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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1 / 1)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公司大部分的项目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加班的人并不多。开放式的办公区里灯已经关了大半,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区域还有光亮。

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很容易让人沉浸在某一种思绪中无法自拔。

南秋看着手机上自己给霍承发的那几句语气生硬的话,有些后悔,可是已经过了消息撤回的时限。

而那一句“姐姐”,让她被迫回忆起小时候在得知父母离婚、妈妈和自己将无家可归时,父亲潘恒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走之前把你房间收拾干净,你当姐姐啦,房间要让给弟弟住,知道吗?”

妈妈的来电打破了办公室的这片静寂,也将她从回忆的黑洞里拽回现实。

她定了定神,接起电话:“喂,妈,怎么啦?”

妈妈的声音一如往常:“小秋,下班了吗?我看天气预报说最近北京降温了,你没感冒吧?千万注意保暖啊。”

“放心吧妈,你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的。你外婆最近有点感冒,还老念叨你呢,总问我,小秋什么时候回来。”

南秋急得赶紧问外婆身体情况,得知没什么大问题后,才放下心来回答春节放假的事情:“我年前还要忙一阵儿,最近已经在抢票啦,妈,你和外婆放心吧,我肯定尽早回去!”

“行,那没什么事你就赶紧忙吧,忙完早点下班休息,别太累,身体最重要!”妈妈在电话那头不放心地嘱咐道。

“嗯,这就准备下班了。哦对了,最近……潘恒没找你借钱吧?”

“没有啊,怎么突然问起他?他又找你借钱了?”妈妈语气忽然凝重起来。

“他没找我。”南秋放下心来,“妈,等过了年,你来北京陪我一起看看房子吧,如果有合适的,我想早点买了,接您和外婆过来住。”

自打小时候跟着妈妈被迫搬离那个曾经属于过自己的、幸福的家以后,南秋就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跟妈妈一起住。

正是为了这个目标,她大学期间拿奖学金的同时,还打了很多份工;上班以后更拼,努力工作,涨工资、拿奖金,生活上能省则省。所以,在她27岁,也就是毕业五年缴足社保之后,就开始观望在北京买房的机会。

只是那时自己的存款只刚刚够在五环外首付一套面积最小的开间,她想要的,至少是可以让妈妈和外婆也住进来的那种房子。

挂了电话之后,钱和房子的事情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算了,不想了,先下班吧,再不走该打不到车了,难得陈昭宇发话今天可以报销。

她看了一眼手机,不知不觉都快八点了,解锁后手机界面还停留在跟霍承的微信对话框。

她心里默默抱歉一秒,又审视了一次自己说的话。

好像、应该、也许不会引起什么误会吧?为了避免越描越黑,她没再多做解释,打开了打车软件准备叫车。

忽然跳出来的语音电话挡住了她要呼叫出租车的动作。

是霍承。

不是说下班时间不谈工作吗?怎么这会儿给我打电话?

南秋做了一番心理建设,重新坐回工位后才按下接听键,打算随时迎接加班。

“喂,霍组长。”

“南秋,你还在公司吗?”

电话里很安静,那么他肯定不是在公司,也没在外面,可能已经回家了。

呵,果然。

如果没猜错的话,对方接着就会问“你手边有电脑吗?”

南秋等了几秒,见对方居然没问后半句,于是回答道:“我在公司。霍组长是有什么急事吗?方案我今天会加班修改,明天争取早些给你。”

潜台词就是:听到了吗,我现在在忙着干活儿,如果不是要紧的事情,请不要打扰我的加班,不然明天的方案给不了,到时候别怪我。

“明天给不了就后天再给。别加班了,下楼吧。”

电话中伴随着他声音的,还有一记响亮的好像在关车门的声音。

南秋懵了。什么意思?这个点儿了还得出外勤?

还是直接来公司抓人?有没有人性啊?

“不是,霍组长,到底什么事?是有什么临时任务吗?”

“没有啊。”他说得理所当然,“我只是碰巧路过,提醒一下——你该下 班啦 !”

“……”

南秋本来准备了一肚子反驳的话,比如“这个事今天真做不了,春节和情人节的方案更急一点”,或者“那如果这样的话,方案只能是延后一点交了,大家真的忙不开”,又或者“霍组长,这种突发情况我们是得按照专项来收费的,很贵的”,诸如此类。

可听到霍承的话,她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下来吧,我等你。”霍承的声音明亮而雀跃,“姐……咳咳,南秋小姐,请不要让我等太久。外面真的超冷喔……”

南秋挂了电话,眉眼间流露出疑惑,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

她快速收拾好东西,穿好外套,离开办公区走向电梯间时,甚至不自觉地跑了两步。

可能是第一次被甲方通知不用加班的感觉太美妙了?

南秋只能这样解释自己现在莫名涌上的愉悦情绪。

她从写字楼的大门走出,舒适的暖空气瞬间离自己而去,掺杂着小雪花的湿润冷风迎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将大衣的领子紧了紧,把下半张脸埋在厚厚的羊绒围巾里。

当眼睛突然遇到冷空气的时候,会有一层眼泪涌起。

南秋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她从大门出来之后,只下了五六级台阶到地面,还没走到马路边,就已经被“冻哭了”。

路灯昏黄,北风呜咽。

在南秋被冷风吹着、被热泪映着的模糊视线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层柔光向自己这边走来。

“太冷了,走,先进车里。”

她伸手快速擦了擦眼泪,确认是霍承后松了口气。

霍承见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顿时有些心慌:“啊?怎么还哭了?我真的不是找你加班!我发誓!我就是顺路正好到这儿了,你别哭,先进车里好不好?千万别着凉!”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车。

风太大,他伸手想将她护在怀里,又觉得以两人目前的关系来看,这么做并不妥。

于是,伸了一半的手只好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没哭,冻得。”

南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路边停了一辆白色宝马320,顿时有些疑惑:“你打车?还是你的车?你怎么知道我公司在这儿?”

“借的!我一会儿要去还,对,就是上次海底捞那个喝多的朋友,这是他家保姆的车,嗯。”霍承被问得突然,只好随便编了这么一个理由,总不能直接承认这是自家的买菜车吧!自己现在的人设可是月薪几千块的小白领。

可说完他就有些后悔,又错过了一个跟她坦白自己身份的机会。下次吧,总有合适机会的。

给保姆都配一个宝马三系……自己还不如辞职去当保姆好了。

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站在原地没动:“你朋友家的车,借给你干嘛?”

“他说他家保姆休假了,最近天气也不好,怕我上班不顺利,就让我随便开。真的!”霍承说得煞有介事,“好啦,走吧,你衣服这么薄,这样站着多冷啊,女孩子很容易着凉的。”

南秋不明白他干嘛总强调“女孩子”,在这种语境下,他这么说总显得两人关系异常亲昵。在她的印象中,被别人当面称作“女孩子”还是高中时候的事情,连大学期间交往的男友也没这么说过——那人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你一女的”。

霍承向前走了几步,又扭回头向她伸出手,示意她快跟上来:“这会儿应该不好打车,我正好顺路送你回去,真的顺路。”

“等等。”南秋跟着他走了两步之后停住了,“虽然你是我的甲方,我知道你的社会身份,但是我们今天只是第二次见面,我不能保证你不是坏人。所以没有第三方目击者的情况下,我随便上了你的车,如果发生什么意外……”

霍承站着听她认真分析,忽然笑了:“姐姐,你好可爱。”

南秋有些恍惚,他长长的睫毛上落了几片雪花,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那几片雪花在眨眼间不知是被风吹走,还是被他融化。

她想努力看清楚他这双深邃的眼眸下,到底藏着什么心思,是真诚还是讽刺?可总觉得视线不那么清晰。

可能是下雪天有雾,也可能是自己太久没吃东西低血糖了,反应有些迟钝。

“你在说什么?别叫我姐——”

她话音还没落,他就抢先回答道:“我发誓,我肯定不是坏人。”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钱包和证件,“我的身份证、银行卡都在里面,还有驾驶证,给你。”

他还特意把身份证从钱包里抽了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南秋只犹豫了片刻,便立马伸手接过,昏暗的路灯下她看到那张写着“姓名:霍承”的身份证上,一张脸帅得真切。

“等我送你到目的地,你再还给我。如果在路上发现我是坏人,那就直接把我的钱包和证件都丢掉。或者你现在拍照给你的朋友看,说你正跟这个人呆在一起,如果没有及时报平安,就让你的朋友报警抓我,这样可以放心吗?”他微微欠身,跟她面对面认真说到。

她终于将那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眼神里藏不住的是属于少年的真诚和炙热,让人在这寒冷的天气里莫名觉得心安。

“好。”见他说出来自己所有的疑虑,她也答应得爽快。不就是个小男孩么,还能把自己吃了?

她把他的钱包和证件攥在手里,不再看他,径直向那辆车走去。

关上车门的一刹那,像是钻进了一个躲避风雪的港湾,她长舒了一口气。

“吃饭了吗?”霍承系着安全带,车里的空间对于他瘦长的身躯来说还是有些过于拥挤了。

“没有。”

“正好,我也没吃饭。想吃什么?”

“你不是要去还车吗?”

“他又不着急用。还车也得先吃饭呀。想吃火锅吗?或者别的什么?我请你~”

“不了,我直接回家吧。”南秋看着窗外,雪下得又大了些。

“你住哪儿?”霍承把自己手机递给她,“直接输个地址吧,我送你回去,如果沿路有遇到想吃的,我们就随时停车?”

南秋转回头看他,没想到这小子还挺绅士。她在他手机上输入一个小区名称:“这里。谢谢霍组长。”

他拿过手机,一脸得逞的笑容:“哇,这下我知道姐姐住在哪里咯。你这会儿不怕我是坏人?不怕我去你家蹲守?”

南秋看他样子好笑,话说得有些幼稚但并不讨厌。

“切。那你应该蹲不到了,被你知道地址,我第二天就搬家。”她在车里暖风的烘烤下,人渐渐放松下来,语气也懒洋洋的。

“干嘛,这么怕我找到你吗?”

“对啊,怕你追到我家,让我加班。”她脸上带了些笑容,“我可不想噩梦成真。”

“哇,你还梦到过我?”霍承开着车,嘴也不闲着,语气还带了些兴奋,“什么时候的事情?”

南秋想,这小子怎么总是抓错重点呢?

“没有。我是梦到过赵建山带着汤仔上门催我要方案,还要出一篇有深度有内涵的稿子,同时要给他找20家媒体,并跟我说这些都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不然就把我家拆了。”她说出来觉得有点荒谬,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跟自己的甲方,说自己梦到过他的领导,怪怪的。

“很离谱吧?怎么会有人做梦都是工作的东西呢。”她自嘲地笑了笑,侧过脸看了看正在目视前方专心开车的霍承,“不过你作为甲方,遇到我这样的应该很开心。”

“姐姐,”他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那段时间一定是压力太大了。”

他语气认真又温柔,让南秋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这个人不是在工作中掌握话语权的甲方,而是一个,朋友?

其实说起来,跟甲方搞好关系,南秋再擅长不过了。

比如对方是个爱追星的小姑娘,那夸她偶像一定是能博好感的,如果能搞到偶像的演出、演唱会门票,那更能把关系处得牢不可破。这一点也适用于客户家里有孩子在追星的情况。

如果对方是年纪差不多的男生,那就软硬兼施,可以在紧急时刻适当替他做些工作,为他省出时间跟女朋友约会;但也得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坚决推脱,对方多半碍于面子不会太为难。

如果对方是个搞事业的女强人,那直接了当跟她谈工作就没什么问题,偶尔在投资、健身、护肤、养生领域找点共同话题,也不是难事。

如果对方是个中年男领导,那就更好办了,摆出一副需要指点的姿态,让他有机会展现自己的“博学多识”,再时不时肯定一下他的决策眼光,基本就会成为对方心中的优质乙方了。

……

诸如此类。

她在职场中有一套完整的行为逻辑体系,根据对方的年龄、地位、性格、兴趣爱好,可以给出不同的应对方式。

总的来说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戴着讨喜的面具,做一个被人信任、随叫随到、处理麻烦的工具人。

那霍承是怎么样的呢?

按理来说,这种毕业后刚工作的小孩,相处起来应该毫不费力,他们处在从学校向职场身份的转换中,忙着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大人,而这个时候通常都会有公司的前辈带领着他成长,自己作为合作的乙方,只需要简单配合就好。

但霍承似乎并不是这样。他身上没有那种面对陌生职场的胆怯,也没有想要积极融入“大人世界”的踊跃,更没有自己空降成组长的心虚。

包括他在工作之外跟自己说话时,虽然总是不合时宜地喊“姐姐”,但也没有让人觉得他处在关系的弱势方,而更像是一种同龄人的交流。

“压力大的时候就容易做噩梦的。”他又补充道。

“可能是吧。”

南秋轻声答了一句,低头看了看自己攥在手里的霍承的身份证,目光扫过出生日期那一行……居然是“2”字开头?

“我天!你是00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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