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我见多了连畜牲都不如的人。"
黑衣人闻言顿时僵在了原地，动作缓慢的转过身，将头上的帽子褪下，露出全容，苍颜白发，"这么快就认出我了？真不愧是我的孙女啊！"
她对上月不离那双清寒的眸子，“你怎么猜到是我的？”
月不离冷漠的看着她。
她得知娘亲病了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关心病情，而是问她娘亲没有回来是不是因为生病。后来知道娘亲的病需要冰中莲医治，也是极其犹豫的神色，好像压根不想让娘亲好起来。
“你看见我的时候，不是激动，而是害怕。”月不离寒声道，"我听师父说在风医谷谋害圣女是大罪，就算你是谷主也不行。"
月依曦觉得好笑，"是，确实是大罪。可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谋害了她呢？当初我只不过是给她下了一点点药，现在她不是还好好的吗？服用了冰中莲她就一点事都没有了啊。"
"一点点药？"月不离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戾之色，突然飞身而起，在月依曦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来到她面前，灰色的毒粉随之朝她的手背洒去。
她红袖轻扬，护住了冰中莲，未让它碰到毒粉。
"啊！!"
在毒粉碰上月依曦受伤手背的瞬间，她爆发出一声惨叫，接着便被月不离的掌风震到了温泉的另一边，狼狈跌地。
月不离退开几步，看见她这个样子，眼神冰冷至极，"这是什么毒？”
"你你……"月依曦撑地的手止不住的发抖，手背上的疼痛让她浑身发颤。她咬牙切齿的咬出一句话，"你娘就是这这么，这么教你对待自己外祖母的吗？"
"忘记告诉你了，我娘亲四年前就死了。"
闻言月依曦的脸色立马变的煞白，梦噫一般的重复月不离的话，"四年、年前就、就死了？"
月不离狠狠地闭了闭眼。
想到月虞经常被疼痛折磨的下不了床的样子，她冷然睁开眼，红色长剑指在了月依曦面前。
冰冷的双眸，嗜血的长剑，是死神降临般骇人的感觉，月依曦不禁双手双脚并用着往后爬，眼里满是慌乱失措，"不，不月不离，你不能，不能…"
"不离！"赶来的月封连忙出声阻止月不离接下来的动作，"先等一下。"
月不离漠然地扫了他们一眼，收回长剑。
他身后的女子忙蹲下身扶起月依曦，"娘。"
月封强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谷主，风医谷规矩不可坏，得请你跟我去惩戒阁了。"
闻言，月笙动作一顿，哑着嗓子问道："娘，你真的给姐姐下毒了？"
“我谋划了半辈子，到头来还是被自己的亲女儿给毁了……”月依曦甩开月笙扶着她的手，目光落在月不离的脸上。
那是与月虞有五分像的容貌，一样的绝色。可是月不离这样清冷疏离的眼神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月虞身上。
她笑了，苍白的发丝凌乱，脸色惨白，皱纹被挤到一块，显得有些面目可憎，"走吧，风医谷的规矩我还是知道的。"
微风拂过花林，也吹过那红色的衣袂。月不离站在花林外，望向这片黯淡无色的花林。
背影孤寂而清冷，光是让人看着就莫名觉得心疼。
月封找到月不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场景。他慢慢走到月不离身边，声音不自觉的放轻，"不离。"
"这里好像什么花都有，就是唯独没有桃花。"月不离轻声道。
"是啊。"月封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大概是我们这里离南覃近，而南覃呢，把开桃花的福气都占了去，导致风医谷都开不出桃花了。听说南覃的桃花长开不败呢。"
"是吗？"月不离弯了弯唇，"以前娘亲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桃花树，她很喜欢桃花，我随她。"
想到月虞，月封的眼神软下来，"我知道，她以前也老想着出风医谷去看看桃花长什么样子。"
月不离偏过身看向月封，"她说什么了？"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月依曦。
月封反应了一会儿，然后道："当年月依曦与她姐姐月依灵同一天临盆。月依曦产的本是一对龙凤胎，而当年的圣女月依灵产下的是个女儿。按照风医谷规矩，便肯定是月依灵的女儿继承圣女之位。可是月依曦却起了小心思，她买通产婆，将自己的儿子与月依灵的女儿对换了。"
"也就是说月笙并不是月依曦所出。这件事无意中被虞儿知道了，虞儿当即觉得自己的圣女之位来路不正。况且虞儿也从来都不想当这个圣女，她一直想出风医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月封的声音愈发低沉。
"可是只有圣女的母亲才能当上谷主。月依曦又想出一个办法，既然虞儿不想当圣女了，想出风医谷，那她就换个''女儿''当这个圣女，顺便遂了虞儿的愿望。所以她就抹去虞儿的记忆送她出了风医谷。"
说到最后，月封的声音彻底冷下来：“她给虞儿下的是噬忆叶。”
四大奇毒噬忆叶！
“你们风医谷打算如何处置？”月不离的眼神冷，话也冷。
“废其内力，喂噬忆草。”这一个一个字都咬的极重。
月不离没有说话。
月封想起什么，又道，"你的计划笙儿不会干预，你还是可以以风医谷圣女的身份待在东景。不过风医谷向来不参与世事，外面的那些事谷中人并不知情，也不便干涉。”
“嗯。”月不离应道，“我不会将娘亲的家乡卷进去。”
“我也会尽力帮你。”
“师父，多谢。”
翌日清晨，月不离去了一趟惩戒阁后就独自离开了风医谷。
苏漾闭眼躺在一棵桃树上，懒散的曲着一条腿。他一只手枕在脑后，手边粉白色的桃花明媚的张扬在枝头。另一只手同一把展开的白色折扇一起放在身前，风起花瓣纷纷掉落，似纷飞的雪，落的他满身的桃瓣。
似乎听见什么声音，他蓦然睁眼，偏头望向某一处。
桃花林中多了一道身影。
青丝如墨染，月白裙绝色。月不离直直的站在那里，如同一轮孤寂的，清冷的月亮，给人一种无法靠近的感觉。
桃落翩翩，有两三片花瓣飘落在她的肩头，把那一身月白裙映出了几许飘逸出尘。
下一秒，苏漾就看见了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场景。
只见月不离望着这片桃花林，眼底有明显的笑意蔓延开来，这一双对谁都带着疏离的眼眸此刻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色彩，好似装满了揉碎的星辰，璀璨绚丽，顾盼生辉。
苏漾再一次见到她笑。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大抵如此。
他突然想起来，当年初见，她一袭青裙，笑靥如花。
这一刻，他好像在月不离的笑里看到了点她过去的影子。
记忆中明媚的青色身影渐渐与现在清冷的白衣女子重叠，熟悉的悸动再次袭来，这次带上了点心疼的意味，酸酸涩涩，还有点疼。
苏漾说不上来这是什么，只知道，一如从前，他还是忍不住靠近她。
月不离的眼前突然落下一个人。他从树上一跃而下，青白色的衣角在空中留下了华丽的残影，恣意又张扬。
眉似墨画，眼带桃花，鼻若黛青远山般挺直，唇角勾着笑，像是从桃花林里走出来的桃花妖，一笑一话都惑人心智，令人心神摇曳。
苏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月不离，又见面了！"
月不离眼里的笑意消散，像绚丽的烟花绽放过后归于寂静的夜空，再次变的静悄悄的。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
苏漾笑弯了的桃花眼里映着她的模样。桃花灼灼，开的如此艳丽，此刻却不及他半分颜色。
月不离突然想起自己与他的初见。
那时她的容貌还未恢复完全。一次面具不小心掉落，吓哭了正好瞧见她的脸的小孩。
小孩的哭声大的惊人，她也着实呆了片刻，路人纷纷驻足，窃窃私语，却无一人上前安抚小孩。
她僵硬笨拙看着面前的小孩，轻声说着对不起，刚想弯腰将地上的面具捡起来，一抹青白色的衣角出现在视线里。
少年微微俯身，捡起她的面具，抬起的眉眼肆意又张扬。他将面具递到她面前，轻轻笑道：“这位公子，你的面具。”
月不离愣愣的接过，又见他蹲下身与正在哭的小孩平视，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两根糖葫芦送到他眼前。
小孩看见糖葫芦哭的就没有那么厉害了，他抹了两把眼泪，望向少年，抽噎着问道：“给、给我的？”
少年指了指她，笑着回答：“这位哥哥给你的，哥哥不小心吓着你了，给你赔礼道歉。”
小孩迅速的看了一眼她，眼神里还是透露着害怕。
少年很有耐心，“你看，”他指着小孩手背上的一条小小的疤，“怎么弄的？”
“不、不小心……”
“对啊，不小心，这位哥哥呢，也是不小心，只是他不小心伤在了脸上。”他说，“当时是不是很痛？”
小孩看向自己的手背，重重的点头。然后重新看向她，小声的问了句：“哥、哥哥，你、你是不是也、也很痛？”
月不离的长睫轻轻动了动。
“是不是喜欢桃花？”苏漾笑着开口。
声音与记忆中的相差无二。
灼灼桃花不知几里，其中最惹眼的一朵就在她面前，问她是不是喜欢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