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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话:流风回雪(1 / 1)

“好累哦。”烛幽趴在案几上,看星魂仍乐此不疲地在结冰的玉液池上滑来滑去。

乐府令为她呈上甜茶,笑道:“大人今日已经练得非常好了,稍微休息一下也不碍事。”

烛幽叹了一口气,接过茶喝了一口:“不多几日君上就要从蕲年宫回来了,等他回来我就没机会准备这些了。话说君上看了这个真的会高兴吗?”

“嘿嘿,经过上次的事,大人还不信下官吗?”

烛幽挑挑眉,她知道乐府令得了一箱黄金,后来他用半箱为她重新装点了渥玙之乐和那把冒牌的绕梁,嬴政还不咸不淡地夸了他一句“识时务”。

“刚刚下官又想到,可以根据曲子这样改改动作……”

正在他们两人交谈间,星魂“嗤嗤”地踩着冰过来招呼烛幽:“来比一场?”

烛幽立刻站起来,半点看不出疲态地上了冰,徒留乐府令在身后疾呼:“大人您刚刚不才说累了么!先看看行不行啊!”

“你觉得行就行。”她抛下这么一句就跟星魂一块儿滑到了玉液池的另一头,准备跟他来一场紧张刺激的竞速。下了几场雪之后,宫里的水池都结了冰,烛幽觉得雪仗没什么意思,在步光的建议下学起了滑冰。刚上冰时她压根儿站不稳,滑了半日之后浑身都痛得不行,她没骨头似的瘫在榻上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是用手在滑,怎么会那样呢?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失了兴趣,反而每天都去滑两个时辰,直到能在冰上健步如飞。于是她理所当然地向星魂炫耀,谁知道星魂是个天才,当天行走自如,第二天就能跟她一较高下,然后竞速就成了他们目前最喜欢的娱乐活动,嬴政再次肯定,烛幽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十分地有胜负欲。

险险胜过星魂的烛幽脸上都写着得意,两人一边借着惯性往前滑,一边聊天。星魂问:“你都准备好了?”

“差不多了。”烛幽脚下滑了两步,如同蝴蝶一般轻盈地旋转着往前。

星魂冷哼:“又是乐府令给你出的馊主意。”

“我倒觉得他的主意不坏。”

“乐人是贱籍。”

“但琴技也是雅艺呀。”烛幽满不在乎,“‘乐’作为六艺之一,但事乐者却低人一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礼乐礼乐,乐循礼娱天地、奉神明。若以乐娱人,那人是什么?乐人又是什么?”

“哪里又有这样神圣了呢?它不过是人人都能拥有的工具罢了,不出于高堂,反发于乡野。能作高雅之曲固然令人钦佩,能表俗世之声也不应叫人贬低,即使只得一手巧技,那也是喜闻乐见之事。”

“你就这样麻痹自己吧。”

烛幽眨眨眼:“你觉得我是在以色事君王?孔子当年也向国君兜售才华,我就是为君上表演一下,又差得了多少?”

星魂难得说不过烛幽,强词夺理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喜欢这些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你当初把咸阳城里所有好吃的都吃了一遍又是什么理呢?烛幽只敢在心底默默地问一句,没有说出口,星魂就是这样,最讨厌别人拂他的面子。

又隔了两天,结束了庙祭的嬴政从蕲年宫回来,问烛幽这几天都做了什么,习字有没有落下。烛幽抱怨他像是在查她功课似的:“这些话不应该问扶苏公子吗?”

嬴政的脸上带些疲色,眉眼却是温和的:“虽然你的生活千篇一律万般无趣,但孤也想听听。”

烛幽顿时无语:“……那可真是委屈君上了。”惹得他一笑,然后按照他的要求语气平平地念,“每日用过朝食便开始习字,结束后偶尔去同扶苏公子练剑或是习乐,偶尔去藏书楼,偶尔在宫里闲逛,哺食之后就去找星魂,至晚汤之后分别……”

烛幽一句话还未说完嬴政就睡着了,她声音渐歇,直到整个寝殿里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她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盖好,坐在脚踏上看了他一会儿,数着他脸上多出的皱纹和发间隐约的白发,转头就去瞪步光——她一贯知道自己身边都是嬴政的间谍——直到步光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将她最近的行事暴露,她才满意。

之后十天嬴政要准备立春的祭祀,依然没能闲下来。立春这天,烛幽难得去了趟观星台,俗话说“立春东风回暖早,立春西风回暖迟”,吹了一天西风的烛幽决定等待下一场大雪。星魂嘲笑她这些鬼话也信,烛幽不以为意。正月十五惯来开灯祈福,十四试灯时果真下了一场大雪,温度一降,原本有解冻征兆的玉液池重新封了个严实;十五正灯日,宫里宫外各处都张灯结彩,所幸现在天仍黑得早,烛幽和嬴政还能来得及逛逛民间灯会再回宫参宴。

“我还想逛逛宫里的灯会。”换衣服时,烛幽向嬴政提出请求。

他挑挑眉:“孤难道拦着你了吗?你到时自己出去便好。”

“君上呢?”

“得晚一点。”这种正式宫宴他又不能随便离席。

“那我先去,君上若是出来,便在玉液池等我。”说罢又补充,“记得少喝点酒。”

觉得她是在暗讽他的酒量,嬴政无奈道:“你可真是。”

烛幽眼底盈满疑惑,她真的是在好心提醒啊,万一他喝多了直接睡了,那她岂不是前功尽弃?嬴政到底在想些什么!

嬴政离席时喝了不多不少恰好三杯黄酒,也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它被煮得热热的,他的脸慢慢开始发烫。他吃了几口菜,问赵高:“她出去多久了?”

赵高想了想:“有小半个时辰了。”

嬴政觉得烛幽应当逛得差不多了,他正好走去玉液池那边醒醒酒,一会儿还能陪她点几盏灯,一块儿祈祈福,想到此处便起身悄然离席。

尽管立了春,却格外地冷,嬴政走出温暖的殿门后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赵高迅速为他披上了披风。嬴政一边走一边系好带子,一抬头发现又下起了小雪,细若尘埃的雪花随风扑到他的脸上化作冰凉的水,有些痒,像烛幽趁他睡觉时偷偷点在他脸上的手指。

——他忽然万分想念她,尽管她才离开他的视线半个时辰,尽管他此刻就是要去赴她的约,可那股迫不及待的情绪一直在胸中激荡,他将原因归结于酒,然后压下澎湃的心绪,依旧规行矩步。所幸玉液池离章台宫不远,回廊相通,他甚至不用撑一把伞。他一到池边就看到了那不同寻常的明丽装点:池面上凿去一圈儿冰,仿佛在湖面上挖出了一个圆形的舞台,尚未结冰的那一缕水面上密密匝匝地挤满了写满字的河灯,将中间那块巨大的浮冰映得透亮。联排灯笼立在冰上,璀璨夺目,顶上应该是个走马灯,却没点。

布置倒是别出心裁,就是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烛幽还没到这儿来等他吗?正当他踌躇间,那一排灯帘渐次熄灭,那片明亮的光影印在他的眼底久久不散,一时竟令他宛如失明,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缓了缓,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编钟清越庄严的声音一声声传入他的耳中,步光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跪在了他的面前:“王上,请随属下来。”

“这是做什么?”他问。

“……山鬼大人不许属下说。”

“哦?”嬴政心道烛幽要搞什么名堂,抱着疑惑跟着步光走到了安排好的座位上坐下,那儿铺着毯子,点着火炉,还有醒酒汤和瓜果,布置得十分妥帖。他在轻缓的前奏里又问:“这应该不是她的安排吧?”

步光肃然道:“是大人吩咐属下安排的。”

言下之意就是烛幽只是说让他在这儿看,至于怎么看,按她的风格应当是站着看。嬴政自己脑补完,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编钟声渐息,紧接着的是抓人耳朵的几声鼓点,位于灯帘顶端的果真是个走马灯,这会儿忽然亮起,泛着温柔的月色,似乎有无数的星光在闪烁,嬴政知道这是月华纱,他亲自为她挑选的衣料。伴着如叮咚流水迸溅的几点编钟声,一个银色的身影出现在这一片奇异的光芒里。烛幽穿着一件奇怪的开领舞裙飘然而至,站定在冰面中央,薄纱轻绢材质的衣料轻柔地包裹着她窈窕的腰身,在月色一样的光芒里如金箔流沙般细闪;轻纱似的披帛坠着铃铛,似遮未遮,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铃作响,与编钟相和竟有种微妙的和谐;长拖至冰上的裙摆直开到腰际,连着同色的短裤。而她周身都缠着各种首饰,一掌宽的几个镯子扣在她的手腕脚腕上,连着细细的金链缠着她的四肢,还坠着宝石珍珠;她的面上蒙着面纱,头发束成了高髻,金簪点缀其间,在她转身之际,他看到她露出的背上用金色绘着花形的图案。

嬴政抬手命明里暗里的侍卫们都退下,在轻点的编钟声里,她舒展开四肢,旋转着在冰面上滑出了一个圈,动作轻盈,如履平地,像是悠然飞舞的蝴蝶。披帛、衣袖、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飞扬,带出一阵流风,扬起一片雪浪。她如入无人之境,专心致志地与伴在她身侧的月光共舞,挽飞雪缠绵,她合着渐渐激烈的编钟声舞出柔美却又不软弱的姿态,仿佛有无形的手将天地万物为她拱手送上,而她却欲拒还迎——清冷,又流连。直到乐音最激昂处,笛声成为了主调,琴瑟钟鼓都成为了它的陪衬,她就在这样的声音里腾空而起,直奔向那轮明月,浓烈的月光似乎将她融化,嬴政不由得站起身来,像是怕她真的离去,而她的足尖在空中虚点,盘旋着重新落回冰面,乐声也在此后变得悠扬婉转,如泣如诉。

通明的月光里,他再也看不见旁人,周身冰雪、万里长空,只剩下烛幽飞旋的身影。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她,她的清冷与这片冰雪浑然天成,与银月相得益彰,是从天山上踏雪而来、是泠泠雪水洗濯出的世间仅有的出尘,而她是他最爱的璨璨。他只觉心中只剩下一片残酷的柔情,令他恨不得立刻将她揉进怀里,藏在章台宫中,除他之外,任谁也欣赏不了这一份独一无二。

乐声骤歇,烛幽抬起双臂做了收势,那盏走马灯也伴着归于平静的银铃声恰到好处地熄灭,灯帘重新亮起,令她身处一片金碧辉煌,恍若神仙妃子。他忍不住轻轻鼓掌,朝她伸出手去。烛幽有些喘息地站定,脚下用力朝他滑来,然而就在此时,她脚下的冰面忽然“咔嗒”一声裂出一条缝,烛幽想立刻停下来,可已经晚了一步,嬴政就在岸边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下子掉进了冰冷的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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