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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局(一)(1 / 1)

热……

痛……

半身仿佛被无数虫蚁啃噬般生出细细密密的痛楚,半身宛若置身岩浆般痛得人不住地咬紧牙关。

难以言表的痒痛沿四肢百骸流窜全身,好像要将整个人融化进一池苦水中。

连善闭着眼,浑身轻轻发颤,她紧咬牙关,生怕一不留心就泄露出呼痛。

她感觉自己仿佛正在做一个深沉的梦,但梦中情景人物却无法看清,眼前始终蒙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纱幔,遮挡了仅存的意识支撑下的双目,只能置身于铺天盖地的黑暗中,无力地摸索着边际。

从脚底集在头顶的疼痛仿佛汇聚了千斤重的力量,重得抬不起头,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力气,手指微微挪动半厘,就好像花费了全部的力气,累得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意识始终混沌不清,好像淹没在一汪深海里,浑浊的海水泛着浓腥将她整个包围起来,让她得不到喘息的余地。

有那么片刻,连善感到自己能听到耳边的声音,隐约听到似乎有人在她身旁胡乱奔走的脚步声,还有惊慌地骂声,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下一瞬,那声音便如潮水般从她身边褪去,她极力竖起耳朵去捕捉,却始终慢了一步,什么也听不见。

剩下的只有阒然无声的寂静,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自己。

困倦和清醒撕扯着连善的神经,她很快被痛醒了。

海浪没有带走炽热的痛觉,从丹田从涌出的热流时而沸腾时而冒出热气一阵儿一阵儿冲击着她的身体,让她不时眼皮抖动,试图挣破桎梏。

她隐约记得闻人拂玉倒下时的面孔,到了那般田地他居然还是笑着的,仿佛知道前因后果后对自己还余情未了。

又或者他生来一张菩萨面,天然三分笑意生脸上,是她周身乏力时眼花看错了。

连善朦朦胧胧地想,这也不能全然怪她。

毕竟一个炼虚境修者要在一日内除掉一个筑基境、两个化神境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其中一个都快化神境大圆满。

但她到底做到了,她本来没想今夜就动手的,她想一个个除掉,起码确保每个都在神魂湮灭后无处托生,可是被元鹤发觉了。

连善艰难地运转着丹田内的灵气,不让自己在烈火烹油般的痛苦里沉沦下去,这些年压制境界的痛苦比起眼前的痛只能说小巫见大巫,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

从前的种种散成了砂砾,捻都捻不起来,鼻尖灼热的呼吸驱散了些许混沌的睡意。

她的脑海里混乱的记忆交织在了一起,纱幔掀开一角:越子臻死不瞑目的恨意、闻人苓戛然而止的哭声,闻人拂玉最后的眼神,拖着残躯回宗的雨夜,拦在山道上密密麻麻看不见尽头的修者,麻木挥刀的手臂……一时间将她本就残存不多的清醒挤得满满当当。

痛到极致时,她没忍住轻唤了一声。

那一刻,她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可是……她隐约记得,自己不是死了的么?

流光被一寸寸震碎时在她的掌心,刀灵消散前还依稀是个孩子模样,牵着她的手微微发颤。

她仰首跪在泥泞的泥地上,跪在不知是谁的残肢断臂上,背后无数柄剑锋对准了丹府缓缓破碎的自己。

炼虚境修者的金丹自毁时溢出的灵力浮动能同时将修者自身变成法力接近化神境的法器,强大的威力能在荡平自身也能带走一波残余。

她应当是死了的,丹府撕裂时的痛还犹在上一刻,怎么没过一会儿,她又有了意识。而且丹府,连善费力地放出一抹神识内视,丹府已经在她身体里,除了比以前弱小,灵力空虚,环境也变得比从前干涸不少外,无论怎么看,都没看到一丝龟裂的痕迹。

难道是没死成?

不可能,从没听过自毁丹府后还能活下来的修者。

连善迷茫地思考着,却始终摸不着头绪。神志时而被黑漆漆的海水拖进不见光的深海,时而挣扎着游出海面喘一口气,冰冷的海水一重重没过她的头顶,炽热的高温却在不断地远去。

她抱着的浮木已经不见了,入目之处是满是白雾的海面,太阳正在升起,天要亮了。海面下沉,露出一线海岸线,海浪将她缓缓推上沙滩。

连善随波漂浮着,指尖忽然一阵轻颤,一丝熟悉而细弱的灵力沿着她的丹府缓缓流经周身筋脉,连善宛若一块海绵般立刻捕捉到了这一丝来源,身体宛若濒临渴死的植物接触到一丝水源般,下意识靠近灵力的源头汲取起来。灵力微弱,却汨汨不绝不断朝连善涌来,她几乎把整个人都贴到了灵力身上,唯恐漏下一丝。

被混沌浓雾笼罩着的沙滩上,一缕阳光刺破了浓雾,照拂在了连善身上,她被汗湿得衣裳逐渐被烤得微微干燥,整个人也好似被一阵暖流包围,手脚在灵力的滋润下有了几分力气。

连善把吸收来的灵力存进丹府,原本的灵府已经在高温长期的炙热下变得干裂,树木衰竭,遍地都是活物的尸体。

连善好像往丹府里移山造海拼凑天地万物生灵那般,不断往里面加注,丹府逐渐恢复了生机,树木破土而出,花鸟胡乱生长,生灵拖着松果回巢过冬,天上出现了温暖的太阳,满满当当的灵力几乎要溢出丹府——

“呼——”

连善喘着气,倏地从水面探出。

映入眼帘是一条窄窄的瀑布,白练从几丈高的山壁上垂直流下,发出哗哗的声响。

冰冷的水珠溅到她的头上脸上,激起一阵寒意。

连善打了个冷战,这才发觉自己正泡在离瀑布不远的水池里,天气似乎尚未转暖,水池里还残留着些许冰渣,池水冰凉刺骨。

连善不知在这里泡了多久,两条腿冻得都有点麻木了,手指僵得不能弯曲,衣裳湿漉漉地贴在背心,北风一吹,就一阵儿刺骨的冷。

她踉踉跄跄地爬上岸,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分明是死了的,就算没死透,离阶他们也绝不可能放过自己,他对闻人家忠心耿耿,怎么会任由自己逃脱呢?

连善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望着周遭的环境,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条瀑布,这个池子,无论怎么看,都是飞桕门后山那块儿她常常跑来独自打坐的地方。

难道她逃出来了?

连善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从距离飞桕门千里之遥的无相城掉到这个池子的,但寒风冷得她实在受不住了。

连善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准备给自己施诀烘干衣服。

就在她低头时,她突然发觉哪里不对。

她的手脚似乎短了不少。

她的修为从炼虚境退化到筑基境。

她此刻穿着的这身衣裳,绣着乌桕树的翠青罩衫,雪白交颈长衣,无论如何看,都像是是飞桕门服制的门服。

可飞桕门……在十一年前只剩下她一人后,这身门服就被连善一同埋进坟冢,再也没碰过。

这会儿怎么会套在自己身上?

连善心里闪过一个不太确信的念头,她快步走回池子前,把黏在脸颊边的湿发拨到耳后,仔细地盯着水中倒影。

倒影里女孩脸颊鼓鼓的,一团稚气,黑漆漆的杏眼一瞬不瞬盯着水面,平而直的眉骨给这张孩子气的脸增添了几分锐利。

是她从前的脸。

连善扶住身旁的树干,站起身。

她的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这些念头一团乱麻般搅得她的神识又涨又痛。

连善转过头,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跑。

就在这时,一只吃得脑满肥肠的胖头龟从天而降停在她面前,上面站着一个背着长刀的年轻女子。

女子凤眼长身,腰挎大刀,高高的马尾束在脑后,穿着飞桕门同式门服。

她跳下胖头龟,走到连善面前:“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

看一眼连善宛若落汤鸡的装束,女子没有露出太过诧异的表情,只是有些纳闷:这么冷的天,去冬泳?倒是蛮有兴致。

话音未落,她就被抱了个满怀。

“师母——”

连善像一只离巢的鸟儿般冲进御羽清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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