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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魁祸首(1 / 1)

方休知道岑皎的嫁妆里有这一味奇药,是因为方衡病逝后,侯府里的下人偶尔会嚼舌根,说小侯爷这是命里有这一劫,不然小侯夫人嫁妆里的渡魂草都拿出来了,怎么还没将人留住?

至于渡魂草究竟有什么奇效,他也只是隐约听过坊间传闻,说是能医死人肉白骨。方休从前断然不会相信这些,可他是重活一世的人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但这是岑皎的东西,是她父母费尽心血为她寻来的保命药,方休当然不会动念。

可岑皎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她道:“只要有渡魂草,陈先生这腿当真能好?”

听她口吻,倒像是她真的有这一味奇药。陈夏生猛地抬头,不过须臾眼里的光又暗淡下去:“那么名贵的药用在我这个废人身上也只是浪费,岑姑娘和方长史何必费心?”

陈冬生比他更激动,几乎要给方休跪下来了:“将军,我哥哥...”“冬生!”陈夏生呵道,“不得无礼!退下!”

两兄弟一坐一立,一个消瘦,一个健硕,偏偏做弟弟的就是拗不过哥哥。陈冬生一张脸憋得通红,最后实在气不过一拳打在槐树上,气冲冲地走了。

方休在岑皎耳边低语了一句“我去看看他”也走了,院里一时只剩下她和陈夏生。

陈夏生的神情被氤氲的茶烟拢住,看不真切。岑皎深知他现在心绪纷杂难以平复,也耐心等着。

她一定要从陈夏生,或者说程秋生口中知道真相。

良久,陈夏生的胸膛终于不再剧烈起伏,面色也渐渐好转。岑皎递过一杯温水,道:“陈先生,喝口茶吧。”

陈夏生摇头,直截了当地送客:“让岑姑娘见笑了。我身体不好恐招待不周,岑姑娘和方长史还是先回去吧。”

“适才陈先生说升斗小民皆是蝼蚁,无力撼树。我却觉得,先生这是自谦过重了。”岑皎徐徐道,“依先生所见,我如今还称得上蝼蚁吗?或者说,连蝼蚁都不如。”

他一愣,反驳:“岑姑娘怎么会是蝼蚁?右相蒙冤,太子蛰伏,但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岑姑娘自然守得云开见月明。”

岑皎笑了:“蒙冤,蛰伏...原来先生心里是这么想的呀。我还以为在大家心里,我们就和话本里的黑脸一样,人人喊打呢。”

陈夏生摇头,正色道:“岑姑娘何必妄自菲薄?我虽然是个废人,但还分得清是非黑白,不然也不会让冬生追随殿下。”

既然立场一致,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岑皎颔首,接着道:“好,有先生这一句话,这渡魂草给的就不冤。先生既然自己就是名医,可知道还要配什么药才能把您的腿治好?稍后我和方休一齐为您采买了来。您早点痊愈,小将军也早点安心。”

话说的如此明白,他再想装傻充愣已是不行。陈夏生不禁提高声调:“岑姑娘!渡魂草何其珍贵,我与弟弟皆是平庸之辈,恐无福消受。”

岑皎眨眨眼:“先生莫不是误会了,并不需要您或者您的弟弟付出什么代价。我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真相。”

“先生既然医术高超,自然能看出来我如今身子大好,已经与常人无异了吧?”

陈夏生下意识点头附和:“确实。比之从前...”话才出口自知失言,再去看岑皎,言笑晏晏。显然是诈他的。

“陈先生,兵不厌诈呀。”她笑道。

他仍想敷衍一番:“从前听说过岑姑娘身子不太好,哪里有什么诈不诈的?”

岑皎摇头,笑而不语。陈夏生自知破绽已出,索性和她摊牌:“姑娘也看到了,当初那群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唯独我以一条腿的代价活了下来,却也活得窝囊。念在冬生和方长史的同袍之情上,不要再把我牵扯进去吧。”

岑皎神色一凝,缓缓道:“难道先生就甘愿任人摆弄?先生不想讨一个公道吗?”

“公道?向谁讨?”他苦笑道,“蝼蚁,就是谁都能踩上一脚的。”

失去这条腿时他也曾愤怒不甘过。可渐渐的,他被世事磨平棱角,懂得取舍,懂得明哲保身。只求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安稳度日,把那些秘密带进坟墓。

“不。”可岑皎偏要揭开他的伤疤不让他逃避,“先生当真不知道您的弟弟为何要奔赴边关吗?”

陈夏生缓缓抬起头,眼里满是茫然。岑皎露出一个十分温柔的笑,仿佛九天之上的神女垂悯世人:“那是因为,他不想再让你以蝼蚁自称。您以为弟弟什么都不知道吗?可他是你的家人啊,哪怕只是一点细微情绪的改变他都能察觉,何况是一条腿的代价。

他是为了你,才想做个英雄的。而你如果一直把他护在羽翼下...他又怎么甘心呢?”

“...将军。”

方休跟着陈冬生走到井边,看见他垂首对着黑洞洞的井水,脸上满是颓然。

哪怕战事告急,陈冬生也从未流露过这般神情。方休心下一叹,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我们会说服你哥哥的。”

陈冬生痛苦抱头:“你不知道...二哥他...比谁都犟。当年我偷偷溜去太子营下报了名,他生生在我身上打断了两根荆条...他说我走了,我们家就绝后了...那他呢?他不是好好活着吗?只是断了一条腿,他不照样可以给大伯婶娘们看病!

如果他真的这么在意那条断腿,又为什么拒绝你们?将军,我真的不懂,我搞不懂他的心思...我以为我当兵了,杀了匈奴人就是个大人了,他就可以少操心了...可是,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睁着一双淬过火淋过血却仍然单纯的眼向方休求助,不明白唯一的亲人为什么放弃了新生的机会。

方休沉默半晌,道:“你知道你哥哥为什么断腿吗?”

陈冬生一愣:“不清楚...二哥只说采药时从山上跌下来,跌断了腿。”

方休点点头:“你真的这么觉得吗?我们今日来其实是为了查一桩旧案,他同我们说了一些话,大概能够佐证他参与了此事。这桩旧案的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就是导致你哥哥断腿的罪魁祸首。”

信息来得突然,陈冬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艰难道:“所以...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哥哥会和你...但是、但是将军你一定会治好我哥哥的腿吧!还有那个什么幕后黑手,将军若不便出手,我可以替你们手刃仇人!”

到底是未见识过多少人心险恶的少年人,血气方刚,横冲直撞。方休复又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冷静一点:“这件事你不要参与,如果你哥哥不愿意透露实情我们也不会逼他,你也不许追问!这是军令!”

陈冬生大喊冤枉:“我们都卸甲归田了!将军你怎么还拿军令压人啊!这不公平!”

方休不理会他的大呼小叫,半拖着人往回走:“虽然有事找你哥哥,但探望也是真的。且让我试试待在家中这几天,你的身手有没有疏懒。”

于是岑皎和陈夏生才将事情谈妥,一出来就看到他二人扭打到一处的模样。

陈夏生:“冬生住手!休得无礼!”

岑皎:笑而不语。

许久没有活动筋骨的两人纷纷住手,一个看天一个看地。陈冬生还敢小声和哥哥求饶,方休确实瞥了又瞥,也不见岑皎神情松动。

他挠挠头,心想自己只是用军营里惯用的方法开解陈冬生,应该...没有错吧。

但是阿皎生气了,那他就错了。

“先生不必送了。您要的东西我们明日便送来,届时也希望先生将东西准备好。”他们似乎在他离开的时间里达成了一致,岑皎别过陈冬生。

陈冬生微微颔首,表情比之之前更加轻松:“好。”

回去的路上,岑皎一直在等方休开口。问她用什么条件和陈冬生交换了,问她当真舍得把渡魂草送出去吗,或者问她更深、更隐秘的事。

她已经做好决定把自己剖开给他看,可他又止住了,像冬至夜马车上那样。

还是先忍不住开了口:“你不问我吗?”

方休专注着替她提裙摆,唯恐昂贵的衣裳毁于一旦,闻声不假思索道:“问什么?你既然不说,那我就不该问。”

况且不久前他还惹了她的怒,他还以为她不说话是不愿开口。

真是个有分寸的人。岑皎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深吸一口气后决定以后都把自己的心里话掰碎了给他听,不求他给自己当捧哏了:“陈夏生就是当年为我治过病的程秋生,他已经承认了。而他的腿,是在逃跑的途中摔断的。”

“逃跑?”方休皱眉。

岑皎道:“有人要杀他们这些医师,只有他跑出来了。

他不清楚究竟是何方人马要杀他们,但他能证明,我的病是人为。”

闻此,方休眼中杀气毕露。他紧抿着唇,罕见地在她面前流露出杀意:“是谁要害你?”

前世他根本不知道她失忆的事,也就不可能知道是谁害她发病。

若是被他知道是谁...

“我怀疑,是方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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