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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城被救(1 / 1)

凤阳宫内,亭台楼阁,长廊水榭逶迤曲折。金顶石壁,雕梁画栋,怪石假山以自然又巧妙的方式组合,无一处不显细致富贵,若非王室中极受宠爱之人,断不会有如此待遇。

但此时,向来安静的宫殿,宫人纷纷整理行装,四处逃窜,喊叫声此起彼伏,威严的王权岌岌可危。

岁锦坐在梳妆镜前,仔细梳理着三千青丝,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

兵临城下,别人可以逃命,但她是大顺的长公主,自然与大顺存亡一体。

她打开妆奁,拿出里面仅剩的几件金银首饰。方才为了打发宫人分发出去许多,如今只剩下这几件了,不过都是她最喜爱的。

贴身侍婢宝环去而复返,哭泣着跪在岁锦面前:“长公主,我不走,你让我跟着你吧。”

岁锦可惜道:“宝环,你跟着我不过是枉送性命。”

宝环用力摇头:“长公主,你去哪,宝环就去哪。”

岁锦悄悄叹息,点了点头。

得了允,宝环上前帮岁锦一起梳理发髻,然后再拿起桌上耀眼夺目的凤冠。

凤冠华美精致,整冠以花丝镶嵌制成,饿冠金凤口衔珠滴,观之薄如蝉翼,展翅欲飞,姿态生动。冠上以红宝石、绿松石、珍珠等镶嵌,宝石与奇花繁叶精雕细琢,光彩照人。

岁锦的目光中充满柔情,这是她自己亲手制作的凤冠,有些制作工艺她还和司珍商讨了许久,历时近一年才完成。

她很是喜爱,几乎重要的仪典节日她都会戴此冠盛装出席,以彰显大顺王室的威仪。

身后,宝环正在给她装扮珠钗细钿,不无惋惜:“这样好的珠钗,除了长公主再不会有人做的出来了。”

从前岁锦做珠钗时,只想着钻研工艺,对于记录之事却犯懒,总觉得还有大把的光阴。如今江山风雨飘摇,竟已无期。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岁锦叹了口气,每一次改朝换代,死去的又何止是人。

瞿国大军北上,一路势如破竹,顺京城破也不过在朝夕之间。而领军之人,岁锦也早已知晓,就是一年前从顺京逃离的,她的驸马,质子雾尧。

有了珠钗的加持,镜子里的人越发明眸皓齿,光彩照人。岁锦的思绪飘回了四年前,雾尧以瞿国质子之身初来大顺时。

彼时雾尧受恩参加宫宴,他一袭白衣,颜如舜华,飘然若仙。尽管他低眉垂目,特意寻了一处角落坐下,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岁锦还是在一众王公贵族里,一眼就看到了他。

后来,岁锦便央求王兄为她与雾尧赐婚,王兄宠溺她,自是没有不依的。

新婚夜,岁锦尽管已得王兄提点,雾尧性格冷漠高傲不好亲近。但当盖头掀开,岁锦怀着少女的春情望去时,雾尧眼中的寒意还是慑到了她。

室内火红的烛光摇曳,春风穿堂而过,她却脚底生寒。

雾尧待她冷淡,她贵为公主,又自小受宠,自然无法接受,便不时刁难他。

吃饭时,她故意不喊雾尧,那人却也不服软,便真不吃了。

做珠钗时,她把那人当小仆使唤,他却从未有怨言。

自古有“君子远庖厨”的说法,但她却让雾尧为她洗手作羹汤,那人却也真的做了,而且手艺竟也不错。

雾尧性格倔强冷漠,寡言少语,他顺从地做岁锦要求的每件事,尽管岁锦很清楚,雾尧心里从未真正顺从过她。

岁锦其实也想过缓解两人关系的,但结果呢?

她赠雾尧锦衣玉带,他表面收下却从未穿过一次,仍然穿着他从瞿国带来的旧衣。

自从雾尧来到大顺,便从未被允许去过远处,岁锦带他出游。路上遇险,她险些被贼人掳走。

后来王兄告诉她,这些贼人是雾尧安排的,为的是绑架长公主胁迫王室……

雾尧竹柏异心,岁锦再继续宽容,岂不是令人看轻了她,看轻大顺?

她便只好折他羽翼,将他囚于长公主府,二人隔阂渐深,越发貌合神离。

如今雾尧做了瞿国的王,剑指大顺,不日破城而入,她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宝环已给她画好了妆面,镜中人人面桃花,眉心一点梅花妆,眉如远黛,眸若秋水。岁锦很满意。

她轻移莲步,随着她的走动,罗衣华琚摇曳生姿。她脚步不疾不徐但坚定地往前。

“长公主,您随我们一起走吧!”一个王兄身边的近身侍卫跑了过来,“瞿国质子正带兵攻城,来势汹汹,城防恐支撑不了多久。”

岁锦点了点头:“你们先走吧,瞿军想必不会为难你们。但岁锦为皇室之女,若与你们一同离开,反倒拖累了你们。”

侍卫见劝她不了,便跟着众人逃走了。

岁锦从凤阳宫走到皇城脚下,一步步登上城楼。登高远望,城垣宽阔,酒肆林立。但如今烽烟四起,往日的人声鼎沸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兵荒马乱、刀光剑影。

从小到大,这是岁锦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眺望顺京,她暗暗把眼下的景致记在心里。

看着自小生活的顺京满目疮痍,岁锦悲从中来,泪珠不禁悄悄滚落。

顺京脚下,瞿军攻了半日的城,在此时破了。

远远地,岁锦看到中心街上瞿军人马,势如破竹,正直奔皇城而来。

领头的将军,想必是雾尧,青年银鞍白马,必然威风八面。

岁锦看了眼脚下,城墙高的她心惊,但她还是有一丝忧虑,这个高度跳下去若不能当场毙命,便是永生的折磨。

曾有个谏官便是从这里跳了下去,摔了个浑身无法动弹不说,还因此获罪,一家人被贬流放。

岁锦抬腿往更高的瞭望台走去。她很怕疼,生死大事更不能冒一点风险。

宝环跟随着她,一路小声地哭着,断断续续的闷声,实在太像哭灵。

“宝环,等我走后,你自去求生。”岁锦忽地道。

“长公主,你不要赶宝环走,你去哪宝环去哪!”宝环哭着,自知已不能劝岁锦逃命,她能做的就是追随岁锦而去。

宝环从小就服侍岁锦,岁锦平时虽然娇蛮任性,但待她不薄。这一生,她从未想象过,离开岁锦她将如何生活。

对于宝环来说,她就是岁锦的所有物,岁锦生她生,岁锦死她死。

岁锦冷声:“宝环,你只是个奴婢,还没有资格为大顺殉国。”

闻言,宝环哭的更厉害了,但岁锦知道,宝环不会再执着于追随她而去。

不管怎样,活着总是比死了好的,岁锦是很惜命的,眼下她是没得选。

这时,岁锦已登上瞭望台。

她作为大顺长公主,就算有典仪,也是跟着王兄在城楼上站一站,没想到第一次来到瞭望台,不是为了揽大好河山,享众人朝拜,也不是为了行军作战,抵御外寇。而是作为无能王室的一员,在外敌破城时,做出最后一丝除了自我感动外毫无作用的挣扎。

皇城大门早已大开,大顺王室跪了一片,为首的便是顺帝。

大臣们身着缟素,侍从抬着一口棺材,顺帝肉袒面缚,俨然束手就擒之态。

瞭望台上,岁锦衮衣绣裳,珠围翠绕,光彩夺目,与城楼门口披麻戴孝的众人格格不入。在林寒涧肃的秋日,她如同一朵傲然绽放枝头的芙蓉花。

岁锦一眼看到了为首的雾尧,如同四年前的宫宴,她也是这样一眼看到了他。

青年骑着黑鬃马,意气风发,龙骧麟振,和一年前离京时比起来多了一抹杀伐冷酷的君王之气。不过岁锦转念一想,或许雾尧从前在顺京只是隐藏起来了而已。

王兄很久前说过,雾尧非池中之物。岁锦看得出雾尧的野心和不甘,但她想公主府高墙大院,还是装得下雾尧的吧。如今再看,那时的她真是分外天真。

她神色萧然,浅浅一笑,自城下的人看来,竟有股红颜祸水的味道。

“萧岁锦!”雾尧紧紧盯着岁锦,“出城投降,我可饶你不死。”

雾尧想过许多种他们再一次见面的情景,却从未想到是这一种。

他和岁锦三年夫妻,他寄人篱下,身不由己、委曲求全,在公主府的一切,他从来都觉得是错误。

对于岁锦,他也是恨比无视更多。

他不喜白衣,她却强迫他穿,从他身上寻找别人的影子。

他为她下厨,她总是挑剔无比,这也不吃那也不好,但若是那位少傅送来的糕点,就算是她不爱吃的,她也半点不曾浪费。

上元佳节的宫宴,刺客混入,她也是第一时间跑向少傅,将他弃在一旁。

就连床笫之私,岁锦也有诸多要求,稍一逾矩便引她不满,仿佛他是个死物。

至于后嗣,岁锦更是不愿与他生养一儿半女,直言他是敌国质子,孩子处境难堪。

凡此种种的羞辱,他怎么能不恨呢?

他初来顺京为质,萧岁锦便仗着荣宠,强指他为婿,她高兴了就逗逗他,不高兴了便冷着,十天半个月都能不出一言。招猫逗狗般。

她给他的和收回的一切,她从未问过他的意见,于她而言,他就如同个物件,毫无尊严。

雾尧此生从未受过的羞辱,都在岁锦手里受了。

一年前逃出顺京,他便想着,若是有机会,定要将这个胆敢忽视他践踏他尊严的女人擒来,狠狠地教训她,让她认错求饶。

若是可以,他要他们交换位置,让岁锦感受一下他曾受过的屈辱。

亦或者岁锦若是愿收敛些脾气,温顺可人一些,看在三年的夫妻情分上,他也不是不能让她安养到晚年。

……

他想过很多,但所有的设想里,都不包含眼前的情形!

萧岁锦那么怕疼,他的手握她胳膊力气稍大了一些,都能把她气哭。

如今她怎么敢的,怎么有胆子去跳城楼!

她的父兄都已屈膝投降,她一个王室女眷,依样画葫芦不就是了!

“将军好意,岁锦深领了。”岁锦语气淡淡的,眼中并无畏惧,或者说没有任何情绪。她不仅未后退,反而还往前走了一步,半只脚已悬空。

雾尧恨的咬牙,心头猛跳,这个女人都沦为了阶下之囚,却还是能如此轻易挑起他的怒火。

竟敢用性命威胁他!

可恨!

四目相对,岁锦向来如秋水清亮的眸子竟如一潭死水,了无生意。雾尧目眦欲裂,他死死攥着马鞍,终于失了镇静:“萧岁锦,你若敢跳城楼,我要全顺京给你陪葬!”

鸟雀受惊吱呀叫着飞掠高空,瞭望台上的人蓦然回神,眉心的梅花红的滴血,漂亮的眼眸冷意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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