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认识吗？”
江窈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
“你不记得我了？”
走得近了，江窈才完整清晰的看清楚他的脸。
简单的T恤牛仔裤搭配普通的黑色外套，普通的五官毫不突出，脸上架着一副有些厚重的眼镜，就连双颊上也长着零星的几颗痘痘。
是放在人群里绝不会被人单独发现的长相。
江窈摇摇头，在他靠近时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少许距离。对于陌生的面孔，她总是下意识地抵触。此刻的她一心只期盼着傅衍舟快点过来，带她离开。
“我是李兴睿，以前和你一个——”
“阿余。”
提高了音量的熟悉声音少了几分温润，无情地打断李兴睿的话，也成功地让江窈看到救世主般地回首。
本来坐在车里呼唤江窈的傅衍舟直接下车走到江窈的身边，肩膀靠得她极近。然后在确认江窈没有反感后，几乎要紧靠在一起，悄悄在背后抬起手臂，霸道独占意味浓烈。
在对面的李兴睿看来，傅衍舟几乎是十分亲昵地搂着江窈。
李兴睿从高中时就认识傅衍舟，今年刚考上今南大学的研究生就听说了这位年轻有为的桐今三甲医院知名医生傅衍舟，成为了今大的兼职代课老师。
如今的傅衍舟气质矜贵而外貌英俊，浑身散发着普通人高攀不上的气场，和高中时的时不时展露的怯弱截然不同。再加上名牌医院和名牌大学的职称加持，李兴睿以前在他面前的那些阴暗的优越感早就消失殆尽，转而被不由自主的自卑取代。
傅衍舟凝视着李兴睿，幽深的眸底不复温柔，满是危险的冷酷锐气。
江窈对人际交往中的感知早已变得迟钝，看不懂两个男人的暗自较劲，一心只放在刚才傅衍舟的那声‘阿余’上，熟悉温柔却又久违的亲切。
“这位同学，请问你有事吗？”傅衍舟的语气平静无波，却也没了平日的如沐春风。
“傅同学，你也不记得我了？我是——”
“这位同学。”傅衍舟打断他，似乎连听完他完整的话的耐心都不复存在，“首先我们对你完全没有印象。”
他用了‘我们’，自然地把自己和江窈拉在同一战线。
“其次，我们也不好奇你是谁。”
“然后，我目前在今南大学医学院任教。于情于理，下次还是称呼我为‘傅老师’吧。”
也没等李兴睿再作出反应，径自虚揽过一直没有作声的江窈离开。
剩呆愣的李兴睿在原地几乎要怀疑人生。
上了车，江窈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系好安全带后，视线一直忍不住的往驾驶位的傅衍舟方向瞟。
车子已经开动，傅衍舟视线一直注意着前方的道路状况，但江窈的炙热目光他实在忽略不了。
他轻笑一声：“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这句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可能江窈会毫不犹豫地觉得油腻。但是傅衍舟浅笑着问出，她只有一种被发现的羞涩。
她迅速跳开了视线，摸摸鼻子还是忍不住咕哝道：“就是觉得，你刚才好像有点不一样。”
“呵。”傅衍舟侧眸看了眼垂手搅弄着自己手指的女孩，不仅笑出声，“怎么不一样？”
“唔……”
江窈犹豫着究竟要不要说。
“怎么办，我的好奇心已经被勾起来了。”
“如果今天听不到你的答案，我估计今晚上觉都睡不着了。”
他似乎是在玩笑，但漫不经心间又在不声不息之间打消了江窈的顾虑。
江窈看着他雕刻般精致的侧脸，出声道：“你以前，从来不会打断别人讲话。”
这是江窈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地回忆以前，没有她想象中的不适和抗拒，反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怀念。
“好像也不会对别人那样说话。”那样没礼貌的话。
傅衍舟思虑许久，恰逢红灯车子停下。
他偏过头认真看向江窈沉吟道：“我刚才那样，让你讨厌了吗？”
江窈反应极快的下意识摇头。
虽然没有看懂，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傅衍舟的反常似乎是为了她。她不仅没有讨厌，反倒有一种不敢言说的反击的快感。
而且，她怎么会讨厌傅衍舟呢。
“虽然不一样，但是……”江窈眼神飘忽，“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绿灯亮起，傅衍舟重新发动车子。
薄唇勾出愉悦的弧度，低声回应：“我也觉得。”
“不过，”江窈挠挠头疑惑，“他还挺奇怪的。”
“嗯？”
“我们明明都不认识他唉，他还过来找我们说话。”
傅衍舟没立刻做出反应，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用力。眼睫轻微地颤动，江窈的话似是在他心里平静的湖面之上投下一颗惊雷。
然后在江窈因为他长时间的沉默而表达疑惑之前，勉强勾出一抹根本算不上好看的弧度：“是挺奇怪的。”
“我们不用理他。”
江窈点点头，没注意傅衍舟的反应。
虽然在傅衍舟面前，她并不会有反感的抵触情绪，但她的病症还是会让她对接下来的共进晚餐感到提前的焦虑。
接下来一路上两人也没再又交流，江窈一心都在思考着一会吃饭时需要避免尴尬而需要说的话题，倒也没太注意车里的寂静。
傅衍舟带她来到一家装修很精致干净的炒菜馆。虽然已经到了饭点，但是客人并不多。再加上老板是一个很温和的大叔，傅衍舟也专门选了偏为角落的小隔间，江窈全程都没有任何的紧张和不适。
江窈没来过这家餐馆，对着眼花缭乱的菜单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把决定权交给了傅衍舟。
点菜的步骤结束，江窈担心片刻后陷入的安静会令两人尴尬便即刻开启话题。
“我听枝枝说，你也在医科大总院工作。”
室内的空调温度偏高，傅衍舟脱下外套，露出里面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
闻言，正卷起袖口的动作一滞，转而看向她。
江窈本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傅衍舟的动作，虽然平常又普通，但是他做出来，举止间却处处透着贵气和优雅。和傅衍舟一对视，江窈就匆匆移开视线。
傅衍舟唇角翘起，温声回答：“是。”
“不过我和林暮枝不一个科室，我在心外科。我记得，她好像是在神经外科？”
江窈点点头。
她怕这个话题结束两人又无话可说，正苦想着新的话题，傅衍舟略显认真的话打断了她的神思。
“你刚才说我和以前不一样，我觉得…你好像也有点不太一样了。”
江窈瞳孔微微收缩，紧张的情绪在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将她包围。
他，察觉到她的不一样了么？
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里沉淀的自卑和怯懦，令她此刻完全不敢直视面前风光霁月、和她完全不一样的傅衍舟。
江窈慌得无所适从，几乎要夺门而出离开这里，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藏起来。
就像那些日子里的自己一样。
“以前你都会很认真的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现在好像…敷衍了很多。”
磁性温柔的声音像是柔软的棉花，一瞬间将她那些几乎要沸腾的阴暗情绪一扫而空。
江窈倏地抬起脸，眼角染上浅淡的绯色。
“什么？”
语气里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轻颤。
傅衍舟像是没看出她方才的不对劲，神情间还有些控诉她的委屈。
“能说一句绝对不说两句，能用字词也绝对不会说完整的一句话，能不说话就绝不会出声……好像在敷衍我一样。”
“江窈。”他眸底尽是认真，“你不愿意和我说话吗？”
江窈下意识地摇头，见到他敛眉又喏喏出声回答：“没有。”
“我没有不愿意和你说话。”
并且相反地，和傅衍舟说话让江窈有一种这些年来少有的放松感，偶尔还会让她短暂的忘记她自己的状况，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和傅衍舟一样，是个再为普通不过的正常人。
傅衍舟没作声，好像对她的回答并不是很满意。
江窈微微蹙眉，下定决心般：“我以后，会好好回答你的问题的。”
“傅衍舟。”
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是小猫的爪子挠的人心发痒。
“好。”
正好菜上得差不多，傅衍舟似乎心情颇好，偶尔夹菜给她江窈也丝毫没有反感。
江窈所设想的尴尬场面也并没有到来，傅衍舟就像是提前预算了她的所有预算，整个过程中侃侃而谈却并不会让人生厌，反倒是打开了江窈的话匣子一般，话也变得比平日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