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屋门，里头窗户紧闭，帷幕紧拢，整个屋内一片阴暗。许如意将窗支起，拉开帷幕。
“你醒了？”
蜷缩在床脚的人环拢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
漂亮。
真漂亮的眼睛…
许如意盯着他看，直至那双眼内含满警惕，她才回过神，轻笑一声，薄唇轻启，对出那句穿越人必背的暗号，“奇变偶不变。”
那人面无表情，只是微皱眉，眼内的警惕变成了疑惑。
“没听见？”许如意凑过去道：“奇变偶不变！”
依旧毫无反应…
不对啊，都相交相切相离了，怎么不知道奇变偶不变？！
在她连续几次的询问内，那人依旧无不所动。
许如意失了兴趣，“银秋，这位公子醒来，拿点银两送他离开。”
确实是可惜，本来以为能遇见老乡，没想到是乌龙。
“别…别赶我走。”
沙哑的声音在幽闭的房内响起，他紧紧攥住她的衣袖，艰难开口，“别赶我。”
“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许如意将衣袖从他手中拽出，“既然会说话，方才怎么不回我。”
“害…害怕。”
许如意见他结结巴巴，学他说话，“你…你…害怕什…什么。”
“害怕…没…没饭吃。”
见他奇怪，许如意双手环胸，俯视他，“你叫什么？”
“忘…忘了。”
他双目明亮，如同一汪碧水玉潭，眼尾上挑，眸间明亮，异常单纯。
看出他没撒谎，许如意沉思一二，“我身旁有红玉、绿瑙、银秋，你就叫青珏吧”
“你脑中可记得何事？”
许如意也不能总留着他，也得送他回家啊。
青珏言简意赅，“有人追我，我跑，他追…”
“还有呢？”
“没了…”
许如意一言难尽，“看你挺魁梧的，留着去酒楼吧！等你想起来了再走也不迟。”
青珏虽不记事，但礼貌确是有的，“多谢姑娘。”
许如意喊银秋过来，“给他拿几身衣裳，明天进酒楼。”
“是，小姐。”
回廊几转，蔓藤缠绕凉亭，一阵秋雨打落无数落叶，走出长亭外是一处分叉口，有几个身着青衫服的婢女在园内修剪枝叶。
许如意拎着食盒正欲拐进前厅，却听后方一阵急匆匆的声音。
“我的大小姐欸，嬷嬷终于看见你了。”
许如意胳膊被紧紧抓住，她吃痛，轻呼一声。
王嬷嬷没觉察出她的不满，自顾自的说，“这天杀的红玉，从不同我说小姐去了那，想当年我照顾小姐的时候，还不知红玉在哪。”
许如意朝后退了一步，胳膊挣脱，语气清淡，“何事？”
“怎的不见红玉，这小蹄子又乱跑到哪，还让小姐亲自拿东西。”
王嬷嬷光说不做，端着身份，也不将食盒拿到自己手中。
许如意：“王嬷嬷，绿瑙何时回？”
王嬷嬷笑容微僵，支支吾吾，“应当快了。”
“绿瑙回乡怎的不跟我说？”许如意将饭盒递给她，“同我一道去见爹吧。”
王嬷嬷僵硬地提着饭盒，心中忖度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小…小姐，您…”
“我房内的丫鬟还是不劳嬷嬷操心了。”将进大厅前，许如意接过食盒，“你先回去吧。”
王嬷嬷不明其意，“这…这…”
许如意步伐朝前，并未理会王嬷嬷的掩饰。
跨进大厅，一股熏香猛往鼻里窜，许如意好奇问：“爹，这是何香。”
“清檀香。”许时平将熏香湎灭，“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爹，这是我自己想的菜，叫回锅肉。酒楼小厮皆夸好吃，但千人千味，我更想听爹说。”许如意将食盒内的小碟拿出，递给许时平一双著，“爹，您尝尝。”
许时平尝了尝，无甚表情，口中一直咀嚼，过了一会才咽下去。
许如意有些担心，“爹，味道如何？”
“方才你说这叫什么？”
“回锅肉。”
“味香轻辣，不错。”许时平将著放下，“但是火候太大，肉有点老且滋味单一，你怎么做的？”
“冷锅下肉烫皮，放入凉水中浸泡了会，然后大火翻炒。”
许时平点头，“下锅时先下辅料，大火翻炒后转入中火，等到肉片两侧翘起时转小火翻炒几下，迅速出锅。”
许时平见她若有所思，道：“你臂力太弱导致翻炒不及时，若要长久做菜，你还得多加锻炼。”
“爹可有何办法？”
许时平又吃了口，“最近在修葺西院，你跟着小厮婢女一同去吧。”
许如意面带怀疑，“爹，您是人手没招够吗？”
“增强了身体，又省了银子，这不一举两得吗？而且最近府上开支较大，入不敷出，你多出出力。”
许如意眉毛微蹙，道：“爹，我怀疑府上有人手脚不干净，不若这两日我查一查。”
许时平颔首示意她去，“想做什么就去，遇见解决不了的事再找我，爹给你兜着。”
许如意刚感动，就又听见一句。
“每日干够两个时辰再去查。”
“…知道了。”
许如意坐在椅上，见许父似乎被辣到了，给他倒不一杯茶水，“爹，您既入江城为何不随此地口味。”
“当年你祖父凭手艺得陛下赞赏，临死前嘱咐我们兄弟三人要将手艺传下去。你的二位叔伯早早就改了菜系，我若随此地口味，怕你祖父的手艺就要失传了。”
简单几句道出事情原委，许如意轻绞袖口，含糊道：“有些话不知女儿当讲不当讲。”
“说吧。”
“一味做守成之人，不与实际相联系，是走向衰败之路。幼时父亲曾与我说，祖父的手艺让因躲避贼寇而背井离乡之人感受到了南湾的味道。”许如意叹了口气，“可这些年过去了，江城内鲜有南湾人，与其固守南湾菜，不如加入江城特色，既能挽救大厦之将倾，又能给飘零在外的南湾人一点念想。”
许时平：“如意想的十分周全，是为父考虑欠妥。”
许如意又说：“江城菊花宴闻名于天下，盛朝境内无数人皆到访江城，天下客商也皆汇聚于此，我想这是一个机会。”
“继续说。”
“一品斋临路，酒楼外有一处宽阔之地，方便过路人修整住店。支撑一品斋一个是住店人多，一个是临路便于放置马车。”许如意将心中畅想全部告知他，“江城人无辣不欢，但其它地方的人想必也有如同爹一样不吃不了辣的人，所以我做的这份回锅肉是放辣不多。”
“我一辈子口味清淡，比起江城其它吃食，这回锅肉确实不能算辣。”许时平示意她接着说。
“趁还有几日时间，我想要一品斋酒楼内不止只有南湾菜，还要有其他菜。”许如意轻绞衣袖，“我想再要几个小厮做帮手。”
“你做事，我放心。”
得到了许父的理解，她又净的一笔银子，她大批购买了辅料与蔬菜，又让小厮从乡间买了鸡鸭鹅之类的。
担心钱不够，许如意将自己的首饰与全部典当出来，尽管红玉百般不舍，但架不住许如意的强硬。
红玉不舍这些琳琅满目的首饰，“小姐您是女儿家，为何不爱红妆爱庖厨。”
许如意轻轻抚摸妆匣内的首饰，眼中不舍，“这些都不是娘送的，虽然漂亮，却不是完成不能割舍。以后银子会有的，首饰也会有，应急之物卖了就卖了吧。”
“是。”
红玉带着妆匣出去后，许如意独坐于镜前，铜镜映照出她的脸色，她将一极素色的簪子插入发间。
翌日，酒楼内阳光明媚，光线透过斑驳树叶洒落地面。许如意远远就见青珏拿着扫帚打扫落叶，他穿着整齐，下盘极稳，他仿佛觉察什么，握紧扫帚扭头。
“小姐。”
他紧握的手慢慢松开，继续打扫起来。
“会做菜吗？”
许如意双手环胸。
青珏摇头，诚恳说：“不会。”
“近日酒楼缺人，我看你像个练家子，扫地可惜了，不如在这当个庖子。”许如意见他迷茫，“当然，银子也会是平常小厮的两倍。”
青珏不自信问，“我…我可以吗？”
许如意：“有什么不可以？在我之前许家还未有过女子做掌柜的先例。”
“嗯。”
许如意问：“你应该不是江城人吧？”
青珏不记得，只是摇头，“不清楚。”
“那你爱吃什么？”
“都吃，不挑。”
许如意轻笑，“不挑食怎么不吃鱼生。”
青珏脸色煞白，木木道：“吃不惯。”
“吃辣吗？”
“吃。”
“昨天回府时我让红玉给你送了回锅肉，味道怎么样。”
青珏一问一答，十分板正，“好吃。”
许如意倏的停住，“撒谎。”
青珏结巴，“没…没。”
许如意转身对上他的双眼，一字一句说：“我昨天，没给你送过回锅肉。”
青珏不自觉握拳，“那是…是我…我记错了。”
“我不喜欢听谎话，问你你就如实答，没有做过的事也不能揽在自己身上。”许如意紧盯他双目，想瞧出什么，“不要对我撒谎，我也不喜欢善意的谎言，知道了吗？”
青珏点头，“知道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