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胜胜怔在原地，缓缓转过身来，“开始什么？”她说得那么灵魂出窍，仿佛这个在动的身体不是她的，“我需要重新开始什么？”
“感情。”夜色里于牧维说得坚定，“这么多年你又何必念念不忘一直在等他？”
念念不忘？
呵。
陆胜胜感到嘴角微微扯动，“我确实念念不忘，因为我们没有分手，他还是我的男朋友。前一天好好的，第二天就消失的男朋友，我被丢在游乐场不知道下一步走向哪里，幽魂般的未知才是最痛苦的”
于牧维想要再说些什么，陆胜胜伸出手打住。
“这么多年了我家里人和我的好朋友都不劝我这件事了，你还是第一个，这感觉我还挺怀念的。”陆胜胜笑了笑。
怀念一开始，他们劝她，而那时候离最后一次见到蒋万然比现在要近。
“胜胜，你已经实现了你读书时的人生愿望，你拥有了你最想要的，也正在做让你骄傲的事情。”于牧维走近她，他还想再劝劝她。
他私心地想让她走向自己。
“是的我现在拥有这些，我实现我的人生价值，我在这么前端的领域！可是对我来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陆胜胜抬起头怒视他，“我最爱的人不在我身边！我最期待分享这一切的人不在我身边！是，你可以说我不清醒，说我满脑子都是没用的爱！没错就是这样！我感受过会刻在我墓碑上的爱情，你让我怎么活着走的出来！”
陆胜胜大口喘着气，眼睛毫不畏惧地瞪着眼前的人，即使他高了她快一个头，“于牧维你知道吗？我真的很不愿意谈这些，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想得足够明白。你认为能劝到我的观点我都想到过，这件事，根本没有什么劝不劝，我决定好的其他话都不会听。”
于牧维想要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伸出手要干什么？
拉她？
抱她？
你凭什么呢？
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对不起。”于牧维轻声说到，“对不起胜胜，我说的太多了。”
“没什么。”因为晚上和康祺源的谈话，陆胜胜对这些事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她知道蒋万然和自己在一起活着，即使现在没在她身边，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你们俩站门口干嘛呢？”
两人循声望去，是院里的同事，正拉着自己的女朋友回家。“今天晚上换门卫了？”男同事又走近两人，手上还提着女朋友的包。
“换谁了？”陆胜胜先问。
“你俩啊，不然站这儿干嘛？”
陆胜胜无语地闭上嘴，于牧维也是同样的表情。“回去吧？”陆胜胜说到，于牧维点点头。
电梯里的两人没有说话，看着陆胜胜离开的背影，于牧维想要说什么，嘴巴却被涂了胶水一样一句都说不出来。
打开房门，楼道暖色的灯光和屋内的黑暗鲜明对比着。
于牧维站在门框上，背对着灯光，像被拉了发条，卡在那里无论如何迈不出一步。
还是迈了进去。
房间没有开灯，门还开着，玄关处是不规则的四边形亮光。
于牧维打开冰箱门，好像花了他今天所有的力气。
知心朋友劝说的话重复盘旋在他的耳边，似阵阵耳鸣萦绕他拿酒瓶的动作，“我跟你说过，不要跟她一起等！”
“于牧维你这样最后能得到什么？”
“你就这么等吧！你是全天下最傻最笨最白费力气的人！”
“陆胜胜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追不到这个就去追下一个不好吗？非要和她在一起？”
“于牧维你浪费时间的行为一定会让你后悔，你到时候会恨死你自己的！”
全部都是奋力的骂声，
身边关系最好的两个朋友都劝过他，他却说出：“我和陆胜胜一样都在守着一个人等，这样看是不是还挺配的？”
那两个好朋友怎么说的来着？
“配个鸡毛掸子！”
对。
盯着开门的地方看了好久，终于挪步过去用尽最后的力气关上。
于牧维倒在沙发上喝酒，最后一口洒了一脸，鼻腔里的刺激让他瞬间坐起来剧烈咳嗽。
慢慢平息下来，于牧维整个手掩面靠在沙发上放松。
他想告诉她，他默默喜欢了她好多年。
可是他完全没有胜算。
一开始他以为陆胜胜会和其他人一样，等一个人那么多年这件事听起来像个笑话，可她就是做到了。
为什么不能让他在她身边呢？
为什么？
这些年帮助她的一直都是他啊！
可是陆胜胜不喜欢他。
最好不要让他见到蒋万然，他一定会嫉妒地上去揍他一拳，嘴上还要说：“你凭什么让陆胜胜等你那么多年？”
西北某地研究所。
蒋万然在走廊焦虑地握着自己的申请书，这一个星期已经跑来四次了。
他本以为康祺源离开是个开始，他也可以后脚跟着离开，可是他还是不允许外出，更别提回家了。
“蒋万然。”门打开，里面的声音叫他。
蒋万然迅速起身进去，关上门又坐在那人的对面。
所长还是一脸严肃，似乎还有对他的无奈。他看着蒋万然，摇摇头叹了口气，“把东西给我吧。”
蒋万然迟疑一秒，把申请交了上去。
“所长…”东西多被翻阅一次，他的担心更深一分，“所长，这个星期我已经来了四次了。所有的流程我都拿到了，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呢？”
所长没有回答，房间落针可闻。
“所长…”蒋万然有些着急，“我们家的所有东西我都提交了，所有的保证我都签字画押，我觉得不能区别对待…”
所长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着蒋万然，他知道他说的是康祺源。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蒋万然有些心虚，但还是保持着坐正的姿态，他今天必须要个说法。“我申请离开西北，回到家里去，成为一个自由的人。”他一字一句地说。
所长放下手里的一沓资料，“蒋万然，你这样的人后半生已经没有自由可言了。”
蒋万然不意外，从他加入这个任务开始就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多少都会活在监控里，他不在乎，也没打算再出国，他说的自由是回到以前，出国前他的人生。
“我不会离境，也不会与国外的人员过密交往，我只想回家…”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听所长的语气，他今天大概又拿不到许可了。
“蒋万然…”他又听见所长的一声叹息。
“所长，我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我希望上级能用我的申请通过来奖励我。”蒋万然最后一次挣扎，如果真的不通过，他没有办法也不会真的就在这里大闹。
可是他真的不想让她继续遥遥无期地等待。
“有什么放不下需要你急着回去的吗？”
“当然。”蒋万然看着所长的眼睛，仿佛那是一面能看到所思之物的湖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让自己急着回家的原因。”
“哦？”所长放松地靠在椅子上，脸染上些笑意，“我倒想听听你说，你的原因是什么？”
“我的未婚妻。”
所长的笑更浓了，“你确定她现在还是你的未婚妻吗？”
“确定。”
所长的表情片刻凝固又恢复，他笑着说：“你前几日和家里人打电话他们这样说的吗？”
蒋万然坚定地点头。
在听到蒋恒一告诉他：“陆胜胜一直都在等你。”的瞬间他像灵魂瞬间被摄取一样看不清脚下的地面，连忙抓住身边的椅子。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尽管一开始他就相信，只是得到证实的那一刻他仍感觉那么不真实，要见到陆胜胜才算他也成为真实的。
所长没有说话，他拿起材料又翻了几下，蒋万然感觉他应该什么都没看进去。
“蒋万然，你的眼睛不错。这么多年都没戴上眼镜。”所长开玩笑道：“你看看布尔汉，还有小邵，一个个最后都挂上眼镜了。”资料被所长整理好，“你等我的答复吧。”
蒋万然不想等了，他把凳子又往前拉了一步，“所长，我真的很着急…”
“着急？也是，你这年龄也该急着结婚了。”所长站起来，“那你说…”
“明天，明天早上。”蒋万然迫不及待地站起来，眼里炯炯有光。
所长没有立刻回答，这个当年被他亲自选进来的年轻人仍然像七年前他见到的那样意气风发，西北的荒漠实现他所有的信仰也没有掩盖他本性的光辉。
“好，明天早上给你答复。”
“谢谢所长！”蒋万然深鞠躬，嘴角是压不下去的笑。
所长摆摆手，“行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
“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好了。”
看蒋万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所长大笑出声，“这么猴急回去见老婆啊！好吧好吧！”
蒋万然后退两步准备出去，“蒋万然。”所长在背后叫住他，“你的眼睛真的很不错。”
浅淡的黄昏里，蒋万然觉得所长这句话不止这一个意思，他语气里的怀念大概想对他倾诉什么，但等了两秒所长没有说话，他只好关上门走了出去。
关上门蒋万然想要跳起来大声呼喊，可这里常年压抑的氛围早已经让他的双脚不能自由离开地面。
“万然！你可以回家了吗？”布尔汗激动地抓住蒋万然的肩膀。
“布尔汗！”蒋万然兴奋地抱住他，“所长让我回去等消息，每天早上给我答复！”看到布尔汗有些犹豫的表情，蒋万然立马补充说：“他说让我今晚回去收拾东西了，我想这一次一定是好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