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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 1)

刚走到门口把整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陈风溯:“……”

他手中的剑“哐当”一下掉在地上,整个人大惊失色:“大师姐,你要嫁到昆仑去了?”

嘉陵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陈风溯被嘉陵的眼神看地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小心翼翼地捡起剑,一步一磨蹭,艰难地走到小师弟和小师妹的身边站好。

姬容小声说:“你疯啦?这话我都不敢说。”

陈风溯哭丧着脸嘟囔:“我也不敢,但是嘴比脑子快。”

“正好今天说明白,日后就不准因为这个缠着我问这个香囊了。”嘉陵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心怀鬼胎的师弟师妹,伸出一根手指:“首先,我不会嫁到昆仑。”

面前三人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松了一口气的明洙紧忙附和道:“就是就是,三师兄你说的那叫什么话。”

嘉陵没理她,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我不喜欢任何人,我不喜欢徐彧,也不喜欢这个香囊的主人。当初我救了他,他拿出了他最重要的东西来跟我换,他人珍视之物不应践踏这个道理,不必我多说,留着这个东西也是如此。虽然我救过他,但不出意外,以后我们不会有任何往来。”

眼看三人不约而同地放松下来,嘉陵紧接着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不许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明洙。”

被点到名的小师妹悻悻收回握向通讯玉碟手,应了一声。

陈风溯迟疑地和姬容交换了个眼神,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斟酌着开口问道:“大师姐,这人我们见过吗?”

“没有吧,他当时就是去昆仑混口饭吃。”嘉陵看起来并不在意,作为善解人意的大师姐,她耐心回答师弟的问题:“应该,是个道童?”

“道童?”姬容拔高了声调:“大师姐,他居然连昆仑的外门弟子都不是?”

“不知道现在是不是,都多少年没见了。”嘉陵有些莫名其妙:“道童又怎么了?”

姬容突然想到大师姐的素来最讨厌以身份论高低的论调,质疑的话又咽到了肚子里。他有些郁闷,道:“没什么。”

嘉陵也没多问,她抬手唤剑,突破之后还没去见过师父,临走之前交代:“我去一趟万境峰,你们三个乖乖修炼,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如果被你们师祖知道了…”她哼笑一声,没有多说,明洙打了个寒颤,很狗腿地一直点头。

看着大师姐御剑离去的身影,屋内三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良久,姬容凉凉的开口:“你们信吗?大师姐来了五年了,我送给她的簪子她就戴过一次,结果这个丑香囊我看了五年,都要看吐了。”

他的簪子好歹还是个法宝,那丑香囊里面连灵力都没有,普普通通,和外表一样朴素。

陈风溯和明洙沉默地摇摇头。

半晌,姬容幽幽叹了口气:“我宁愿是徐彧,至少他不是道童。”

陈风溯看徐彧没这么顺眼过:“何止,徐师兄还有剑骨,至少能跟大师姐掰掰手腕。”

明洙神色恹恹地说心里话:“我讨厌徐彧,也讨厌那个香囊的主人。”

姬容突然站起身:“不行!我们告诉二师兄吧!”

陈风溯很抗拒地往后退了退:“小师弟,作死可别拉上师兄我,大师姐前脚刚交代完后脚你就捅出去,嫌命长?”

“那你说怎么办?”姬容愤愤:“眼睁睁地看着大师姐被昆仑的道童骗走?”

“…昆仑,道童?”

屋内三人脸色齐齐一变,明洙面色惨白地看着逆光站在屋外的少年,视线对上少年清冷的黑眸,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二、二师兄,你回来啦。”

完蛋了,大师姐这下真的要打死她了。

-

万境峰不属于承极九峰的任何一峰,非要划署,倒是能勉强被称为第十峰。澄明剑君在收下嘉陵之前门下并无弟子,因此并未单独立门户。

嘉陵御剑而下,看到一袭飘渺白衣的温润青年架桌在绿荫上烹茶,他气质如三月早春,微挑起的桃花眼更添风姿,单看外貌与气质很难与以杀伐果决扬名丹水的澄明剑君扯上关系。

澄明感受到她的气息,温柔地含笑望来,却语出惊人:“昀风说,你把徐彧甩了。”

嘉陵早已习惯自家师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作风。明明长了一张谪仙般的脸,一张嘴却叫人有种割裂的感觉。她将剑唤了回来,毫不客气地走到澄明对面一屁股坐下,也懒得再解释,自暴自弃道:“对。”

澄明很是满意她的正面回答,就差抚掌大笑。他优雅地呷了口茶,惋惜道:“徐彧的天赋放眼剑道也当得一句千年罕见,可惜我徒儿珠玉在前。你若真喜欢,为师就腆下一张脸去合欢宗求来功法,你把他收做炉鼎也可以的。不过道侣就别想了,同如意结姻,不如杀了为师。”

“……”嘉陵动作一顿:“师父,我们是剑修。”

澄明望向她,眼中带着不解。

她面无表情:“剑修不能双修。”

“为师当然知道,所以才要去求炉鼎的修炼功夫。”澄明理直气壮:“为师这辈子就见过两个天生剑骨,一个是你一个是他,这等好东西自然应该由我徒儿收用。”

看到澄明眼里的跃跃欲试,嘉陵冷漠地掐断他的想法:“我不喜欢他,也不想要炉鼎。”

澄明“噢”了一声,遗憾地搓了搓手指:“那算了。”

嘉陵生怕自己的师父再想出什么惨绝人寰的新想法,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师父,我筑基了。”

“为师一打眼就看出来了。”说到正事,澄明显然兴趣平平,他向后靠了靠,道:“我师父的师父的师叔——也就是我曾师叔祖,是万年前最后一名成就合体的道祖,那位也是十七筑基,不到五百岁就修成合体,破界而去。但他乃世家出身,八岁入道拜入我承极,比你要多修炼四年。徒儿,为师很是看好你。”

“多谢师父。”被寄予厚望的嘉陵不咸不淡地应下,为了不让师父的话落地冷场,她随口找了个话题道:“既是剑修,不知那位道祖最擅长的一把剑叫什么?”

剑道修士修成金丹之后,均以剑名作为道号。如今的两位化神道祖——澄明与如意的道号都是起自二人手中宝剑之名。剑修以剑问天下,这是不成文的规矩,类似的还有被昀风称为徐钧鸿的昆仑掌门,他的原名也不叫钧鸿,钧鸿是他佩剑之名。

这位道祖虽出自承极剑宗,但史册所记提起他时,都以承极道祖来指代。这是因为他拥有六把宝剑,能够同时用六把剑使出六套不同的剑术。按剑道的规矩,导致唤他什么的都有,所以在后世统一编纂史册的时候,直接以承极道祖来称呼他。

澄明想了想,有些不确定:“时间有点久,我出生的时候他都离开快几千年了…最有名那把应该叫尚方?”

尚方。

嘉陵一怔。明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她却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怪异感觉,可她从记忆里搜刮一番后又偏偏找不到任何有关这把剑的痕迹。

她微微蹙眉,眉心一颗红痣亮了几分。

“万年过去了,也不知那位道祖修没修到渡劫。”澄明叹息一声,说到这个话题,他的眼中出现了几分忧郁:“你师父我刚出世的时候也被称为天纵奇才。为师不像你有完整剑体,也不像徐家那小子有剑骨,二十岁筑基的时候也算是挺轰动的,在天才的世界里也算是遥遥领先。我三百多岁化神的时候感觉自己无所不能,结果到现在快过了一千年了,还是化神。”

这话不是吹嘘,修真界普遍八岁入道,判断天才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看其能够在二十五岁之前筑基,能达到这个标准的人放在六大宗门里也是被精心培养的顶梁柱。大部分人四十岁之前能够筑基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有更大的群体这辈子都困于炼气,难以晋升。二十岁之前能够筑基的人都能当一句不世出的天才,难遇到的程度甚至要用几百年来衡量。

然而这些天才昙花一现半道陨落的也不少,毕竟纵横整个丹水界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渡劫修士只有那几个,大乘期更是从未有过的传说。

嘉陵有些心不在焉地安慰他:“下一个渡劫就是师父你。”

澄明哼笑一声,看出了徒弟的敷衍,也不在意。他悠悠给自己沏了茶,开始讲八卦:“听我师祖所言,他师叔破开丹水界门离去之时曾说了一句很是耐人寻味话。他说:师父,我都唤醒尚方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来接我?但他的师父,我师祖的师祖,早在元婴的时候就坐化了。有的说,这位道祖在大千世界有了新的机缘,拜入大乘门下,也有的说,他本来就是渡劫修士转生,这才能顺利得道破界而去…”

【师父,我都唤醒尚方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澄明后面的话她都没注意听,因为她惊愕地发现自己听到这句话之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场景——一名身着承极道袍的青年脚踏长剑,悬于半空,他周边百里围着数不清的人,这些人身穿各式道袍,除却六大宗门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宗门和散修,甚至还有许多保留妖类特征的妖修。他们的眼睛都紧紧盯着中央踏剑的青年,面上是不一而同的羡慕与憧憬。

那青年好似隔着遥远的时光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偏过头来——那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面容,但嘉陵却有一种自己一定认识他的直觉。青年回首遥遥一忘,表情似有几分怨念。这景象短暂地一闪而过,在她怀疑是不是自己想象力太丰富的时候,嘉陵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像是飘渺烟雾一般在她脑海里幽幽响起:

【师父,我都唤醒尚方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这话好像是对她说的一般。

嘉陵惊骇不已。

那人…难不成就是那位道祖?

怎么可能?他是万年前的人物,自己怎么可能认识他?

澄明还在跟她讲着一些修仙界之前的八卦,嘉陵面不改色地听着,心里却翻起滔天大浪。

虽然方才在眼前一闪而过的场景不过是昙花一现,但是那名青年,还有他脚下的那把剑——甚至是他回首望来的那双眼睛,无一不带给她一种怪异的熟悉感,像是冥冥之中的因果,嘉陵甚至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心中生出了诡异的欣慰。

真是见鬼了。

“……这小玩意,还没摘呢?”

不知说到哪里,澄明的话突然唤醒正在神游的嘉陵。她思绪被打断,顺着澄明的话低头望向腰间的手。她天生剑骨,较寻常修士,筋脉更为坚韧,洁白修长的手指光滑如玉,并没有大多数剑修都有的手茧。此时这只纤纤玉手正搭在略有褪色的双面绣香囊之上,对比强烈。

澄明目光幽幽:“你又在糊弄为师了。你每次发呆的时候都会玩这香囊。”

被戳穿的嘉陵神色自若,没有半点愧色:“师父明察秋毫,徒儿佩服。”

澄明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语气有点怀念:“…一晃五年过去了。为师记得刚见到你的时候,你跟现在一点也不一样。”

那时他将丹水界下的小千世界都走了一遍,最后无所事事,索性在凡人界混了个天玄国师当,每日很是清闲,在人间帝王祈雨时挥挥手施个术法糊弄糊弄就行。这一当就是几百年,送走了人间不知道多少代帝王,见证了数个王朝的更替。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有些腻了,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换个职业的时候,突然天降异象——整片京城的天都被赤红的云霞铺盖,红地灼人,其间参杂着淡青色的光晕,像是一条流光溢彩的青色丝带。他坐在皇宫的高阁之上,难得地被提起了兴致。

身为化神修士,他能敏锐地感受到那青色光芒里蕴含着淡淡的天地法则,高挂墙壁的澄明剑发出淡淡的嗡鸣,澄明感受到佩剑传递来的欣喜和敬畏。他不由得有些惊讶,他的剑是化神修士的剑,能让它有这种反应只能说明引起异象之人层次甚至比他还要高。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他稍稍掐指推算,找到了异象起源。

长公主今日诞下一名小郡主。

澄明的主意在外放神识看到那名小郡主眉心那颗一颗红痣时就变了。

远在皇宫内的他猛地睁开眼,眉间有着淡淡的愕然,几百年没有过情绪波动的他清晰感受到了心中缓缓涌起的激动。

只存在记载中,从未现世的完整剑体,降生在了十七年前凡人界的长公主府。

他寡淡无味的生活好像突然多了点光明,澄明甚至觉得既然凡人界里都能出现完整剑体,那他破开界门前往更高更广的世界好像也不是没可能了。

长公主的女儿,出生之时天降异象。这一切都给刚出生的小郡主渡上了一层金光,本朝驸马尚主子女皆从父姓,可这位小郡主刚出生时就被皇帝舅舅赐了皇室的朱姓以示重视,甚至大手一挥直接替他姐姐给小侄女起了大名,唤做朱韫玉。

长公主自然千恩万谢,不过倒是从未让自己的女儿以“朱韫玉”这个名字出现在世人面前。皇家恩赐实属太重,尽管自己的女儿降生时福兆连绵,长公主也怕女儿担不起这份恩,与驸马另取了长公主的封地“嘉陵”做小字。

澄明时常倚在榻上,用神识看着朱嘉陵。他看着朱嘉陵从一个小粉团子长到大粉团子,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环佩叮当,神色高傲,那副昂首挺胸的样子总是会让他忍不住发笑。澄明本来想在她八岁的时候就给她带走的,只是看到小姑娘总是喜欢黏在娘亲身边时,他忍不住又有些动摇。

他想,再等等吧,再等等。

然后等到了朱嘉陵十二岁的时候,叛军来袭,又一个王朝覆灭,长公主府被屠戮殆尽。

那时他凭空出现,在叛军举刀即将落在朱嘉陵身上的时候,只动了动手,磅礴的灵力便将满院叛军全部绞杀,轻飘飘地救下了她。跌坐在地上的朱嘉陵缓缓抬起头,与澄明对视。

虽然是看着她长大,但是这是澄明和她第一次见面。记忆里活泼可爱甚至有些娇蛮的小姑娘沉默地听他解释来意,又沉默地看他破开凡人界的界门,跟他回到了丹水界。

澄明只救下了她,并未救下她的父母。

修真大道上,俗世尘缘不过过眼云烟。修为臻至化神的他早已不记得父母的容貌,甚至连他们给予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嘉陵起初对此有怀疑,有不解,甚至有淡淡的怨恨。但是修真界本身就是个大染缸,只要呆上一段时间,就算不去刻意了解每天的耳濡目染也能让她明白个七七八八。她逐渐明白了修士和凡人的区别,也明白了自己能够得救只不过是因为师父的惜才之心。

提起往事,嘉陵眉眼柔和了些:“那师父更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澄明见她眸光清明,从前盘踞在她眉心的一抹郁结阴色也消失不见,心知她心结已去,轻轻笑道:“自然是现在的你,以前也好,但是现在的你更能担得起你有的东西。”

嘉陵半真半假地说:“长姐如母,突然多了四个孩子,总得有些担当。”

澄明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他没忍住笑了起来,俊朗的面容上更添颜色,瞧着赏心悦目。

嘉陵是感谢澄明的。

在她初入宗门时,澄明给了她一把剑,名唤遗光。

按照剑修的规矩,尽管还未结成金丹,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灵剑,应以剑为名,被唤作朱遗光。只是澄明像是忘了一般,从未提起过此事,一直唤她嘉陵,让她留下了父母所取的名字。

对她来说,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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