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二天，江窈依旧满心不安。
昨天下午时赵顺来过一趟，详细了解过傅衍舟和他们的纠葛后又去了趟警局。最后在晚上时打来电话，说最近几天张盛肯定会被留在警局，让他们两个暂时放心。
然后赵顺又在刘刚的坚持下，极不情愿并且拐弯抹角地和江窈提醒了句过几天十省联考的事情。
江窈也怕拉下学习，原本打算第二天自己一个人去学校，让傅衍舟在家里养伤。
但是傅衍舟却坚持：“我也要去。”
但是江窈实在担心他的伤。
昨天张盛他们人不多，伤人程度并不算很严重。而且既然张盛能说出昨天那一副信誓旦旦的话，那他们确实也早有准备。
傅衍舟明面上的伤口几乎没有，只有几道很浅很浅似乎被指甲不小心划到的细痕。但是他们专挑那种不留痕迹却能让人疼的地方，就算是检查也不一定能检查出什么实质性的伤。
虽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是毕竟遭受了不好的事情，江窈还是希望傅衍舟能在家里休息调整。
“我没有那么脆弱。”
他安慰似的朝江窈笑了笑，江窈心里却愈发沉重。
今天是傅衍舟的生日。
昨天出了事，导致今天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太高昂的兴致。
但江窈还是一大早起来，偷偷在露天阳台用早就买好的彩带布置了个简单的小场地。
把买的MP3礼物藏在某处，又在阳台上摆上了小桌子和坐垫，打算晚上回来在这里一起吃蛋糕。
等傅衍舟起床一出卧室，江窈就走上前去。强打起精神，咧出一个看起来尽量活泼开心的笑——
“生日快乐！”
傅衍舟原本有些耷拉的眼尾一瞬间染上笑意，唇角也勾出温柔的弧度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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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赵顺的福，今天一整天都过的十分平静。
只是偶尔江窈侧目看向最角落的傅衍舟，发现他愈发寡言封闭，在人来人往的喧闹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晚上江窈一出校门，便没有像之前那样和傅衍舟一前一后保持一段距离回家，而是直接等到傅衍舟追上来后和他并肩离开。
傅衍舟眉峰微挑：“怎么了？”
江窈甜甜一笑，将他即将搬走的苦涩压下：“我们一起去取蛋糕吧。”
傅衍舟怔愣片刻后无奈一笑。
“好。”
江窈考虑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再加上生活费有限。于是她也就没有给傅衍舟订太大太华丽的蛋糕，只是一个简单却足够丰盛的普通款式。
“别的惊喜？”
傅衍舟听着一路上江窈神秘兮兮的‘剧透’，不禁有几分讶异。
他还以为只有一个mp3。
当然他已经很满足，但是蛋糕和‘额外的惊喜’也让他更加雀跃。
江窈狠狠点点头：“总不能真的只给你一个mp3吧。”
“那样我也很喜欢的。”
他并不希望因为一个生日而给江窈造成任何的负担。
哪怕是因为自己。
江窈又玩笑着结束这个话题，开启了别的更有趣的话题。
一会是赵顺的啤酒肚好像更圆了，一会是餐厅的新菜式又贵又难吃；一会是她觉得最近火起来的电视剧男主一点也不帅，一会是她新喜欢上的男团要出新歌了……
两人一方长篇大论，一方温柔应和，倒也和谐。
谁都没有再提昨天早上的一切，也都没有提今夜之后他的离开。
夏意渐浓，蛋糕的香甜气息透过包装盒萦绕鼻尖，勾出馋虫。
恰好两人转过弯之后，就到达江窈家所在的楼栋。
江窈隐隐间有些迫不及待，不禁拉着傅衍舟加快脚步。
只是还没到单元门口，两人就齐齐停下脚步。
江窈那些雀跃和激动一瞬间像是被淋了一桶冰水般消失殆尽，刹那间被崩溃的无力感和不受控制的恐惧取代。
攥着傅衍舟袖口衣角的指尖用力到发白麻木，目光在触及某个熟悉的面孔后猛地瞳孔一缩。
是张盛。
身后还跟着一群丝毫没有学生模样的人。
江窈看到了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奇怪的男人，全身血液几乎冷却。
除了他们，旁边还跟着一群女生。
五六个女生几乎都是艳丽的发色和厚重的夸张妆容，在领头的女生旁边站着的，是顾瑾予。
“看到了吧，人家感情好着呢。”领头的金发女生看着江窈两人靠近的双手之后，一脸不屑地转过头对顾瑾予说，“赶紧死心吧。”
又重新看向江窈：“毕竟人家可是为了那小白脸把盛哥都送局子里了。”
明明已经到了夏天，此刻江窈却手脚冰凉。
江窈和傅衍舟在看到这阵仗心冷的同时，却在怔愣片刻之后不约而同地立刻转身就跑。
身后那群人几乎是立刻直追。但也许是怕人太多引人注意，追的人只有有三四个。
但也足以让江窈害怕得不断加快着脚下的速度。
傅衍舟看着瘦弱，跑起来却步伐迈得极大，江窈一开始还能和他同频，渐渐地便开始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
傅衍舟察觉到她的滞后，攥着她手腕的拉力愈发用劲，几乎都已经是扯着她在狂奔。
江窈从小就害怕鬼神，有时候自己走夜路还会幻想被鬼追着，便会加快脚步，但此时此刻她却恨不得身后追着他们的真的是鬼。
傅衍舟毕竟缺乏运动，又拉拽着江窈跑了许久，体力也逐渐开始告罄。
可是身后追赶的四人却有着经常打架的壮实，距离逐渐缩短，江窈眼眶里崩溃的热意涌上。
倏地，头皮一阵撕扯的剧痛，生生止住了两人的脚步。
“你快跑啊！！你快——”
江窈见傅衍舟还没被牵制住，便毫无顾忌地直接大喊，却在被捂住嘴的同时，目睹傅衍舟直接停了下来。
眼泪瞬间模糊视线，被捂住的嘴边的呜咽在这个燥热的黑夜里如同蚊蝇煽动翅膀，掀不起丝毫的波澜。
……
初夏的雨还带着春末的寒意，对于江窈来说更是刺骨。
黑压压的苍穹间阴云不甚清晰，在漆黑的夜晚里只显得压抑。
偶尔闪电划破天色，随即令人悸恐的闷雷轰鸣，伴随着凶猛的雨势，将巷子里的一切掩盖完全。
密集的雨滴毫不留情地打在脸上，模糊了江窈的视线，令她几乎睁不开眼。她只能在堪堪睁开的缝隙中看到面前一群人张牙舞爪的动作。
许是麻木抑或是这场雨实在是太大了，让她的神智和痛觉短暂失灵，她感受不到令人窒息的疼痛。
“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来啊！爬起来啊！”
“爬到姑奶奶眼前救他啊！”
江窈艰难地眨眨眼，耳朵旁是她们不甚清晰的七嘴八舌。
大脑迟钝地令她看清了一旁被一群人架着的男生。
那张本就白皙的脸更加苍白，挂着青紫痕迹。此刻低垂着眼，不知清醒与否。
和她相似地，他身上的白色校服T恤沾满了泥渍和些微血迹。
他们很聪明，几乎不会让人流血，却同样能痛不欲生。
比起她来，傅衍舟身上明显要严重的多。
江窈的沉默再次将他们惹恼，一只手一把拽起她的头发将她拖离原先的姿势。
头皮的麻意驱使着江窈瞬息间就改成了趴跪着的姿势，但头发被扯拽的力道并没有消失。
下一秒又一股力道，她的脸被迫抬起，正面对上那张噩梦般的脸。
“学霸少女拯救美男子的故事，真令人感动。”
扯她头发的手转为用力捏住她的脸，迫使她扭转角度，正对上遍体鳞伤的男生。
“要不你把他叫醒，问问他感不感动？”
江窈下意识地摇头。
青紫的嘴角、血丝遍布的眼眶、几缕湿哒哒地贴在脸颊两侧的发丝以及屈辱的跪姿……简直狼狈至极。
“怎么？怕被嫌弃啊？”
似是觉得很好玩，对面的人语气体贴得就像是在真心为她着想。
“怎么会呢？”
“你可是他的……救、世、主。”
后面的话又陷入一阵模糊里，脸颊处传来的火辣痛感连带着耳边的尖鸣声让江窈勉强能保持着最后的、不至于完全失去意识的状态。
瓢泼的雨、窒息的人墙、逼仄的巷子……一片混沌里，他和傅衍舟狼狈不堪。
她在她们休息的间隙中艰难偏过头瞥了一眼伞下的男女。
就算是求爱，张盛的脸上也没有低三下四的卑微表情，依旧拽狠。
而顾瑾予，一身精致的小香风衣裙在这片凌乱的小巷里格格不入。眼尾微挑的媚眸看着周身的一切，目光里只剩漠不关心的冷漠。
目光下移，她漂亮的白色小长靴已经沾上了泥灰。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过来的生日蛋糕糊成一团，糟糕地推在顾瑾予的脚边。
江窈却双目一痛，连带着心也泛起丝丝疼意。
今天，明明是傅衍舟的生日啊……
浑身的疼痛和冰冷让江窈堪堪保持着最后一次理智，她突然有些茫然。
那些沸沸扬扬的喜欢与相恋、那些幼稚却依旧如同灾难般的刁难还有一次次让人深陷地狱的噩梦……像是走马灯似的在混沌的脑海里飞速滑过，让她抓不住又看不清。
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她又听到了熟悉的警笛声。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耳边除了斑驳凌乱的雨声，多了那人一句沙哑的低喃。
“……对不起。”
江窈想摇头否认，神识却早已陷入无边的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