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和邝月姐道个歉？”和邝燕和好的第二天，邝燕这么问她。
“邝月姐快毕业了，你跟她道个歉，她应该会原谅你的，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的话，你写个信，我帮你转交给她。”
北栀愣了愣，惊讶地看向邝燕，她忍住心里的不满，摇了摇头。
“算了吧，我不想这么做。”她轻声拒绝。
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而且她和邝月的关系一般，就算没有和好，她也不会觉得遗憾。
“嗯嗯，你不想就算了，那我们就只能偶尔一起回家了。”邝燕遗憾地说。
因为邝月是初三毕业班的学生，早上她会和邝燕她们一起去学校，但下午初三要多上一节课，邝燕大部分时间会等她，偶尔才会先走。
北栀只能在邝燕不等邝月的时候才能和她一起回家。
大部分时候她都是一个人走。
一个人的路途孤独又漫长，她心里不是没有渴望过同伴。
有时候她想起看过的《魔法咪路咪路》，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像主角团一样，在回家路上转个角就能遇到一个杯具店，进去买一个漂亮的马克杯，按要求往里边倒上牛奶或者其他的饮品，眨眼杯底就会发出耀眼的光芒，蹦出了一个可爱的精灵来陪伴她保护她，这样的话，上下学的路途她就不会再觉得孤单。
虽然在看不到精灵的人眼里，她可能是一个自言自语的傻子，但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不孤单就行了。
不过她知道这个愿望很难实现，她是在乡下上学，路边只有田地和荒山，怎么可能会凭空出现一间杯具店呢？
北栀苦思冥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幻想。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那么多神奇的事物，为什么在浩瀚的人海中会选择她呢，她在人群中又不突出，不过是淹没在大海里的一颗水珠而已。
拥有陪伴自己的魔法精灵终究是虚无缥缈的事，漫长的路途再孤单也只能一个人走。
偶尔幸运的时候，北栀会遇到班上的同学，比如施兰，有时芳芳会去看她妈妈。
于是漫长的路途因为有了陪伴而显得没那么空荡。
六月十三这天，星期五，朋芳在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的大课间找到北栀，让北栀下午等她，她说下午要去看她妈妈。
北栀心里很高兴，终于有人陪她一起回家了，刚好她好久都没打羽毛球了，也没有人陪她一起打，她想和芳芳在家门前那块空地上打一打。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在拥挤的人潮里，北栀雀跃地跑出了教室，拉过在教室外等着她的朋芳往下走。
到校门口的时候，芳芳让北栀等一下，然后转身进了小卖铺买了几包零食和一个哆啦A梦玩偶。
“这个玩偶多少钱啊？”北栀拍了拍哆啦A梦的头。
“十块。”
“好贵啊。”
“没办法，我奶奶给了我十块钱，她说我妈生了弟弟，让我给那个弟弟买个小礼物，算是一份心意。”
回家路上，她们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聊着天，看到前面有问题学生就一起放慢步子，发现后边有不良少年的话就倒数三二一然后撒腿就跑。路上没人的时候，她们放声歌唱，有人的时候紧抿双唇。
到家后，芳芳攥紧了北栀的手，有些不敢去她妈妈家敲门，她怕看见继父。
北栀反手握紧了她的手，没进院子，先送芳芳去了隔壁。
芳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跨进那道青石门槛，进去叫了一声妈妈。她妈妈一如既往地温柔和善，看见她来了，眉眼俱笑，“今天你外婆也上来了，我今天还念着你，说你好久都没来了，不知道你今天会不会来。”
朋芳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新买的玩偶递给妈妈，探头看了看被外婆抱在怀里的弟弟，伸手碰了碰他柔嫩的脸蛋，“祝弟弟满月快乐。”
芳芳继父冷淡的脸上终于现出一抹喜悦的神色，表情和煦了很多。
“饿了吧，那桌上还有今天中午的饭菜，还是热的，你吃点吧。”芳芳继父难得笑着说。。
芳芳小心翼翼点了点头。
“你先吃饭，厨房里还冰着个西瓜，我把西瓜切一下。”芳芳妈妈转身去厨房拿了碗筷递给芳芳，看见北栀站在门外，热情地招呼她进来，“栀栀你也进来，吃块西瓜再走。”
“不用了阿姨，”北栀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不吃了，我先回家了。
“吃一块再走，天气这么热，一路走过来出这么多汗，口都渴了，吃块西瓜再走！”
叔叔也跟着说：“进来坐下乘下凉喽，吃块西瓜再说。”
芳芳回头用祈求她留下的眼神望着她。
北栀只好进来。
吃完一瓣西瓜后她抹抹嘴向叔叔阿姨道谢后，然后转身回家。
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她松了口气，叔叔虽然不至于对芳芳热情，但至少也维持着表面的客套。
在家写完作业后，北栀跑到隔壁喊芳芳一起打羽毛球。
两个人就在两家房子中间平整的空地上打球，空地后边有个烤烟房，她们不能把球打太高，不然球掉到屋顶上很难捡。
可打羽毛球真的很难控制力道，她们没打几个回合，那球就飞到烤烟房的屋顶上去了。
芳芳用拍子指着高高的屋顶，愁眉苦脸地望着北栀，“怎么办，球飞到屋顶上去了。”
北栀退后几步踮踮脚眺望，发现羽毛球落在屋顶的中间，瓦缝的交接处。
“怎么办，还拿得下来吗？”芳芳有点着急和自责。
如果不是她没有注意，羽毛球也不会飞上去。
北栀本来想说自己拿得下来，但顿了顿，突然想捉弄一下芳芳，便佯装生气，故意逗她说：“那么高的地方，我怎么拿的下来，我不管，芳芳你一定要给我爬上去把球拿下来。”
芳芳被北栀的话吓住了，抬头看着这高高的烤烟房，“啊那么高，我……我真的爬不上去，怎么办，我要不还是买一个给你吧……”
北栀装出一副生气严肃的样子瞪着芳芳，在芳芳诚惶诚恐的时候，她忍不住破功了，哈哈大笑着拍了拍芳芳的肩膀，“别担心啦，我逗你的，以前我打羽毛球的时候也打上去过，拿得下来的，就算拿不下来，就一个羽毛球而已。”
说完后她就带着朋芳吭哧吭哧跑到了自己家的天台，接着从天台上用来晾衣的竹竿里挑出一根细长的，然后蹲趴在天台的围栏边，用竹竿伸向下边烤烟房的屋顶去够羽毛球。
北栀虽然之前也这么干过，但她毕竟还是有点恐高。
芳芳比她还恐高，怕她掉下去就坐在地上使劲抱住她的腰。
羽毛球顺利地被竹竿戳了下去，北栀收回杆子，示意芳芳放手。
“好了好了，快松手，你抱的我都有些喘不上气了。”
北栀带着芳芳去底下捡了球，问芳芳还打不打，芳芳点了点头，北栀把球拍递给她，就在这时，芳芳的妈妈突然脸色不善地从客厅的侧门探出头来。
“芳芳，吃饭了，说吃晚饭赶紧洗澡，把衣服洗了晾一夜明早就能干。”
芳芳只好依依不舍地把球拍还给北栀。
“你回去吃饭吧，我也想洗澡去了，等下洗完澡我再来找你玩，或者你到我家去找我。”北栀善解人意地说。
回到家里冲了个热水澡，从浴室出来经过厨房的时候，奶奶正在煮菜，晚饭还没有好，她打算用帕子擦干头发就去找芳芳玩。奶奶却突然从身后叫住了她，问道：“芳芳是不是你喊她来的？”
看着奶奶有些严肃的表情，北栀心里一咯噔，她大概有点知道奶奶的意思了。
她有点心虚，“今天是芳芳自己跟我说她弟弟满月了，她要过来看一下，她说她好久没来了。”
奶奶松了口气，皱着眉语重心长地说：“那就好，你别掺和他们家的事。隔壁叔叔不喜欢芳芳总是过来，为了这件事之前还和芳芳的母亲吵过架。前几天芳芳的妈妈跟他说想要领养芳芳，说芳芳也有那么大了，快上初中了，放假在家的话可以带带弟弟，到时候上完初中没考上高中就可以出去打工挣钱，结果芳芳的继父死活不同意，两口子吵了一场。”
奶奶叹了口气，北栀听得有点不是滋味。
阿姨想领养芳芳是想让芳芳能够帮她带孩子，在初中毕业后能出去打工挣钱给她们贴补家用，而不是想要弥补芳芳这么多年缺失的母爱。
叔叔不太喜欢芳芳，北栀能够感觉的到，但她没有想到他们夫妇俩会为了这件事吵架。
她不想看到芳芳寄人篱下，也不想看到芳芳被利用。
“奶奶，你明天能不能多煮点饭，我想喊芳芳来我们家吃。”
奶奶没什么迟疑，立刻就答应说：“行，你等下告诉芳芳，明天中午到我们家来吃饭。”
“那今晚可不可以让芳芳过来和我一起睡？”北栀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啊，反正你那铺床有那么大，两个人睡在一起也不会热。你以后可以喊芳芳到我们家来玩，但不要去怂恿芳芳去她妈妈家，芳芳自己要去她妈妈家，那是她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你没怂恿她就行。要我说他们家领养芳芳也挺好的，就是那个男的太小气了……唉不过也是没办法，这人一离了婚，就贱了孩子，后爸后妈终究是没有亲爸亲妈好。”
奶奶长长地叹了口气。
北栀擦干头发用吹风机吹了一会儿离开院子去隔壁阿姨家。走到他们家客厅窗户底下时，她突然听到芳芳的继父在和芳芳的妈妈说话。
“你让她不要再和北栀打羽毛球了，之前那羽毛球打到烤烟房屋顶上去了，我听见北栀说要芳芳赔，又说让芳芳爬到屋顶上去捡，要是再打的话，万一弄坏了球拍还要赔钱，到时候没事也要多出一些事来……”
“我听到了，所以我那会儿就喊住了芳芳，让她进来吃饭。”
北栀愣了愣，有些无语，又有点生气。她明明是和芳芳开玩笑，芳芳没认真，这两个大人倒是认真了起来。
北栀转身回了自己家，等吃过晚饭后她才去找芳芳，不过她也没进隔壁家，就在门口喊芳芳，要她出来一下。
芳芳刚洗完衣服，听到叫声后从家里走了出来，问她怎么了。
北栀压低了声音问她：“芳芳你要不要去我家看电视？你要是去的话，晚上的话你就让你妈妈别收拾床了，我们今晚一起睡。”
芳芳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她神情有些犹豫，“我想去，但我要问一下我妈妈。”
“那你现在就去问一下吧。”北栀也不知道芳芳妈妈会不会同意，心里也有点忐忑。
芳芳准备回去客厅，她妈妈就从客厅出来了，微笑地看着站在门外边的她们。
“天快黑了，站在门外干什么，快进来，有什么话两个人进来聊，阿姨给你们切点水果。”
北栀忙摆了摆手，“不用了阿姨，我就是过来问芳芳去不去我家看电视，我们今天下午约好了一起睡。”
“这样会不会挤，到时候别影响你睡觉？”阿姨担心道。
“不会的阿姨，我的床还挺大的，而且我和芳芳都很瘦，不会挤的，我主要是想和芳芳说说话。”
“你想不想去。”阿姨问芳芳。
“嗯，我去吧。”朋芳笑着说。
“行，晚上盖点被子，别着凉了。”阿姨笑着叮嘱道。
“谢谢阿姨，还有，我奶奶说明天中午要芳芳在我家吃饭。”
“这多不好意思！”
“没事的阿姨，芳芳是我的朋友，她来这里这么多次都没有在我家吃过饭，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行吧。”阿姨笑着点头。
北栀朝阿姨挥了挥手，笑着拉过芳芳往自己家跑去。
晚上看完电视剧后，北栀拉着朋芳去了房间。
关上灯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她们都放松下来，觉得舒适又惬意。
夏天的夜晚嘈杂而又安静，天空深蓝，月色清凉。山风刮过后山的树林，树冠摇曳，林涛阵阵。
静谧的院子里虫鸣嘶嘶，温柔的月光将香樟树的影子投在窗边木桌上，风吹进来，影子也跟着晃动。
栀子和茉莉的香气浮动在空气里，似有若无。
北栀深吸一口气，在犹豫要不要把奶奶跟她说的事情告诉芳芳，但想了想后她还是决定不说了。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她改变不了芳芳的妈妈和继父的想法，告诉芳芳只会让芳芳伤心。
“芳芳。”北栀侧头看着芳芳，芳芳也从平躺换成了侧躺，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近到可以看清楚彼此黑亮的瞳孔。
“你以后要是想来看你妈妈，你就在我家住吧，和我一起睡。”
“为什么啊？”
“嗯……”北栀移动眼神，平躺着看向帐顶，十指交叉抬起手心朝外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柔地说：“这样的话，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呆在一起玩了。”
芳芳温柔地笑了出来，“好啊。”
“我其实也不想睡在我妈家客厅那铺竹床上，那里一点都不好。”朋芳叹了口气说。
“为什么啊？”
“栀栀，”朋芳侧头看着她，眼神中有些困惑和好奇。
“嗯？”
“就是，我妈房间不是在客厅里边那进屋子吗，晚上他们会把房间门关上。之前有一天晚上，我就听到里边的床在摇，咯吱咯吱的，我妈还哼出了很奇怪的声音，然后后面我还听到我妈压低声音和那个叔叔讲话，我妈让那个叔叔别再做了，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在做……那种事情啊。”
北栀听得面红耳赤，拉过被子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可能吧……他们是在那样……”
朋芳也红了脸，抬头看着帐顶，讷讷无言。
“我……我觉得这种事有点恶心。” 北栀心里觉得有点不适。
“我也觉得，以前小时候我问奶奶我是从哪儿来的，我奶奶就说我是爸妈从垃圾堆里捡来。”
“我也是！我奶奶也说我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我还问过我爸妈，我爸妈当时笑着说我是像萝卜一样从地里长出来的呢，”北栀想起从前，嘴角弯了上去，但慢慢又平复成一条直线，“但是长大了，我才知道我们是爸妈生出来的。”
朋芳靠近过来，贴近北栀的耳边，小声问她：“你说我们长大了是不是也要结婚生孩子，我们都会做那种事吗，那种事到底怎么做啊？”
“我也不知道……”北栀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但是如果要那样的话，我……我就不想结婚了。”
“我也不想结婚，男生们都很讨厌，总是喜欢搞恶作剧！”朋芳撇了撇嘴。
北栀微微纠正了一下朋芳的话，“也不是所有男生都那么讨厌的。”
朋芳一下就来了兴趣，右手手肘撑着竹席，半抬起身狐疑地看着北栀，露出八卦的目光，“难道你有喜欢的男生了吗？”
“没有……”北栀红着脸拼命摇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笑了出来。
朋芳怀疑地指着北栀，“肯定有！不然你为什么笑。”
“真的没有啦。”
“你还不老实交代，我挠你痒痒肉。”朋芳俯下身去挠北栀的腰，北栀最怕痒了，挣扎躲避在床上扭成条虫，控制不住笑出了眼泪，于是哭着求饶。
见朋芳不放过她，她也动手去挠朋芳。
朋芳也怕痒，于是两个人在床上都扭成了毛毛虫。
少女无忧无虑的笑声带着花香顺着风飘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