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窈的病复发了。
那颗在川西被埋下的种子，在重蹈覆辙下的恶意目光和议论中，肆意发芽生长，最终成为黑暗的利刃，让江窈重新遍体鳞伤。
“我生理期到了，肚子好痛。”
不知道是第几次江窈拒绝了傅衍舟的上学建议，她垂着眼睛坐在床边，不想搭理面前这个一直撺掇她去学校的男人。
自从那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周，傅衍舟在讨论最热烈的当天就以今南大学特聘教授的身份在校园官方网站里发布了澄清公告、以及对于言论过分的人的纠察追责。
江窈看过那片公告。
里面写了他们的情侣关系以及是傅衍舟追求的她的事实，还写了当年哪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连当初傅衍舟多年的自闭症他都清楚地列出了诊断报告。
当年那些事情的涉事人员，他全都进行了列举。
对于那段色/情视频，他做了ai换脸合成鉴定，还揪出了发布传播视频的罪魁祸首，是个她完全不认识的男同学，傅衍舟也发了严正的律师函，表示会坚决追究。
那些发表过恶意言论的学生数量庞大，却还是被一一列举，细致到了学院和电话号码，被打印出来公示在学校的公告栏，也在傅衍舟的强烈要求下进行了档案记录和学分的扣除，严重的似乎有延毕和影响后续社会生活的风险。
他的坚决处理态度一反平日里温和的授课状态，打了学生们个措手不及。那些肆意议论的人似乎是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纷纷求情到了傅衍舟这边。
不知道是谁将傅衍舟的私人帐号泄露出去，这两天他的手机几乎就没有停过，他索性直接关了机。
江窈也不知道傅衍舟动作为什么这么快，几乎是一夜之间，论坛上就再也找不到任何有关这次事件的蛛丝马迹，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但江窈的记忆清清楚楚地记得每一双带着恶意的打量的目光。
前几天她的状态很差。
连同一栋楼住的邻居都抗拒起来。
傅衍舟怕照顾不好她，本想提议住进江窈家，却直接收到了江窈收拾好的行李箱以及要住进他家的请求。
但这并没有多大的改善，每天就是吃傅衍舟做的饭、和傅衍舟一起窝在家庭影院里看电影、要么就是无止尽的睡觉……
傅衍舟提出看医生，却被江窈坚决的拒绝掉。
就连出门的提议，也被不客气的全部否决。
傅衍舟直接请了长假在家里全心照顾她，一开始江窈还会对耽误了傅衍舟的工作而有负罪感，在傅衍舟一次又一次地解释之后，她变得越来越依赖他。
从一开始不愿意出门、不愿意见到陌生人，到现在几乎无法让傅衍舟离开视线超过五分钟。
她的状况比傅衍舟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这一周来，傅衍舟的心都是一边被江窈的撒娇软着，一边又是高高悬着。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他难辞其咎，江窈眼眶一红，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甚至他卑劣的想……
这样依赖他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
傅衍舟收回发散的思绪，回忆了下日期后叹了口气，没揭穿她拙劣的谎言。
“阿余……”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江窈先一步打断：“而且后天就是你生日了，我那天满课，我要是去上学谁陪你过生日？”
她嘴角微微向下撇着，那双圆圆的杏眼里，眼看着就要蓄上眼泪，傅衍舟马上就缴械投降。
“那等你想去的时候再去吧。”
江窈展颜笑开，圈住傅衍舟的胳膊晃着：“我就知道阿舟最好了。”
傅衍舟看着江窈撒娇的小女孩模样，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心底却隐隐有个声音再提醒他事情的严重性。
当晚，傅衍舟去了王医生那里。
他知道江窈对他的依赖已经到达了有些病态的程度，所以他直接把江窈哄睡着之后才去了医院。
先到自己的科室将同事催了很久的资料转交，傅衍舟没免去同事的一顿调侃。
“不知道的还以为傅医生结婚度蜜月去了，这么长时间不来上班，我们几个忙得团团转。”
“抱歉。”傅衍舟接着说，“确实是家里有事情抽不开身。”
“之后请大家吃饭。”
众人也没纠缠，插科打诨了几句就将人放走了。
傅衍舟事无巨细地将江窈的所有症状详尽地告诉王医生之后，两人的眉头几乎都是同样的紧皱着。
“她上次来的时候，对治疗明明还是积极的态度，为什么这次又开始抵触了？”
“她的情况很糟糕，”王医生语气有些沉重，“甚至比她当年还要严重。”
傅衍舟一怔，像是被人打了当头一棒。
“为什么……”
“她这次的情况，你们有跟她父母说嘛？”
傅衍舟摇摇头：“没有。”
“那就别说了。”
王医生继续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治疗她，她其实从来没有完全痊愈。”
“甚至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我的能力不够，才会这么多年都治不好一个重度社交恐惧的患者。”
“可是去年她来复查，结果显示她居然好了。就算是今年来的那次，她的状态非常好，我都觉得她已经完全康复了。”
“可是这次……”
王医生没有继续说下去。
“王医生，我该怎么做？”傅衍舟问。
“……”王医生思虑片刻，“她现在完全没有办法出门？”
傅衍舟微微颔首：“是。”
“而且我只要离开她的视线太久，她就会特别着急地寻找我，甚至情绪崩溃……”
傅衍舟语气有些沉重。
“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我觉得你的态度还是太软了。”王医生又说，“撒撒娇就能拒绝掉出门的提议，这样对她能有什么帮助？”
“你该态度强硬些。”
“试着强制她出门，就算是抗拒，也逐渐去脱离原本的‘龟壳’，去适应喧闹的氛围。”
“试着逼她一把。”
“……”
傅衍舟一一记下王医生的所有话和治疗提议，刚回到家停好车，大门还没打开，从里面夺门而出的江窈就一下子冲了出来，紧紧揽住了他的脖颈。
“……你去哪里了？”
浓重的鼻音不知道是哭了多久，语气里的埋怨像是崩溃过后终于重新找到了依靠。
“医院突然有点事情，抱歉没提前告诉你。”
“下次不会了。”
江窈缓缓松开他，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迅速跟着回到屋内之后擦擦眼泪就跟没事人一样：“你吓死我了。”
傅衍舟轻抚着江窈的发顶，神思一动，便轻缓试探着：“那以后医院有事情，阿余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江窈抬眼看向他，似乎在‘不离开傅衍舟’和‘不出门’之间挣扎了许久。
最后还是摇摇头：“我还是……在家等你吧。”
傅衍舟心里叹口气，面上没表现出丝毫失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