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光洁的大理石桌面映射出封序精致的眉眼和轮廓分明的下颚线，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光影落在餐桌上如丝丝金线。他坐的笔直，修长的手指轻握着一支黑金钢笔，却落笔有力，认真程度不亚于签署千亿级合同。他写的飞快，整个餐厅只听到沙沙地落笔声。
张悬坐在餐桌对面，一手托着腮，眼眸微眯，视线落在封序握着笔的手上，眼睫随着手的动作轻轻颤动，另一手搁在餐桌上，纤细的手指轻而富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这男人是不是写协议写上瘾了？该不会还要她付房租吧？张悬琢磨着，视线移到男人脸上，透过镜片，看着他微垂的睫毛，凝思片刻，轻叹了口气。
她动静很轻，却还是被封序敏锐地捕捉到，他缓缓掀眸，两人视线猝然撞上，张悬兀突怔了下。男人神色极为严肃，就显得她很心不在焉了，张悬干笑一声，正想说什么，封序手一抬，扬起“哗”地一声，一张纸递到了她眼前。
“写好了？”张悬视线从那张纸移向封序眼眸，笑着问。待收到封序确定的眼神指示，她捏住纸张一角，“哗”地耷拉下来，纸张盖住了她的手。
封序双臂怀抱，靠向椅背，视线轻飘飘落在那张纸上，语气淡漠：“你看看，没问题就签字。”
张悬有些迷惑，一场蜜月旅行，难道他们不是更亲近了么？怎么又这么冷淡？张悬实在搞不懂他，但琢磨人也实在费力，她收回视线，抖了抖纸，认真看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封序的字，张悬认不出是什么字体，只觉得一笔一画，虬劲有力，也有着和他本人一样的清冷和俊秀，很好看。她抿唇笑了下，开始看协议。
封序与张悬协议婚姻补充条款，甲方封序，乙方张悬。张悬在心中默念，心说，呵，补充，还真严谨。她偷偷瞥了眼封序，微微挑了挑眉。
甲乙双方在婚姻协议期间，同住位于s市滨江嘉和国际公寓，地址……哦，原来这里叫嘉和国际，鉴于封序有丢下她的前科，张悬率先记下公寓名字和地址，接着继续往下看：
双方同住期间，乙方需遵守甲方的相关要求：
1、保持公寓整洁卫生；甲方已雇保洁每日打扫，但乙方需注意个人卫生，不能出现任何杂乱不堪的情况。
张悬朝封序瞄去，心想，这男人的确把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在海岛十天，就没见他邋遢潦草不修边幅的样。不过就让她保持干净而已，有什么问题？她也很讲究的，张悬想着笑了下，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2、乙方可以使用公寓客厅、餐厅及厨房，以上区域使用时间为每日上午七点至下午七点，其他时间不得使用。客房及客房浴室不受限制。
这什么破要求？张悬眉头一皱，猛地抬起头，视线直直甩进封序的双眸。那人眸光一闪，跟装了读心器，一眼看透张悬，笑的和煦，却说的霸道：“我要上班，早上七点前我在，下午七点后我也会在家工作，不希望被打扰。”
合着只要他在家，她就只能在房间待着呗？她也不是个闲到会去打扰他的闲散人员啊。瞬间张悬有种堪比坐牢还苦的感觉，一股气从丹田升起，她吸了口气，闭了闭眼，还是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看看这男人到底有多龟毛。
3、乙方不得进入甲方书房，该项为重点强调内容。
说得她多想去一样，不去就不去，请她她都不会去！张悬翻了个白眼，挤眉弄眼地腹诽。
4、不允许带非家属之外的任何人员进入公寓。
这条没问题，她才不会带。
5、在居住过程中，甲方可随时调整要求。
都这样苛刻了，还有别的要求？张悬有种后脖子被人钳制，无法动弹的感觉。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脑海翻腾，为什么她要答应他结婚？而且她到底哪来的自信这男人会爱上她？张悬盯着协议，反复读了好几遍，长呼一口气，终于让自己接受现实，抬起头，仰着下巴，问：“我能提要求吗？”
“当然，协议是公平的。”封序松开胳膊，往前倾身，长臂一抬，示意她随意。
公平个屁，张悬愤愤不平。可她也没跟人同居过，提什么好呢？好一会，她腰背一挺，微仰下巴，竖起食指，气势十足道：“加一条，乙方可以随时提要求。”
封序微微一愣，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行。”说着扯过协议，拿起桌上的笔，飞速几笔，又添了一条，然后看向张悬，问的理所当然：“那签了？”
张悬有种寄人篱下，饱受欺负的委屈，心理活动都写在脸上，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上演着各种心酸。她不想签，却又被该死的愿赌服输道德感束缚，最后一咬牙，拉过协议，大笔一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大有签署卖/身契的决绝。
看她签好，封序伸出手，摁着协议一角，慢慢拖到跟前，慢条斯理又优雅地拿起钢笔，微垂眼眸，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最后一笔落下，收好钢笔的同时，说：“带你去你的房间。”说着站起身，捏着那张纸，转身向后走了过去。
张悬还沉浸在如卖/身般的悲愤情愫里，看到封序离开，蹭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跟着小跑过去。
客房在走廊的最顶端，封序走的很快，推开门，一手撑在门把手上，一手指了指转角的客房浴室，说：“这是你的房间，客房没有独立浴室，浴室在旁边。”
张悬加快脚步，走到门口朝里环顾了一圈。房间布置的很简单，基调也是黑灰色，没什么人气。一面是茶灰色玻璃的衣柜，中间是张用深蓝色床罩罩着的大床，看来很久都没人住了，张悬刚要问，男人的声音从她头顶上落下：“被褥都在柜子里，你自己弄。”
“哦，”张悬转着眼珠，瞅了圈，抬头问：“你住哪间？”你家可有五六间房呢，她想。
封序睨她一眼，懒得搭话，转身往前走。刚跨出一步，张悬又跟了过来，封序轻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转身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如果说此前还算好，当张悬踏进公寓的一瞬间，封序产生一种私人领地被侵占的感觉，他卸下所有疲惫和提防的地方从此消失，他很不适。关键闯入者还像条尾巴跟着他，本就敏感的神经又被挑起，说出来的话也凉薄了几分。
没要跟着他啊。
张悬愣了下，随即咧开一个笑，举起手机晃了晃，说：“现在还没七点哦。”说着大摇大摆地越过他，边往前走边问：“你家有吃的吗？我饿了，”又转身倒着走，气势昂扬道：“是你规定的，七点之前我可以用厨房。”
封序：……
“你自己找。”封序冷冰冰扔出一句话，推开旁边的门，进了房间。
张悬已经走到客厅，又撤了回来，大叫一声：“你要不要吃啊？”结果回应她的只有轻轻的关门声。
算了，把自己弄饱再说吧。
张悬去到厨房，本对这冰冷的家没抱希望，但打开冰箱的瞬间，整个人冰封住了。冰箱里满满当当，新鲜的蔬菜、鸡蛋、牛排、酸奶、标着她看不懂文字的饮用水，还有打包装好的饺子和馄饨，甚至还有手擀面。
封序这么居家？真看不出来啊，张悬挑眉感叹，赶紧拿出鸡蛋面条和牛排。她把东西放在料理台，忽然顿住，沉思一会，掏出了手机。
“我做鸡蛋面和牛排，你吃么？”张悬发完消息，还未放下，手机就响了下。
“不吃。”两个字，毫无感情。
好吧，那就她自己享用了。二十分钟后，张悬坐在了餐桌前。她刚拿起筷子，又放下，拿起了手机。
“叮！”搁在书桌边上的手机又响了下。
正在看材料的封序闭了闭眼，瞥过去，看到屏幕上“张悬”两个大字，深吸了口气，好一会，还是将手机拿了过来。
这回换成了照片。
照片中一碗一盘，白瓷碗里的面条根根莹白，荷包蛋饱满，翠绿的小青菜隐在其中，热气袅袅。盘中的牛排色泽鲜艳，浓郁的酱汁向周边蔓延，仿佛能听到油脂的滋滋声响，封序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他靠向椅背，手指打的飞快：“牛排要配意大利面。”刚要发送，手指却悬在了发送键上方，沉思几秒，又将内容删除，敲下：“吃的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