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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1 / 1)

“——是你!”

罗氏流下两行泪,手持尖石,跟不要命似地朝刘强冲了过去。

这状况来得突然,耗子等人立拔出长刀挡在刘强身前,而他们一动作,以陈业卿和孟彦章为首的男人也挡在罗氏面前。

几个男人也怒视过去,耗子捏着长鞭,手心直冒汗:“你、你们还不给我退下!再敢往前一步,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孟彦章沉声问。

罗氏指着刘强哭骂道:“都是你!若不是你非逼着我们走这路,我的生儿也不会死!你还我生儿!!”

耗子瞪着眼说:“这山又不是我们叫它塌的!况且又不是只有你死了儿子,我们兄弟也死了!”

陈业卿冷哼:“那是你兄弟活该!孟兄曾三番五次地劝阻过你们,你们倒好,不仅不听劝阻,非得冒雨前行,拿人命赌运气!”

给他们这一吵,几个死了家属的流人也胆大了,他们也跟着围到罗氏身后,大声叫嚷着。

牛氏搁旁边一瞧,瞧得心里直打鼓。

哎哟,她幺儿咋愣讷啊,非得靠最前头,那差役的大刀明晃晃的,多吓人啊,要是不小心刮到咋办!

她正说来挪过去,忽然,看见斜对面的角落里,她那二孙女不晓得啥时候跑到石锅旁,竟抱起两块砖头,悄摸挪到那群差役的身后。

牛氏的绿豆眼都瞪大了。

这死丫头!真是要了老命了,胆子也忒大了点!

孟如溪揣着砖头找准角度,时刻盯紧耗子的动作,但凡他敢动她爹一下,她就把这玩意砸到他脸上去。

眼瞅着流人都气势汹汹地聚拢过来,耗子怂了,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个高身壮的虎子身后。

“各位!”

正吵得厉害,刘强也终于出声了,他这人话不多,遇事不爱解释,但为人向来是敢作敢当,从不做缩头事。

他抬手拍了拍虎子,示意他退后。

随后看了眼众人,拱起手:“抱歉,是刘某的不是,若是不满便冲刘某来吧,与其他兄弟们无关。”

几个流人正要挥拳打人,虎子憋不住了,他挤到前面来喊道:“你们!你们别不识好歹!俺们头儿若不是怕遇到山贼,也不会叫你们赶路的。”

虎子前年才当上差事,没押过几回犯人。

运气也好,当差到现在从未碰过什么事,回回都是怎么来的怎么回。所以他先前不理解为啥非得冒雨赶路。

在看到瘦猴儿的尸体后,更是崩溃地难以接受,脑子一热,冲刘强吼了一顿。

也是那会,刘强才跟他解释原因。

虎子抹着眼泪,哭得鼻子都红了,抽抽道:“这前头就是黑风寨的大本营!黑风寨你们知道吗,那可是能吃人的山贼,要是遭他们手里,就全完犊子了!”

“山贼?前头还有山贼啊!”

“黑风寨?!”一个细长脖子的男子惊道:“前头竟然就是黑风寨的大本营!”

这男子早年在隔壁县做过几年县令,之前黑风寨刚起来的时候,他便听闻过一些事迹,说那些山贼都是不怕死的,几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有次还抢了朝廷的官银,引得圣上大怒,特地命大皇子率精兵前去剿匪,据说那次整整战了七天七日,俘虏了黑风寨的两位当家。

他抖着手,不敢相信:“黑风寨还未被剿除吗?”

刘强摇头:“据传今年三月,他们来了个新当家的,又有起来之势。”

众人一听,瞬间觉得天都塌了,哭天抢地的。

这都什么事啊,还没完没了,难怪都说只要踏上流放,就注定是九死一生,原来三千里不过是个开头啊。

这可怎么办呐!

**

雨又大了起来,就在这场雨的催促之下,众人稍微冷静了下,商量后,决定先去林中扎营避雨。

这高地有条直通林子的斜坡,差役带着队伍往里走,几个男子在腰间绑上绳子,到泥地里捞行李。雨中,石头和山泥又恢复成安静的模样,好似人畜无害的样子,可凑到跟前,才能看到好些人还淹没在泥里,有的才露出一点可怜的肢体,显出诡异的森冷之气。

孟彦章看着这场景,心里在隐隐地难过。

还有一点自责,如果当初他能再强势一些,直接豁出去叫刘强不许走,说不定能避免这场灾难的发生,总之心里万般情绪,不好受。

陈业卿等人将能拿走的行走都打包背到背后了,就在几人转身要走时,孟彦章忽然回头瞅了眼那山泥。

他到底是没过自己心里头那关,曾经友人就说他这人太过仁慈,好管闲事,日后进官场易误事,友人一语成谶,如今也是。

他控制不住地回身:“业卿,我们把这些人的贴身之物挖出来吧,就这么死了,总要给家里人留点念想。”

这事儿不讨好,毕竟谁愿意碰死人的东西,那不是自找晦气。

他一提,其余人倒是没拒绝,道:“还是孟兄仁义,考虑周到。”

说到底,这队伍里的流人大多都是读书人出身,有寒门学子,也有世家子弟,哪怕早已被命运弄得麻木凉薄,但骨子里还是藏着行善举的君子道义。

几人将行李放下,走到泥里挖人捡物。

而林里。

刘强未走太远,选在松树林地里。

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刘强居然主动派差役砍木,帮着建庇护所。大雨里,各家都搭起窝棚和庇护所来。

自古以来,人都是种很奇妙的动物,才刚遭遇了如此恐怖的塌方,还知晓了未来道路上的险阻,可一旦有了个顶棚,往里头一坐,火一起,那所有的不安都像有了着陆点。

恐惧不安迷茫被一盏热茶带走。

孟如溪喝完热茶,从里到外的暖和起来,惊魂未定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对面,牛氏又在摇人干活,见孟如溪搁那发愣,忙提着嗓子吼道:“二丫头,你愣乎啥呢,赶紧过来干活!”

得,资本家都没她奶狠。

孟如溪真服了,她挪腿走过去,咽了咽嗓子,无奈道:“奶,您都不喘口气的啊。”

“喘个屁啊,这么多事等着干呢,你看这地上的柴,有哪个是干的,赶紧的,拿个石头片给我削。”

孟如溪握着比拳头还粗的木头,一脸震惊。

当削铅笔呢,用石头削木头,得亏她奶想得出来。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是,放眼望去,满林子都捡不到几根干柴,这一轮烧完就只能烧湿柴了,那烟子,不得把人给熏死。

好在牛氏经验足,知道木头一般只湿外面那一圈,里头的芯子是干的。

“——小孟姑娘!小孟姑娘!”隔壁传来呼声,是杨继仁的妻子,长着一对像小鹿似的灵动双眼,她着急道:“继仁的腿又出血了,麻烦你帮忙再来看看。”

孟如溪连忙起身。

她这一喊,附近的婶子也跟着喊:“小孟大夫,我家这个也有点出血,你……”

孟如溪连忙摆手:“别别别,婶子您叫我小孟就行,我这三脚猫的伎俩,辱了大夫二字了。”

可怜孟如溪揣着三脚猫功夫,心里其实直打颤,她就会简单的包扎处理伤口,就杨继仁那骨折,起码得请专业的外科大夫来给他做固定支架才行,可如今这境况,哪有这条件啊,全都把孟如溪当救命稻草。

哪怕孟如溪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释,她只懂皮毛,但架不住他们的求医心切,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孟如溪给杨继仁重新敷了些止血的大蓟,她一脸歉意地说道:“杨叔,实在是对不住,都怪我学识太浅。”

杨继仁一脸苍白地笑了笑,豁达道:“无碍,能捡回条命已是杨某的幸事,小孟姑娘不必自责。”

孟如溪看得心里难受,从他们棚里出来后,她又跑去别的棚里忙活,后来忙不过来了,还把孟如芸喊来打下手。

当然,牛氏是十分无语的。

但又不能说什么,不然显得心眼太小,坏她幺儿的名声,只能把气撒到王桂兰身上:“你搞快点,别等幺儿回来没柴烧了。”

陈老太被罗氏哭得头疼,心里实在难受,只能从自家棚里出来,去孟家透口气,她到牛氏旁边,有话没话地聊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心里难受,总得说点什么,才舒服点。

扯到孟如溪,陈老太想到先前孟如溪在高地上指挥的样子,由衷地夸道:“老姐姐,你家二丫头真是个好苗子。”

牛氏斜睨了眼孟如溪的背影,眼瞅着她往王老太棚里钻,心里不得劲了,斜睨两眼觉得不解气,又使劲地剜了一眼,骂咧道:“顶啥用,再能干也就一女娃,要是个男娃,还能指望她给家里争口气。”

“老姐姐!”陈老太赶紧拽了下牛氏的袖子,怕被王桂兰听到:“您可小点声吧,别叫人听了不舒服。”

还能是叫谁,牛氏撇了下嘴,知道她说的是王桂兰。

但转眼想到媳妇把自己拼命垒上高地的画面,她干巴巴地张了张嘴,最终也就叹了口气,啥也没说了。

至于孟如溪,早领着孟如芸钻进王老太棚子里了,虽然知道王老太跟她奶不对付,但生死关头的事,她也做不到太小心眼,总得把一碗水端平。

王老太的小儿子吴瑞凌长得分外秀气,连晒了这么多天,皮肤还是白嫩,模样倒是好看,就是胆子忒小了点,全程不敢抬头。

这棚里的气氛也挺尴尬,王老太脸上挂得笑容跟哭似的,孟如溪赶紧给吴瑞凌处理完伤口,准备走人。

“抱歉。”

她和孟如芸刚一转身,身后传来一道细弱的男声。

孟如溪转头看去,只见吴瑞凌抬起他那惨白的脸,怯生生地看着孟如溪,又很小声地说:“抱歉,先前是我连累了你们,真的很抱歉。”

这声抱歉实在是来得太迟了。

迟得孟如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目光平静地看向吴瑞凌,与他对视片刻后,淡声道:“伤口别沾水,若是有发热,尽快跟我说。”

说完,两姐妹掀起帘子离开。

外边,孟彦章等人带着一身稀泥满身风雨赶了回来,背后背着行李,手里还抱着一堆东西。

半个时辰后,林子里再次充斥着哭声,与雨声一起,呜呜咽咽,叫鸟听了,都觉得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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