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青虽是用的建议的口吻，但口气却是毋庸置疑。
小小的包厢更显压抑，沈慕青说完这句便沉默，不再过多解释。
郝梁环视一圈，众人脸色各异，却无人提问。
她只得扭头，用眼神向星启求助。
星启接收到她的视线，只是挑挑眉，满眼兴味。眼神游离在沈慕青和姜钰茗之间，唇线紧闭，嘴角勾起，宛若看戏般耐心地沉默着。
姜钰茗正犹豫着如何开口，身后传来老胡和徐猴细碎压低的讨论声。
老胡：“我没听错吧？”
徐猴：“不是，组长的创意，沈慕青还真是说拒就拒了？”
老胡：“上面人的想法，我们怎么猜的透。”
徐猴：“你不是说组长和沈慕青关系好着嘛？”
老胡：“鬼知道，做这么久方案，就一句话否了。”
姜钰茗拧紧手指，沈慕青却没将视线投向她，而是望向郝梁：“那我们就定方案二？”
郝梁：“方案二……也挺好，不管是前期时间投入上，还是后期编辑来说，成本都更低。那我们就按照方案二执行。”
沈慕青“嗯”了声，起身离场。苏雅云见状忙站起，紧随其后，也出去了。
星启拍拍姜钰茗的肩膀，她回头，星启语气轻松道：“内容被改是常有的事，别往心里去。”
这一刻，姜钰茗才像是在水底憋了很多的气，终于冲破了水面，猛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她勉强笑道：“没事的，正常。”
星启似乎是还想说什么，郝梁拍了拍他，说是有事和他确认，星启便朝姜钰茗安慰一笑，随着郝梁坐到远处的沙发上去了。
徐猴这才找到机会凑上来，语气不满：“不是，组长，刚才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们做了这么久方案，老板一句话就给否了？也不用给个理由？”
老胡：“我还是觉得方案一好。”
徐猴：“可惜你不是组长，没有发言权。”
小戴瘪了瘪，终是忍不住开口：“刚才明明你们也可以提问，为什么刚才不敢问沈老师，现在来逼问师父呢？”
徐猴从鼻腔深处“哼”了声，道：“组长都不争取，我们插什么嘴？”
小戴：“你……”
“抱歉，让大家白忙一场。”姜钰茗深吸口气道：“去忙吧。下午要开始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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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戏是沈慕青和苏雅云的对手戏。现场人流如织，各自准备着，忙碌而有序。
苏雅云在身后不远处，随沈慕青朝太阳伞下的休息处走去。两人的休息椅挨着放在一块。
小路已在那儿等着，见二人出现在片场，撑伞过来接上沈慕青。
苏雅云加快两步，与他并行，似是不经意问道：“沈老师，是不喜欢刚刚那个创意？”
沈慕青瞥了她眼，浅浅道：“喜欢。”
“那……为什么……”
沈慕青站定，目光从上至下落在她身上，语气冰冷，没有波澜，“你好奇？”
“也、也不是，”苏雅云拿不准怎么说，“只是见大家都很支持那个方案，而且星启老师还特意说了是姜老师的创意……以为你一定也会支持。”
沈慕青未答，继续向前走。
苏雅云跟上，“说起来，星启老师和姜老师关系很好呢，之前不仅一起吃饭，我听郝梁老师说，这个方案星启也帮了姜老师不少。”
“你很关注他们俩？”沈慕青走到座位，转身坐下。
苏雅云也随之坐在他身边，微微倾身过去，柔声道：“也没有啊，就是很羡慕他们，虽然刚认识不久，但关系这么好。不像我，在剧组也没有熟识的人。”
见沈慕青闭目养神不回应了，她又道：“而且我听说，姜老师为这次的创意准备了很久，昨晚还熬夜到两点来着。”
“现在方案过不了，应该会伤心吧。”
“不过没关系，星启老师肯定会安慰她的。”
说着，靠回了自己座椅上。
半晌，沈慕青微睁开眼，双眼微眯，望向她，半是疑惑半是嘲，“你这么关心姜钰茗？她熬夜你都知道？”
苏雅云愣住，不知他是何意。
“你这是，喜欢姜钰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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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机前两天工作量大，大家也都在适应工作流程，姜钰茗忙得脚不沾地。这是她第一次带团队做项目，一方面要顾好自己的作品产出，一方面还要指挥每个人各司其职，保证他们的产片。
小戴说是来跟她学习，现在反而成了她不可或缺的帮手。
而老胡和徐猴，在这次会议之后更加不乐意听她调摆，工作起来常常南辕北辙，各顾各的，最后搞得一团混乱。
这日，深夜收工，姜钰茗和小戴回到酒店，在酒店临时借来的器材室，揉着酸痛的脖子，收拾器材。
徐猴从外而来，把一张纸拍在桌上，质问道：“这个拍摄计划，是不是没更新？”
“这明明就是方案一的拍摄方案，我们不是定了方案二？”
姜钰茗瞥了眼桌上的纸，心平气和道：“没错，就按这个拍。”
“我们目前还没有放弃方案一，大家的照片都先拍着，备用。”
“这两天我会再想办法说服上面，采用这个方案。”
徐猴舌头顶了顶后槽牙，鼻子里哼出口粗气，语气不佳道：“备用？那如果你那方案最后还是没过，我们岂不是做无用功？”
“不会做无用功，即便最后还是没有采用方案一，这些剧照也会作为宣传材料放出去。”姜钰茗合上器材箱盖，抬眼看着他，眼中没有退缩，“而且你也不是第一天干这个工作，即便是最后有废片，也是很正常的。”
“是，我可以接受废片，”徐猴朝旁边呸了口，“但我不接受因为个没有经验的组长瞎指挥，而浪费时间，浪费体力。”
“你的能力不足，凭什么我们替你擦屁股？”
“有本事就拿下这个创意，再来指挥我们。”
“总之，”他用两只手指夹起那张纸，又轻轻丢下，眼见着它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而后落在姜钰茗脚边，“明天开始，我会按照方案二拍。组长。”
“组长”二字咬得重，像泄愤般，气息几乎喷到姜钰茗脸上。
语毕，他转身离场。
小戴在身边气得直跺脚，却又不知说什么安慰姜钰茗，只得选择闭嘴。
姜钰茗缓缓蹲下，捡起那张纸，而后坐在身后椅子上，抬头道：“小戴，今天很晚了，你先回房休息。”
小戴三步一回头走了，姜钰茗才拿出手机，心下烦闷不已，却不知可以和谁说。这时，星启发来了消息。
星启：【创意没被采纳，也别气馁。说不定沈慕青就是不想你太辛苦呢。】
姜钰茗犹豫了会，关闭了星启的对话框。将这几天的事儿发给了陆融融。
凌晨2点，陆融融的电话倒是很快过来了。
“怎么了？小姐妹，”她的声音听着有一丝得意，“和新婚老公闹别扭呢？”
“胡说，都是假的。”姜钰茗的声音听着有些没力气。
“我就说男人都不靠谱，尤其是关键时刻，只会掉链子。”
姜钰茗扁扁嘴，算是默认。
“不过，你当时为什么不马上提出质疑呢？”陆融融嘴里含含糊糊像是含着泡沫，“我刷牙呢，你听得清吧。”
“嗯，听得清，”姜钰茗心下有些委屈，但声音却依旧维持着爽朗，“我就是觉得我那创意真的挺好的，根本没想到他会一票否决。”
“大家都认可。”她强调道，“做出来，肯定能引起讨论。”
“因为你没想过他会否认，所以当他否决的时候，你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陆融融那头沉默了片刻，又道：“这么说，其实你压根就没想过他会否定，对不对？”
姜钰茗被她这一针见血的评论戳得有些刺痛，心里的某个角落的焦虑像是一个泡泡，突然被戳破了，有些尴尬。
虽然她准备的时候确实十分用心，查找了很多资料，也看了许多案例，方案做出来之后，她私下偷偷演练过许多次，尽可能完美地汇报这个创意。几乎是抱着十成的把握，才提交的想法。
被大多数参与人认可时，她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隐隐兴奋，几乎能看见自己马上要完成这样一个引以为傲的作品。
但她确实从来没有想过沈慕青会反对。
压根，一丝可能性都没有。
甚至潜意识里，早已把最后这次汇报当成了一个过场，走过便可执行。
“茗茗，”陆融融似是躺到了床上，声音懒了下来，半是安抚半是宽慰地问道：“其实，回来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已经习惯沈慕青处处对你好，或者说……”
“你开始习惯他的偏爱了？”
姜钰茗微微凝眉，却未能马上答话。
是这样吗？
“你仔细想想，你回国之后，他前前后后帮了你多少忙？”陆融融斟酌着措辞，“我这个闺蜜都时常自愧不如。”
“又是安排工作，又是嘘寒问暖，总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身边。”
“所以你会觉得，他永远都会是支持你的？”
陆融融每多说一句，空气便沉默一分，仿佛能听见窗外传来隐约的蝉鸣。
姜钰茗靠在床边的椅背上，仰头看着窗外闪烁的星河，眸子淡了下去，有些疲惫。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慢地点点头。又发现陆融融看不见，才轻“嗯”了声。
“你能猜到他是为什么拒绝你吗？”陆融融见她情绪低落，又追问。
“猜不到，可能因为是投资人，考虑成本吧。”
“那我觉得你应该问清楚，他为什么拒绝这个方案。”陆融融语带劝解，“这样，不论是因公，还是因私，你都能得个心安，不要因为他的拒绝而独自难过。”
姜钰茗又和她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陆融融确实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朋友，几句话就让她无所遁形。
她确实卑鄙地期待过，沈慕青绝不会拒绝自己的创意，既然他前期帮助了她这么多，又怎会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消失呢？
但陆融融又有些没说对。
她并不是为了他的拒绝而难过，而是因为发现了自己这些阴暗的想法而震惊。
震惊到当时在会议上听到他的反对时，一时之间失了语，找不到语言来质问他反对的理由，从而错过了时机。
她好像又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习惯他的支持和帮助了。
而他，或许又会像曾经那样，在她习惯之后，又在最需要他的时候，抽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