也顾着对方的隐私，没有把体检报告那档子事说出来。
她对老太太说：“我这回铁了心的要离，”
“你不肯让你儿子跟我离婚，你就是贪图我的钱财！”
“你…你…”
老太太被她这一通乱炸，气得假牙都掉了。
“哈哈哈～”姜莱在帘后笑出了声。
饶是她这种和客人周璇惯了的人，也比不上艾琳的这张嘴。要换作旁人，被污蔑清白定是一边气一边解释自己并没有。她这位朋友，是一点儿也不纠结于自证只管一个劲儿的输出。
精神状态非常健康！
老太太气黑了脸，开始嚷嚷着头晕。他家的亲戚见状跟着嚷嚷，直言艾琳没有家教。
艾琳：“呦，你张家有家教，你家的家教就是跑别人屋里头来撒野！”
“也就是姜莱不在，以她那燥脾气哪能像我似的跟你们废话这么多，上厨房拎两把菜刀，你们也敢进她这院子？”
“我今儿还就把话撂这儿了，这婚我是离定了。不离你就指着你儿一头绿帽子吧，反正我道德感低，您儿子愿意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您不同意离婚，那我就当这多夫侍奉一妻是你张家的家教了。”
艾琳一顿狂怼，还把姜莱搬了出来。
她说到拎菜刀的时候，姜莱感到身后的男生身形僵了一下。
当事人连忙辟谣：“我可没这么暴力。”
李丞协扯唇笑，问她：“艾琳姐的丈夫呢？
姜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答：“死了吧。”
……
三个字就让李丞协明白了，这两个女人为什么能成为朋友了。
姜莱的名字一出来，院子里的火药味都淡了些。
但仗着她不在，老太太借着艾琳的这番话像是得到了佐证，又气势高涨起来。
“就你这个开客栈的朋友，你跟她是一路的货色。一个女的开客栈也就算了，今天跟这个街的有一腿，明儿和那个村的有一撇。”老太太语急，没啥文化地往外蹦着成语，“你们就是狐朋狗友，你们狼狈为奸！”
好朋友遭骂，艾琳彻底绷不住了。
她手指着就往前冲，扬言要撕了老太婆这张嘴。
原本拉着老太太的亲戚们见状都一窝蜂地往后躲，生怕自己遭了殃，一时间院子是乌烟瘴气百鬼横行。
眼看着局势升级，姜莱也不看戏了。
她拨开珠帘走进院子里，还不忘跟李丞协说：“刚才那是污蔑啊，我没那么多条腿。”
李丞协抠着箱子的边角，撇了下嘴。
绯闻挺多是真的…
姜莱一出现，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小灵像是看见了救星，蹭地一下跑到她身边。
张家人面对着姜莱有些发怵，原因是他们上回来闹，姜莱从镇上叫了人用手臂粗的木棍将他们直接打了出去。
用她的话来说，这种人就要在第一回闹的时候让他们见识到厉害，不然以后后患无穷。
张家这边好了伤疤没忘疼，上回的事儿还历历在目。
他们原本只是想将艾琳逼回去，没想着再招惹姜莱。
如艾琳所说的，她这朋友的脾气不算好。艾琳要是嘴皮子厉害，那姜莱就是行动派的。她往院子里一站，所有人都得看她脸色。
只见女人先是扫视了众人一眼，紧接着眉头一拧扯了个笑：“各位，这才过去多久不记打了？”
楼上好些个住客都看着，张家的亲戚们有些挂不住脸回道：“你敢，你再叫人我们就报警。”
“哈哈哈…”姜莱笑了起来，“拜托，这是我的店哎，你们私闯进来，要报警的人是我好吧。”
“我已经给上回的那些大哥们打了电话，限你们三分钟内滚出我的院子，不然后果自负。”
她说完就往楼梯上走，信誓旦旦的样子，让张家人心里发慌。
李丞协跟在她身后上楼，箱子里的小狗醒了弱弱地叫了起来。
底下，张家人还在发愣。
姜莱来到二楼的承重柱前。
柱子上拴着的绳子，是用来固定雨棚。
她只是轻轻一拽，雨棚的四个角就不再是一般高。上面聚集的雨水顺着矮的那一边哗啦啦地往下倒，下面站着的张家亲戚全部被水淋了个透。
艾琳懵了下，噗的大笑起来。
见他们手忙脚乱地去抹脸上的水，笑得直不起腰朝着楼上的姜莱竖了个拇指。
艾琳：“都跟你们说我姐么不好惹，偏不信。走啦走啦，再不走除了洗澡还有马杀鸡呢。”
吃过上次的亏，张家人不敢再纠缠。一个个咒骂着出了院子。
姜莱拍拍手，准备回屋。
早起这么一番折腾，她有些累。
房门刚打开，身后一声糯糯的狗叫将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姜莱转头，发现李丞协还跟在身后。
“干吗？”
李丞协举了下手中的箱子：“它是女生，程哥检查的时候跟我说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她是母的，你抱着这么久，公的母的都没分清？就这你还要养狗？”
李丞协摸了下头，有些心虚：“凡事都有第一次。”
姜莱伸手打住：“别，李哥，我现在对这三个字有点儿过敏。”
“什么三个字？”他不明白。
他没有纠结，认真地告诉姜莱：“我给她取了个名字。”
“什么时候取的？”
“就刚才。”
“叫什么？”
“小柔。”
姜莱：“……”
“李丞协，我觉得你在内涵我。”
“没有啊！”李丞协不明所以，他将小柔抱在手上举到姜莱的面前，“她毛发好柔顺。”
“那好吧，随你。”姜莱迈进了屋内，试图关门。
李丞协腾出一只脚急忙卡住了门。
姜莱：“你和我这门过不去是吧。”
“我想把小柔放你的房间里。”
“……”
他连忙解释：“因为要寄养在你这儿，我想在走之前看见你们两个混熟了，这样我才放心。”
姜莱沉默着，李丞协献宝似的将小柔举了过去：“她很乖的，你跟她多熟悉熟悉？”
半关的门重新打开，李丞协正要高兴。只见姜莱一只手覆在门框上，一改打诨的语气以审视的眼光盯着他。
男生的心咯噔了一下：“怎..么了。”
姜莱啧了声：“李哥，你直说吧。你的计划是什么，你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直接答应你，省得你在这里绞尽脑汁。”
“……”
“不可能。”李丞协拒绝道。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告诉我，还是我不可能会答应？”
李丞协没有回答，已他与姜莱相处的经验来说，眼下还不是时机。
等了几秒，姜莱已经耗尽耐心。她将李丞协卡在门边的脚踢了回去，见他纠结的样子叹气道：“这样吧，给你个机会，你想好要什么再来找我。”
男生噌地抬起头：“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可以。”姜莱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心，但她知道凡事都要有个度，“有时间限制，例如帮你养狗一个月。例如看场电影九十分钟，你可以在一个时间限制内提出一个要求。”
姜莱怕他钻空子，补充道：“我尽量满足，最终解释权归我。”
李丞协问：“为什么？”他拍了拍狗头，原本应该高兴的事，神情却有些落寞，“你就那么怕我算计你？”
“嗯。”姜莱也不否认。
说是怕他算计，其实是姜莱对自己的自制力开始产生怀疑。她觉得像李丞协之前那样把话说明白了也许就不会让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走。
但她没有预料到的是，在她试图将事情简单化时，一开始直球坦率的李丞协反而成了那个不可控也猜不透的点。
李丞协没有立即回应她。
他说要想想。
姜莱说好，带上了房门。
淡淡的蜜桃气味被彻底隔绝，托姜莱的福李丞协知道了她房间内以及她身上的这股子清香来自于稀有的粉白凌霄花。
怀里的小柔似乎对这种香味不太适应，绷着耳朵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李丞协将它带回了楼上。
奶狗不禁饿，才在程俊那儿吃过现在又开始哼哼唧唧，跟撒娇似的。李丞协放下箱子去给她冲奶。
奶粉冲泡开，他不忘在里面放上半袋程俊给的益生菌。
小柔闻着味儿爬到箱子拐角开始添盘子，李丞协边看边琢磨着要不要给他妈打个电话，询问下养狗的注意事项。
就在这时，他放在床上的手机收到一条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