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的日子都像是世外桃源般的安然与悠闲，那么五一假期后的时光，则像是偷来的时间一样，是倒数着离别的珍藏。
六号那天晚上，江窈无意中瞥了一眼客卧，发现已经逐渐空了很多。
本来在傅衍舟搬来之前，江窈也住进来不长时间。傅衍舟前前后后也住了一个多月，这个家里已经到处都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
以前江窈从来没想过和异性同居，更没想过高中就同居。当初刚做出这个决定时，江窈也担心过尴尬不安。可是傅衍舟用他的温柔知礼的行动告诉她，她的担心实在多余。
这一过多月以来，两个人从来没有戳破过那层彼此心知肚明的窗户纸，和谐又愉快地生活着。
如今一想到日后空空荡荡的，心下涌出的强烈不舍让江窈几欲落泪。
傅衍舟生日的前一天早上，江窈特地没有和傅衍舟一起去学校。而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去了小区附近的蛋糕店，预定了一款完全足够两人吃的蛋糕。
虽然说傅衍舟没有要求什么惊喜，但离别之际，江窈还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他过一个像样一点的生日。
拿到预订单凭条之后，江窈一边想着明天的安排，一边往学校走去。
到了学校旁的小巷口，却听到了足以让她完全僵住的声音。
“这段时间过的挺滋润啊。”
他们好像完全不担心会惹人注意，又或是笃定没人会去主动招惹他们，所以他们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而是大到让巷口的江窈听的一清二楚。
是张盛的声音。
“你说你一个自闭症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她喜欢你这么久？”
如果单凭之前那一句话，江窈还无法确定被他们堵住的人是谁。那么这一句，已经让江窈迅速迈开脚步往学校里冲。
清晨带着寒意潮湿的风刀子似的划过双颊，胸口处也随着逐渐加快的步伐变得愈渐闷痛。
江窈却全然不顾。
一路飞奔到教室的楼层时，江窈上气不接下气。
但是她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庆幸，今天的值日老师是赵顺和刘刚。
把书包直接扔到教室门口后，江窈丝毫没有停歇地直奔办公室。
门乍一大开，里面的赵顺和刘刚都被吓了一大跳。
江窈在急促的呼吸中语言凌乱的解释和请求，灭顶的无助感让她腿软到几乎要跪下来。
“老师求求你们……救救傅衍舟……救救他……”
刘刚还在质疑着江窈话的真实性，赵顺已经连拖带拽的带着刘刚快步离开。
江窈着急地在前面带着路，想加快速度却又开不了口催促赵顺和刘刚。
刘刚也知道不能拿学生的安全问题开玩笑，便也神色严肃跟着江窈急匆匆地走。
“刘老师咱们快点吧，学生还等着咱们呢。”
赵顺步伐生风，忍不住对稍慢一些的刘刚催促道。
高二教学楼里校门口并不算远，到巷口附近时，他们的恶行刚开始没有多久。
赵顺在来的路上已经报了警，此刻刚到巷口，听到来自傅衍舟的闷哼，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第一个冲了进去。
“你们给我住手！”
今早上参与的人总共四五个人并不多，都是临城中学的学生，没有社会上的混混。
听到赵顺的怒喝，除了张盛以外的其他人几乎都像是看到了猫的耗子，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畏畏缩缩起来。
此时刘刚也走上前来，一脸阴沉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四五个学校里最难管教的渣滓，将他最引以为傲的优秀学生围在中间实施暴行。傅衍舟因为应激反应已经捂着耳朵蹲在了墙角里，整张脸埋在膝盖里看不出伤势如何。
但露出来的苍白手腕上，又多了几处青紫。
赵顺满眼只剩下蹲在角落的傅衍舟。
他心疼地缓缓走上前，想要安抚把自己封闭在自我世界的傅衍舟，却又手足无措。
离得近了，傅衍舟身体强烈的颤意和粗重凌乱的呼吸愈发明显。
不知道什么时候，警察已经找到了巷口。
饶是张盛在刘刚面前满心不屑毫无畏惧，听到警笛声和红蓝交替的灯光闪烁还是变了脸色不再淡定。
“老师你相信我们，我们真的就只是在和傅同学闹着玩……”
刘刚再不想把事情闹大，如今警察都来了，他也只能配合警察们的工作。
听到其中一个人的辩解，他没好气地呛回去：“到了警局你去让警察同志相信你！”
赵顺和警察说着基本的情况，张盛见形势不对也开始为自己开脱：“警察叔叔、老师，我们就只是路过，看傅衍舟突然好像不舒服我们过来看看……”
“什么霸凌欺负人，我们可没干啊。”
其中做记录的一位警察看着张盛有些慌但整体还算冷静淡定的表情，什么也没说。
“不信你们验伤，或者直接问他！”张盛眼里上过一丝得意，“我们说的都是真话。”
张盛和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很多，但毕竟赵顺和刘刚作为老师，话语明显更为可信。最后除了张盛的几个人尽管已经几近崩溃、开始挣扎，但还是被强硬带上警车。
江窈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到警察到场的这种场面。再加上是她找来的老师，她心里当下也是不安到了极点。
她愣愣站在巷口观望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在张盛被警察带出巷口时下意识背靠着墙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附近毫无遮挡物，江窈如今再跑走也不尽现实，只能尽量放轻呼吸，背紧紧靠在墙上，祈祷张盛不要发现她。
一众人处在极度恐惧担忧的不安状态，愣愣地担心着自己的前途未来，根本没有发现江窈。
张盛慢悠悠地在最后一个走着，被警察制约住的身姿依旧嚣张。
目送他上车前，江窈刚要松一口气，准备进巷子找傅衍舟。
要钻进警车的张盛却忽然动作一停。
忽然转过头。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江窈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都停滞了跳动。
混浊的眼中带着狠戾，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舌，让江窈几乎要喘不过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钳制着他的警员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地催他，张盛这才有所动作。
他移开盯着江窈的目光，轻蔑地嗤笑一声后转身上车。
剩下江窈在原地，紧靠着墙面的脊背冷汗连连。
赵顺作为报警人也需要跟着离开，离开前和江窈嘱咐了一通，也特别批准今天他们两个可以不上课，等他处理完警局的事情再来找他们。
江窈脑子里全是张盛上车前的那个眼神和笑，迷迷糊糊答应着赵顺。
等警车驶离出一段距离，江窈才马上反应过来，冲进巷子里查看傅衍舟的情况。
傅衍舟双臂抱头，一副封闭自己的模样狠狠扎痛了江窈的眼睛，她皱紧了眉头伸出手去轻顺着他清瘦的脊背，安抚着他。
“对不起，我来晚了……”
江窈喃喃道，话语间全是愧疚。
-
等江窈和傅衍舟回到家里时，傅衍舟已经差不多冷静了下来。
只是紧绷着的身躯还是在狠狠抵触着今早发生的一切。
他们的安生日子并没有维持很长时间，江窈不免有些崩溃：“他们为什么……”
“……为什么又来？”
虽然是疑问句，但更多的，是束手无策的不安和无奈。
傅衍舟眼睫耷拉着，漆黑的眸子被遮住大半，一时间没有说话。
江窈也不恼，权当他是还沉浸在后怕里，便径自起身去找来上次剩余的药。
“哪里有受……”
“我们离开临城吧。”
江窈完全愣住。
片刻后，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认真凝视着她的傅衍舟，隐隐感觉这好像并不是一句玩笑话，甚至不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空口提议。
她丝毫不怀疑，如果此刻她点了头，傅衍舟会马上带她走。
但是这根本不可能。
她之前也听傅衍舟说过他跟着外公一起住，他们两人家境殷实，来去自由。
他们完全有资本也有本事随便决定到哪里上学。
但是江窈不一样。
她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小县城里的高中生。
尽管她厌恶这里，无时无刻不梦想着凭着高考逃出去……但是这里有她的家人、朋友，还有很多不可抗力的羁绊，每一样都像是坚固的锁链，让她像被圈养的鸟一般，被牢牢困在临城。
傅衍舟此刻清醒的有些可怕，又这么会看不出江窈的犹豫和无声的拒绝，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荒谬。
“抱歉。”他低下头，收回看向她的视线，“我乱说的。”
江窈并不相信，但是却突然明白了什么。
江窈和傅衍舟离开临城这件事实在不现实，但是如果离开变成他自己一个人的事，那边不无可能。
喉间突然一股滞涩，让她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