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串这种东西，一旦凉了，腻腻的羊油固结其上，腥臊味很重。再加上这个东西又是隔夜剩的，以卜嘉的角度来看，这东西并不能吃。
但用来碾压这一桌没什么调料的菜式已经足够。
卜嘉手中绽放出一朵小小火苗，她想要将肉串放上去简单热热，但一个操作不慎，火苗引燃了羊油，不仅将肉串烧得焦黑，还撩到了她的头发。
周围看客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扑灭火苗，发出阵阵哄笑。连火都控制不好的师父，还敢吹嘘自己徒弟会烹饪，有些搞笑。
小厮眼神也变得更加轻慢：“你们也别瞎忙活了，这一桌菜也不算贵，十个上品灵石而已。你们若是付不起，留在这里当帮工，算上利息，半年也就差不多了。或者你们去城外狩猎妖邪，虽然你们这个修为……但运气好还是能碰上几个好杀的妖邪。”
在小厮一声声地话语中，卜嘉又掏出一串羊肉串递给双子珍：“你来你来，你师父我确实没这个天赋。”
双子珍无奈地借着师父手上的火苗为肉串加热。她已经看出，明明她们想要见乾元楼大厨并不难，师父只是在报复而已。
报复刚进门是小厮的轻慢态度。师父一向是这样，有仇绝不留到第二天，一定要让自己爽快了才行。
很快，肉串又恢复了油润的模样，虽不比昨日风光，好歹算能入口的状态。
卜嘉吝啬地掰下一半，施舍般地递给小厮。
小厮狐疑地接过肉串，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他其实不太敢尝试。
卜嘉说道：“你不会是怕了吧？尝都不敢尝？生怕我徒弟超过你们大厨？”
小厮梗着脖子：“谁说的！”他绝不会落了自家大厨的面子！
他怀着视死如归的心，将肉串放到嘴边，闭上双眼，一口咬下。
放了一夜的肉，哪怕重新加热也回不到完美的状态，但是，这个味道……
是盐！这个东西里放了盐！
他吓得睁开双眼立马打坐，一个大周天之后，他惊疑不定地内视丹田，然后又循环了一个大周天，才用敬畏的目光看着肉串。
这肉串中有咸味和椒麻的滋味，那些滋味恰到好处地烘托出了肉串的鲜香，分量拿捏得恰到好处，是他自从修炼之后，再不曾吃到的美味佳品。
但是，这里面完全没有浊气！他已经再三确认过，是真的没有！
难道是这个人往里混了灵心丹？不会的，那东西昂贵极了，没有人会傻到这种程度，用这么昂贵的丹药只为忽悠他一个小厮。
他声音弱了下去，弱声弱气地恭敬问道：“我能再尝一口吗？”他想再细细品味一次。
卜嘉冷酷拒绝，她将另外半串递出去：“把这拿去给你们厨子。”
她递到一半手又收回来，笑眯眯说道：“哦不对，说好的跪下来叫祖爷爷呢？”
周围人伸长了脖子，努力向卜嘉这边看去，好奇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小厮声音怎么就突然小了啊？这样他们真的听不见，可他们真的很想吃瓜！
而且，那个东西到底好不好吃？他们也真的很想尝尝！
卜嘉将快要缩到自己身后的双子珍拽了出来，拎到小厮面前：“不用对着我叫，这都是我小徒弟做的，你对她喊祖爷爷即可。”
其实小厮没有吃亏，在这个修仙界论资排辈的话，她卜嘉的徒弟辈分那叫一个高，叫老祖宗都没问题。
小厮看了眼肉串，一撩衣摆干脆利落地跪下，口中大喊：“祖爷爷好！”
都是他有眼不识泰山。
响亮的声音羞得双子珍双颊绯红，简直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又不是她的功劳，这明明都是师父给的那些调料的功劳。她在脑海中回味着那些调料和食物碰撞之后的味道，若是可以，她也希望这些都是自己做的，但她哪有那么大本事。
双子珍一直都是缺乏自信的。
一声祖爷爷震得楼上楼下全都惊愕，那两个师徒做得菜竟然这么好吃吗？要知道拥有灵气的材料有限，愿意钻研烹饪的厨子更少，能做成乾元楼的水平已经十分不易，难道这二人真的就能超过此处大厨？
好恨不能上去尝尝。
卜嘉一挥手，小厮被灵气从地上托起。
她对着小厮道：“这回，我们可有资格见你们大厨？”
小厮忙不迭地向后厨跑去。
卜嘉带着人回到自己包厢安然就坐，包厢门缓缓关闭，隔绝了所有打量的目光。接下来的事情，就没必要再让其他人看热闹。
人群中，负责监视卜嘉二人的衡冀门弟子暗暗咂舌，这一对师徒可真是有意思，正事嘛那是一点不错，歪门邪道擅长得不行，搞得他都想尝尝那食物。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他赶紧默念清心诀，可不能被这俩不学无术的东西影响。
……
后厨中，正热火朝天。
和一般酒楼的厨房不同，为了避免浊气出现，寻常人连乾元楼都不能踏入，更遑论进后厨，这就导致根本没办法招揽廉价学徒。
乾元楼的后厨一共只有两人，一个是庄芸熙，一个是庄芸熙唯一的徒弟莫岳，接待能力十分有限。
此时已过午饭时间，不再是忙碌时段，二人悠闲地准备着晚上的食材，一点不显忙碌。
庄芸熙还能抽空指定弟子：“莫岳，说了多少次，这个肉的炖煮时间超过三小时就老了，要及时断火捞出，你怎么就记不住。”
她摇头叹气，作为一名拥有修为的厨子，和大部分只是将烹饪当作糊口手段的人不同，她确实存着三分热爱。她年纪不小，卡在金丹期许多年，早就没有了晋升的指望，也只能靠着做做菜找那么一星半点乐趣。
就是可惜，拥有灵气的食材品种太少，肉的处理更加艰难，她费劲心机才找到那么几种能够去腥的食材。
庄芸熙看着莫岳懒散地将肉从锅里捞出来，虽然不喜但也没多抱怨。莫岳年纪小，她自然知道对方跟着自己不过是赚钱混饭，早晚还是会去其他地方尝试修行，大约要等莫岳闯到头破血流才会回来安心当个厨子。
太正常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正当她感慨之时，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庄娘，有人想要见你。”他存着私心没有细说，他不能自己丢人，怎么也要看看庄娘惊讶的神情。
庄娘疑惑：“什么人？你替我退了不就是。”想见她的人不少，她不愿和他人牵扯太多，一般都不会相见。
小厮陪着笑脸：“我这不是拒绝不了嘛。您受累，咱们去见见？我保证您绝不会后悔。”
庄娘笑骂：“小野猴子，跑这儿做起我的主了。”
说归说，但她对乾元楼中做工的这些人一向宽和，知道小厮这是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了，也不多言，跟着人向外走去。
几分钟后，在小厮的陪同下，她推开包厢门，映入眼帘地是一个美艳女子和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正坐在雕花木椅上有说有笑。
桌子上，摆着一盘不属于祥云楼的菜肴。
庄芸熙不大高兴，没有一个厨师会喜欢客人带着外食前来，仿佛在打酒楼脸面。她虽没有出言训斥，脸上却已显露三分，不大高兴地开口：“两位客人特意前来见我，所为何时？后厨繁忙，还请您长话短说。”
卜嘉所幸话都不说，只将那半串羊肉串往前一推。
庄芸熙递给身后小厮一个疑惑的目光。
小厮道：“您放心，这我也尝过。”
庄芸熙觉得这小子胳膊肘往外拐，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仿佛那边坐着的美艳女子才是发工钱的那一个。
行吧，就算是砸场子的，也得尝过才好继续开砸。
庄芸熙端起盘子，端详着那一串肉。
很明显是羊肉，祥云城外有一些灵羊她是知道的，但是羊肉腥臊味重，若没有调料相佐很难入口，所以她几乎不做。
只是，这上面细细密密的小黑点是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短暂咀嚼后忍不住将双眸睁大，只靠灵材真的做得出这么丰富的味道吗？
她做出了和小厮一模一样的事情，迅速开始运行功法，检查体内是否因刚才的食物混入浊气。然后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小厮在身后笑得心满意足，他就说，绝不是他没见识，他们家大厨掌柜也一样没见识！
庄芸熙神情变得郑重，开始自我介绍：“二位前辈，我姓庄名芸熙，修为金丹期大圆满，师承乾元道人，十年前前来此处开设酒楼，历经十载生意繁荣，对祥云城以及周边颇为了解，不知可有帮得上二位之处？”
她有些扭捏地问道：“若能够帮得上二位，事后，我能否再尝一尝方才珍馐？”
说完，庄芸熙垂眸不语，平静的外表之下，她的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刚才内视时她发现，她多年未曾动过境界壁障，竟然有了松动的迹象！
难不成，有生之年，她还能一窥元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