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嘉早就感受到，无名之于这个世界有一定的特殊性。就算不是和世界同呼吸共命运的天道之子，也得是具有极高道德素养和能力的大能之辈。
总之，是愿意肩负世界命运的存在。
所以她曾经才能用“正义感”去忽悠无名。
只不过，她现在大约要被自己曾经胡扯过的谎言反噬了。
“怎么样，在接收了系统的全部讯息之后，发现我并非你想象之中为了拯救这个世界而来，是不是有些失望？”
她无赖地摊摊手：“没想到吧，我竟然是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的女子。我只是一个夺取了她人生命的，入侵这个世界的炮灰而已，根本就不像我跟你说的那样，怀揣着某种伟大的理想。”
卜嘉越说情绪越低落：“在秘境里，看到真实的我感觉如何？我不仅满口谎言，我还是一个颓废的毫无理想的人，是一个挣扎在底层的垃圾而已。”
一个可以被人随手毁灭的垃圾而已。
卜嘉懒散地坐在椅子上，甚至为了让自己更舒服直接盘腿窝在椅子里，死都要死了，根本不需要在乎形象。
结果，她等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卜嘉重新抬头，只见无名沉默的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对方不说话，卜嘉也不说。不就是比谁先忍不住开口吗，她就不说，就忍，哼。
她盯了许久无名，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第一个开口：“喂，你不杀我吗？”
无名睁开眼，茫然问道：“啊？”
“我刚才在打坐修炼，你说什么？”
卜嘉：“啊？”
她声音都变得尖了些许：“你说你在干什么？”
无名道：“在修炼。”
卜嘉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无名道：“从我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我以为你情绪不大好，可能不希望我继续看着你，就主动封闭了五感打坐修炼。”
卜嘉无语了。
合着她这么半天就是在唱独角戏。
也许是神魂终于合一，一向情商为零的无名现在涨了一点点情商，试着安慰卜嘉道：“或许，你想跟我说说？”
如果这样卜嘉能够情绪好些，他也不介意听一下。
卜嘉实在是没办法再一次调动情绪，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所有话语。她简单地总结道：“我是异界夺舍的灵魂，你不趁着现在杀了我吗？”
无名简单翻了翻系统，贴心地提醒卜嘉：“不，这个系统并没有力量让你夺舍活人，你来的时候，这具身体的魂灵早就到了地府。”
卜嘉：“哦。”
“你不担心我这种来自异世界的人心怀不轨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无名道：“我觉得，你大概懒得做什么毁天灭地的大事。”
明明是小命我在别人手上的情景，卜嘉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这个人真的不想杀她吗？那她那么强的危机预感又是因为什么？
不，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地方的危机感，就是来源于无名。
当无名拆穿她所有的谎言，当两人以精神体的状态赤诚相对，无名已经位于审判者的位置，而她则是待审判的罪人、仿佛砧板上的鱼。
卜嘉继续给无名分析着杀自己的理由：“但我是一个颓唐且毫无理想的人，只要我活着，你就是我的剑灵，行动受限得很。你杀了我就自由了。”
“而且，我之前还拿你挡妖邪，险些要了你的命。”
无名说道：“人之常情，你当时对我极端不信任，大约还认为我的存在会威胁你和系统，想要将我除去再正常不过。”
卜嘉无奈了，这个人还真是理性客观得过分，连自己的生死都如此无所谓。
无名听完卜嘉分析的这么多理由，说道：“卜嘉，我不想杀你。”
“你说的没错，这个寺庙有我曾经留下的法阵，里面封存着我些许精神力，让这里成为我的领地，妖邪无法入侵。”
“我在这里确实拥有堪比造物主的力量，可以任意决定他人生死，只要我认定对方为罪人。”
“但是卜嘉，你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是罪人呢？”
他认真分析道：“虽然你懒散、怠惰、爱撒谎、拒绝努力、不爱看书、不爱修炼……”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说得卜嘉只想撕烂对面的嘴，在卜嘉耐心告罄地前一秒，无名终于总结道：“可这些性格，很多人都有。”
“不对。”无名严谨地补充，“在修者里十分少见，你确实是十分特别的。”
卜嘉道：“那可真是谢谢你夸奖了。”
他重新措辞：“可这些性格，又能造成什么恶劣影响呢？最多只是对你自己不利罢了。”
无名身上仿佛渡着圣光：“我无名，从不杀不该杀之人。”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和那个跟卜嘉打赌的少年无名一模一样：“卜嘉，你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放弃一切，不是吗？”
“你不是觉得修仙门派和你原世界的企业一样，不过是些黑心之辈扯着大旗压榨其他人。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创造一个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不好吗？”
也许是收回了系统道记忆，无名知道卜嘉十分擅长咬文嚼字，又加了许多限定：“不是你现在那种只招收三个徒弟的摆烂门派，而是真真正正的，能够为弟子提供庇护的誉满天下的大型门派。”
卜嘉道：“你别以为随便两句话就能给我洗脑，我不吃这套。”
她才不要继续打工。
他一针见血地说道：“你若是真的只想龟缩在双休门之中过自己的安稳日子，你根本不会回来。”
“卜嘉，你若是真如你自己所言，是个一无是处的颓唐废物，你不会活得那么痛苦而纠结。”
“你从未认命过，不是吗。”
卜嘉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你说再多我也不会被你说动！放弃吧，我都死了一次的人了，就想过点安稳日子怎么了？”
无名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地图：“那你按着这条路线返回仙灵宗即可。童家幼女芳魂有知，大约也不会苛责与你。”
卜嘉凶狠地看着无名，这人可真是会说话，她都走到这一步了，眼看着就要找到真相了，她怎么可能放弃呢。
她为自己找着理由：“我只是对真相好奇而已，并非出于什么责任心。”
无名道：“没关系的。我会帮你。”
卜嘉觉得这句话没头没尾的，问道：“你要帮什么？”
无名道：“我已经融合了系统。”
卜嘉心中警铃大作。
只听无名三十七度的双唇吐出冰冷无情地话语：“所以，我现在拥有了系统所拥有的所有权限。”
他难得笑了出声：“卜嘉，等离开这个精神体世界，我就将正式接手系统的惩罚权限。”
他学着从卜嘉高中学到的名词，说道：“放心，我一定是个合格的教导主任。”
卜嘉两眼一黑，决定就地晕倒。
只听无名愉快地说道：“现在离开秘境，时间正好上午九点，到了你的工作时间。放心，我这就开始帮你制定最适合你的修炼计划，保证不让你虚度光阴。”
……
另一边，几日前，没了师父的双子珍孤零零地在队伍之中。
霄寒峰这些同门虽然严苛名声在外，但确实都是性子纯善之人，对于双子珍这样的小姑娘，没有任何人表现出嫌弃欺凌，反而生怕她不适应对她百般照顾。
当然，其中也不少人有私心，希望等回到仙灵宗之后还能偷偷去蹭饭吃。
总归，她的日子过得不错，甚至比跟在卜嘉身边还要好。但即使如此，小姑娘依然终日不见笑颜。
她在担心卜嘉。
明明卜嘉一直表现得就是一副爱玩爱闹的样子，可她就是觉得，卜嘉这一次离开没有那么简单。
在这样的情绪下，她每日只能加倍努力做饭修炼，让自己尽量不沉浸在焦虑之中。不过几日，她的修炼进度飞快，竟然快要筑基了。
韩栖霄虽然算不上富有，但是比卜嘉还是强太多，扣扣搜搜地从储物戒里拿出一颗筑基丹，在他的亲自教导和守护之下，这个天赋不怎么样的小姑娘竟然就顺利达到了筑基期。
在一片欢呼声之中，双子珍睁开眼，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韩长老，我想去找我师父。”
韩栖霄正在那里整理衣衫，闻言站起身，不解地问道：“你找她干嘛？”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深感卜嘉根本配不上这个徒弟。他甚至考虑过将双子珍收入自己麾下，总跟着卜嘉那个人太不靠谱。
他努力表现出柔和的态度，劝慰小姑娘：“你放心，你师父只是出去玩几天而已，以她的修为不会遇到危险的。”
双子珍的小脑瓜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借口，最后心一横说道：“我……我也想出去玩！”
“啊对，就是这样。我是卜嘉的弟子，自然跟她同心同德，师父出去玩乐怎么抛下我，我自然是要跟师父一起的。”
韩栖霄觉得无助极了，卜嘉这个人就这么有感染力？同心同德是这么用的吗？
再说了，谁会一本正经地说要出去玩乐啊，双子珍你醒一醒，别什么不好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