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的餐厅就在露台边,餐桌台面上摆放着十个餐盘用具。餐桌又长又宽,刚好给他们九位聚集到这里的客人分配得当。所有人来到露台前,就这样给自己找到舒服的座位。
席助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更热情好客,美酒佳肴,宾客尽兴。在这个时候,他们达到了心灵欢快的阶段,灵魂超脱了躯壳,山庄的角落一片火热。
在场的每位客人逐渐在喝酒的过程中放松了下来,坐了一天的车又爬了山可真是疲惫透了。相互交谈时也自在了许多,喝完了的酒杯倾倒在桌面上,房间和家具变得越来越富丽堂皇。
窗户上的帘子被晚风吹动,淡雅的月光透了进来。
饮下几杯醇美的酒饮,席助脸上浮现酒意,说起话来比清醒时更添幽默风趣。唐歆巧对这些事对答如流。谌折和庄承奇津津有味地听席助将职场上的一些事。彭杉华和吴卓耿正交头接耳,拿着手机拍照留念。荣玉堂握着付梦双的手,忧心地观察她憔悴的脸,而付梦双半推半就地用手挡着。温韦在一旁喝着闷酒,时不时把目光投向窗外平静的海平面。裴咛则在窗边听着,借着酒杯遮挡面部表情,偶尔抬起头来扫一眼,观察在座的人。
酒足饭饱过后,一行人依靠着厚实的椅子,借着餐桌上摇曳的暖黄色烛光,轻松的氛围像一片浪涌,从餐桌流向他们的心田,变得忘乎所以,就像是饱餐美酒而微醺半醉。
在缓神的时候,裴咛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不能忘记自己的真实目的。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为自己的耐心而感到自豪,她自觉没有人任何一个连环杀人案的幸存者能像自己这样,为了查明真相而潜伏多年,每次找到一条新的线索,都感觉距离真相是那么近。
但是这次的邀请,她对此一无所知,好像她还不曾接触到真相的薄膜。
裴咛的内心深处因为这次的聚会而搅得焦虑不安。
对席助这位总裁,在她心中几乎没有任何的印象,也没有考虑过会是所有事件的真凶。在此之前,在场的人数还没有巧合到刚好十位,她还能勉强安慰自己与那些连环案无关,但随着人数的凑巧,恐慌也就随之涌生,使她不得不面临即将到来的危险。
但这份危险好像是蜷伏了起来,躲在一个更为阴暗的角落里面,还是模糊隐约的,几乎还没有觉醒。
这座山庄的主人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扫向了桌子中央的花瓶,旁边摆放着十个洋娃娃。明明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却总让人感到一丝沉闷的诡异,那几双娃娃的眼睛仿佛透过棉布注视着他们,以上帝视角观测着所有人的表情。
“这玩意儿是为你们准备的。”席助忽然说道。
而被娃娃吸引了的几个人打了个颤回过头来,仓促地扫了一眼席助的脸,又很快将目光重新投到了娃娃身上。
“很可爱。”彭杉华凑上前去,眯着双眼清数娃娃,“一共有九个,对吗?”
“十个。正好十个。”吴卓耿接着话说。
温韦在心中咕哝:只有九个客人却准备了十个娃娃,这是把自己也算了上去吗,这个席助可真有趣,做起事来总能和他那个死去多年的弟弟如此相似。这种行为让席助更加引人注目,很快就被他列进了怪胎的行列之中。
“真有意思。席大老板还给我们准备了惊喜。我看这就是那首诗里的十个游戏者。我的房间里有个玻璃瓶,里面就写着一首诗。”一脸高兴的彭杉华朝着大家说道,脸庞因为酒气的问题而泛着醺出来的红。她拿起面前的娃娃,捏了几下,又随手摆回了桌上。
荣玉堂也正巧有太多的疑惑想要说明,却始终找不到好的时机,有人起了个开头,也就热情地附和上去:“没错,我的房间也有。”
紧接着,其他人也又惊又喜地说自己也看到了那首诗。
裴咛看着一句句重复的话语,又抿了一口酒,心中嘟囔着:一群毫无防备的人,稍不留神就踩进了别人早已准备好的陷阱里,他们还不知道即将要面临的是怎样的残忍,还在戏谑着大家的相似之处。
通往露台的走廊倾泻着月光,两扇落地窗的旁边是被风卷起来的窗帘,除了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就只有窗帘每回落到地上的啪哒声。
客厅里的摆钟敲点了,打点的声音使他们颤抖,对他们精神上的震撼比对神经的更厉害。沉默在他们之间游荡,以致没有一个人主动接话。
打点的声音并不大,席助却依然因为这个焦急不宁,动荡不安,好像忽然之间染上了一种病。他不时地看向客厅摆钟上的指针,它老是慢慢地用不变的速度走向下一秒。
他打不定主意,想着那封给自己留下的邀请信就觉得十分可笑,可又忍不住猜想,万一是真的呢?写信的人真的知道弟弟出事的真相呢?总之——就算是将所有人拖了进来,也是这些人罪有应得。
“不如玩个游戏吧?”
席助好像打开了一扇门,用一种不容置喙却又奇怪的诡计等待着这些人上当。而当他真的抛开一切顾虑做到这件事的时候,心中的惶恐就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迫切的焦灼。
这钟实在是走得太慢了,或许他应该用手指把那扇玻璃推开,将指针拨到它应该走到的数字上去。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席助禁不住哂笑自己这种愚蠢的、非理性的稚气,却继续追问下去:“我准备了一副游戏卡牌,以前听小淮说你们最喜欢玩了。”
这种做法显得他很奇怪,没有必要的样子,由于这个行为可能引起之后的种种复杂的结果,作为年长他们的长辈,他不应该继续,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如就这么放纵下去。
这是真的,他需要知道真相,一种深刻的、迫切的、放不下的需要。小淮出了事故之后,他一直自责不已,为此不惜任何代价,他都必须这么做。
原谅他吧。他心想着。
可他的思想里没有感到愧疚,在感官里也没有恐惧,在灵魂里也没有幻想。但假使他不这么做,他将十分痛苦。
对于席助的提议,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同意了。
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身份,更多的是,这或许就能明白今天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因此,即便是深知有陷阱,他们也不得不笑着配合,暗自祈祷自己心里的那些小秘密不要暴露出来。
十个人从餐厅辗转来到客厅。
地毯很宽大,他们直接坐了下来,看着席助从茶几的下方抽出来一盒游戏卡牌,上面的字样震动着每个人的心声,仿佛一下子就将时间扯回了五年前的那场聚会。
就在此时,客厅外某个地方响起一个声音。
庄承奇第一个反应过来,奔回餐厅,看着掉在地上的娃娃,吓得面白如纸。一个娃娃从餐桌边缘落下去,带动了旁边的烛台,落地的瞬间,娃娃的身体恰好穿过烛台的尖刺——这令他感到一丝诡异,和这地方一样说不上来的奇怪。
将娃娃捡起来重新放回餐桌,庄承奇回到客厅暗自嘲笑自己的疑神疑鬼,回应着大家好奇的目光说道:“没什么,娃娃掉了。”
“谁还要喝酒的?我顺便拿了玛格丽特酒。”庄承奇把几个酒瓶放到茶几上,看着大家醉醺醺的样子,也忍不住沉沦。刚才一定是凑巧,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灵异的事情,都怪这鬼地方让他也变得神神叨叨起来。
“这已经是第四瓶了——我可喝不下去了。”温韦摆着手拒绝,靠在沙发上。
庄承奇拍着他的肩膀取笑:“别呀,当年你可是把所有人都干倒的,如今怎么弱成这样了。玩游戏不喝酒怎么能尽兴呢。”
席助也附和着:“喝吧,喝吧,地下酒库里还有很多,不用担心。”
几位女士们看着他们闹作一团,无奈地感慨着他们怎么做到喝了酒就变成好兄弟的。而她们也没闲着,把卡牌的盒子拆开,将这些崭新的卡牌拿了出来。
“没想到过去五年了,我们还在玩这个小孩子的把戏。”唐歆巧哼唧着,她也醉得不轻,说话的时候还吐着酒气。
“这可不是小孩的把戏。”席助闻言拎着酒瓶倚着茶几,看向她们几位女士,在烛光的照耀下,他瘦削的脸庞看上去更加英俊了,那张和席淮有七八分相似的脸让他们恍惚了一下。
紧接着席助指着卡牌笑着说道:“这可是我专门找人定制的——符合每一个人的问题和冒险。当然,我想你们应该不想错过了解朋友内心秘密的好机会,或是让他们做有趣的事情。”
放在之前,他们就该警惕起来,可是他们都喝醉了,只是隐约感到心中有灼热感。完全没有察觉到世界已经出现了豁口,从头顶向脚底蔓延,说不定在某个时刻就会坍塌。而黑暗的浪潮随着山庄外的海浪席卷而来,仿佛一个起伏不定的影子。
“听起来可真带劲儿。”吴卓耿早就蠢蠢欲动。
所有人里面就属他最爱玩,刚才也是他喝得最多,此刻估计眼冒金星找不着东南西北了。但丝毫不影响他对席助这番话的兴趣,而席助正缺有人配合呢。
“没错没错。”席助推开茶几上的摆件,哗啦啦地倒了一地,不过作为主人都不介意,其他人就更加不在意了,他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桌上的卡牌,对接下来的游戏满是期待。
印着‘真心话,大冒险’的纸盒也被随意地踢到了角落,没有人注意到美好的体面即将幻灭,无数相互矛盾的问题将会出现,而所有人都将会变得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