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什么……我不明白……”
邓祝山端茶的手停下，她看着顾锦洛，但不敢直视她，接着将头瞥向一边。
顾锦洛的手原本覆在桌上，然后她将手心往上，一本薄薄的书出现在她的手中。她将这本书翻开，道：“第一次见你我便觉得奇怪，后来我查到了些东西，果然是个女孩。你外表年纪小，加上你的五官偏向中性，而且你的家族也一定会对你做一些特殊的训练或掩饰来模糊性别。如果只对外宣称自己是一名男性，很多人大抵会觉得你是一名五官清秀的少年吧。”
邓祝山明白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干脆不再伪装，将话摊开说，“我以为我藏得很好。”
“确实很好，实话和你说，我可是差点被你骗了。”
“可是您还是发现了，怎么发现的？”
顾锦洛继续翻手中的书，大概是翻到了自己想要的地方，她停下，接着说：“就是直觉，我觉得不对劲，于是回去查了邓家。”
顾锦洛将书放在邓祝山面前，书页上的内容邓祝山扫了一遍，她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照片，是自己的大哥，真正的“邓祝山”。
“邓家家主十九年前喜得龙凤胎，男孩叫邓祝山，女孩叫邓祝水。邓家得子极为不易，更不要说是龙凤胎了。”
邓祝山叹了口气，“就算只得一个儿子，父亲也会很高兴，但只得一个女儿就不一样了。”
“作为家主的儿子，邓祝山是预备家主，修道很早。至于这个妹妹，世家思想守旧，不重视女孩，只知道那女孩十三年前因为生了什么病，死了，除此之外无其他记载。”
“邓祝水已经死了。”邓祝山失魂落魄地说，“邓家不需要女性继承人，活着的只能说邓祝山。”
顾锦洛走到鬼母与鬼婴的房间门口，将门掩上。
鬼婴睡得很舒服，还在打小小的鼾，鬼母则将自己耳朵捂起来，示意自己什么都不会听。
她继续对邓祝山说：“这是邓家对外的说辞，但我看到你后，就不信了。”
“还是直觉吗？”邓祝山问。
“不要小看直觉，直觉还让我很欣赏你呢，虽然你现在还不够成熟。”顾锦洛走回客厅，“我回了趟冥界，冥界对人的一生有更真实的记载，那边的记载完全不一样呢。”
顾锦洛并没有落座，她拿起茶几上的一杯茶，浅浅喝了一口，苦涩在她的嘴里蔓延。
“十三年前死的不是邓祝水，是邓祝山。邓家的记载是那个孩子急病去世，实际上邓祝山则是由于控住不住恶灵被反噬而死，对吗？”
邓祝山，实际上是邓祝水，回忆起十三年前的那天，她和哥哥是龙凤胎，二人出生时间相隔不远，但天赋却是天壤之别。
可惜这天赋的区别不是父亲希望的。
天资聪颖的是邓祝水，愚笨的那个是邓祝山。可那又如何，邓祝山在出生前就赢过她了，纵使他愚笨，可那迂腐的家族不需要女性继承人，父亲给她的安排便是乖乖嫁一个世家子。
她一刻便能领悟的法术，邓祝山可能要钻研整整一日。但是邓家还是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在邓祝山的身上，邓祝水天资卓越，可她永远是那个被附带的孩子，啃食这兄长手中的残渣。
但她并不厌恶哥哥，如果不是哥哥坚持，她无法学习法术。可她非常厌恶老师，邓祝山的一点点小成就都可以让他们夸赞。但若是面对自己，他们只会说自己骄傲自满，不懂藏拙。邓祝水知道，他们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光芒盖过邓祝山，害怕外族人知道邓祝水是个天才，害怕邓祝山不能继承家主之位。
所以他们更加加紧训练邓祝山，可是修道是不能拔苗助长的，尤其是他们这些与鬼怪打交道的，若是不慎，则会被鬼怪吞噬。邓祝山就是这么死的，若是是邓祝水则绝对不会死在那里。
那些老师不承认邓祝山的愚钝，认为天赋是要逼的，于是给他安排了一个难度很高的任务邓祝山稀里糊涂的去了，也稀里糊涂的死了了。
邓家修长生道，这样的道法得子十分不易，龙凤胎是家族的奇迹。家主很难再有子，他在盛怒之下秘密处死了那些老师，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很少看到的女儿，为了不被旁支窃取家主之位，他做了一个决定。
从此之后，邓祝水便死了，邓祝山活了下来。
邓祝山死的那天，父亲的头上竟然生出了白发，她悲伤，她嫉妒，她愤怒，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邓祝水被“邓祝山”这道枷锁死死地束缚住，她可以拥有最优质的资源，享受着继承人的名号，但她只能作为“邓祝山”活下去。
“原来还有这种药吗？让我完全变成男人。”
邓祝山将自己从回忆中捞起，问顾锦洛。
顾锦洛回答：“你没有吃过吗？”
“暂时还没有，家族的延寿之法让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发育，动一些小手段可以遮掩，以后就不知道了。”
顾锦洛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对她说：“不要紧张，我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只是和你提个醒。冥界有一个和你情况差不多的鬼，现在做了鬼差，这是她告诉我的。有一种特殊的药，可以改变服药者的身体，但这种改变只是外表，但你实际上还是个女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
“这样的改变几乎不可逆，被改变者的内心也会承受折磨，有点类似于人间那些吃了转胎丸的妇女剩下的孩子，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确实是一种人为的身体畸形，当然你们世家会相对变得更完善就是了。”
邓祝山瘫坐在椅子上，将头仰起，叹了一口气，道：“我以后，大概也会是这样吧。”
顾锦洛说：“别太担心，我既然提醒了你，也打算帮你。”
顾锦洛掏出一张空白的黄符，将手指咬破，用鲜血画符，她将画好的符纸递给邓祝山。
“这道符纸是一个障眼法，你带在身上，可以掩饰你的外表。也会给你身边的人精神暗示，不让他们给你服那种药。”
邓祝山手下顾锦洛递的黄符，她仔细叠好，从衣服的夹层中抽出一个挺漂亮的小锦囊，那大概是她身上最有女孩子气息的东西了，邓祝山将符纸放了进去。
“非常感谢您，我可以冒昧问一下，您为什么要帮我吗？”
顾锦洛指了指鬼母与鬼婴的房间，说：“那本来该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可爱孩子不是吗？她多乖啊，若是长大了，该是多么美丽的女子呢？却被亲手父亲活活摔死，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顾锦洛走向窗户，由于偏远，外面漆黑一片，但她却可以通过感受外面的气息来欣赏另一番景色，鬼婴陷入了沉睡，鬼母静静看着她的孩子，她透过这张血肉模糊的小脸，在脑海中仔细勾勒着孩子生前的模样，又在畅想孩子投胎后的生活，大抵是会比这一辈子要好多了吧，至少她不会被活活摔死了。
顾锦洛接着说：“我大概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受这种苦了吧。”
邓祝山看着那个掩住的门，“父亲说，他说为我好，成为“邓祝山”我才可以拥有更好的资源。”
“哈哈哈哈哈哈。”
顾锦洛突然笑起来，她的神色不同往日一般沉稳，但邓祝山觉得这样的她才更加真实。
“你们人啊，总是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呢，什么‘忠义’，什么‘为你好’。如果他真的为你好，你就只会是邓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