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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恋(1 / 1)

秋老虎终于不再嚣张,气温一落下来,秋风就凉了。

十月的最后一天,北栀终于和邝燕两个人一起回家,温柔的阳光洒在漫长的回家路上,将她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最近乡里在铺水泥路,曾经尘土飞扬的土道被覆盖上了平整坚固的水泥,一块又一块水泥凝固起来把路连成弯弯曲曲的灰色绸带。

刚铺上没多久的水泥路,每天早晚都有人浇水,怕被太阳晒裂,水泥块衔接的地方涂上了石油沥青,每次被太阳一晒都会鼓起黑色的泡泡。

北栀很喜欢把那些冒出来的泡泡一个个踩扁,像小时候喜欢捏塑料泡泡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捏破踩破的那一瞬间很开心。

邝燕也跟着她一起踩泡泡。

两个人争先恐后地抢着踩泡泡,疯疯癫癫跑了一段路,被风一吹,都有些累了。

就在这个时候,邝燕突然开口问北栀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个问题有点儿似曾相识,北栀红了脸,脑海里却冒出了乔燃哥哥的脸,她低下头摇了摇,正纠结着要不要开口诉说自己的困惑,却突然听到邝燕轻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前几天就在一起了。”

北栀惊愕地抬头看向邝燕。

邝燕突然有点儿心虚,红了脸,摆了摆手,“你别这样看我,这很正常啊,我以前在广东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班上就有人在谈恋爱了……”

“嗯……”北栀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就是觉得早恋不太好,你是和你们班上的人谈的吗?”

邝燕咽了咽口水,迟疑地点了头,“嗯……”

“我现在就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不能告诉别人啊,我不想我爸妈和奶奶知道。”邝燕顿了顿,着急补充道。

北栀用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发誓道:“嗯,我不会说的!”

“我跟你讲讲他吧……”邝燕眉眼俱笑,面颊飞上了一抹羞红。

“嗯。”

邝燕说,她现在正交往着的男朋友叫王磊,是他们班的体育委员,长得挺高挺帅的。之前她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对班里的人还不太熟,他就坐在她的后边,是她的后桌。

邝燕当时就觉得他长得挺帅的,但也就仅止于帅,因为他老爱搞恶作剧,尤其是他们熟悉了一些后,王磊下课的时候总爱抢她的书和笔逗她,邝燕为了把东西拿回来常常满教室追着他跑,可他怎么都不肯把东西给她,等到她灰心丧气回到座位上满心委屈羞恼地趴着,他又会跑回来像条讨好主人的大狗一样把书笔本子老老实实地放在她座位上,开玩笑逗她笑,用尽方法让她开心。

王磊老是和邝燕开玩笑,有时候还吓唬她,邝燕一开始还挺烦的,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发现这人就是有点幼稚,其实也不坏,而且好像也很在意她,去小卖铺从来不会忘记给她带零食,有人欺负她也会为她出头。

后来两人的座位编开了,他是数学课代表,每次收发作业都会特意绕过大半个教室,特意跑到她座位边上用卷起的本子敲敲她的桌子,瓮声瓮气地催促说“喂喂喂!交数学作业了啊!”

“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沉浸在回忆里的邝燕噗嗤笑出了声,“上个礼拜我不是去集市买了衣服吗,第二天我穿到学校,他就呆呆地看着我,下课跑到我座位后边一直戳我后背和我说话,又抢我零食,后面要上课了,他说我穿这个挺好看的,话讲的又快又小声,讲完就闪了,我差点没听清……”

邝燕的脸慢慢红了起来,黑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柔柔地扑闪着,亮亮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却没有落在任何风景上,失了焦点,温柔的风在此时翻山越岭而来,摇晃了她的马尾,将她额边散下来的一小绺发丝吹的飘扬。

她顿了顿,继续说:“前天不是赶圩吗,我和同学午休的时候去圩上玩,回来的时候我买了一袋青橘子,到班上被他们看到了,他的兄弟们竟然管我叫“嫂子”,害我老尴尬了,后面他们还问我要橘子吃,说是“喜橘”,我不给他们就抢,后面他来了,要帮我去把橘子抢回来,他兄弟们就起哄,说他喜欢我很久了,他也没否认,就红着脸站在那挠头,我当时也有点不好意思,就回了座位,也没要那些橘子了,再然后就是下午上课的时候,他偷偷写了封告白信,等我下课和同桌去洗手间了,他就拉开我书包拉链,把信放我包里了,我一开始还不知道,就感觉回来后他老是在看我,我一看他他眼神就躲,后面上课了,我拉开书包拉链准备拿地理书的时候,那封白色的信就掉出来了,他在信里跟我告白,说他喜欢我。”

北栀听着邝燕温柔地描述,脑海里闪过一帧帧画面,最后画面连贯起来,在恰到好处的光影和滤镜的作用下,变成了一张张少女漫画。

理智告诉她早恋不对,可眼前朋友为一个人动心时温柔又欣悦的样子,说出来的那些话,却让她有点儿羡慕。

之前只是在言情小说里看到过的爱情,现在却发生在邝燕的身上,北栀不是没有看过早恋的人,他们班好几对,可当早恋的人变成了自己亲密的朋友,这种感觉还是会让人一时之间有点儿失实。

她才明白,原来耀眼发光的爱情并不是小说和电视剧里那些主角们所专属,它真实而深刻地扎根在普罗大众的身体里。

“你要看吗?”邝燕问她。

北栀愣了愣,惊讶道:“可以给我看吗?”

“当然啦。”邝燕高兴地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一个笔记本,把夹在里边的信纸拿了出来,白色的信纸对折的很整齐,摊开的时候中间有一条泾渭分明的折线,北栀小心翼翼地接过读了起来。

信纸的黑色横线上,男生只写了短短三行,却留出来一大半空白的版面,和北栀想象的字迹工整好看,洋洋洒洒几百字的情书不太一样。

情书里男生表达出来的大致意思是他第一眼看见邝燕就喜欢上了她,抢她笔书本子,恶作剧都是因为爱她,他问邝燕喜不喜欢他,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末尾附了一句英文,是除了苹果香蕉橘子以外,北栀唯一认识的一句话——I love you.

爱老虎油。北栀当时记了好久,可男生似乎拼错了,love拼成了loue。

邝燕眼里盛着温柔的水汪汪的光,北栀不敢指出拼写的错误,她想也许是自己记错了也不一定,总之现在不适合问这个。

“你很喜欢他吗?”北栀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她总觉得早恋不对。

“对啊,我们都在一起了,他对我挺好的。”

“可是……”北栀犹疑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老师说早恋是不对的,我们现在还不懂什么是爱情……你不怕老师和你爸爸妈妈知道吗,万一班上有人告状怎么办?”

“小栀,你太乖了,我爸妈他们不会知道的,我们就在班上偷偷地谈,班上没哪个人敢惹他,更不敢告状的,不然他和他兄弟会打死他们。”

看着邝燕一点儿也不在意担心的样子,北栀知道邝燕已经下定决心了,也不再劝了。

“那你自己注意点不要被老师发现了。”

“嗯别担心了。”邝燕笑着用中指轻轻弹了一下北栀的额头,“你就不好奇他长什么样子吗?”

北栀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那明天第二节课下课你到走廊来,我带你见我男朋友!”邝燕笑着说,

第二天大课间,北栀刚下课,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邝燕就跑到她们班门口对她招了招手,引起了班上一些同学的注意。

北栀在一些同学好奇探询的目光下,抱着一颗紧张又有些好奇的心出去了。

她和邝燕一起趴在走廊的栏杆上,下巴搁在胳膊肘,往下看校园里喧闹的人群。

走廊里人来人往,北栀偷偷问邝燕她男朋友是谁?邝燕眨了眨眼,羞涩又开心,她右手支着下颌,侧过头往左侧那边看了一眼,偷偷指着那个穿黑色卫衣在走廊上运球的男生说:“就是他。”

一直低着头看楼下的北栀顺着邝燕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男生比她们高一个头,单眼皮,平头,五官周正,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飞扬,洒落阳光气息,不笑的时候酷酷的,带着点叛逆和桀骜。

似乎是察觉到她们在看他,男生眉眼含笑地走了过来,一只大手按在邝燕的脑袋上,用力一揉。

“干嘛啊你?”邝燕佯装生气地推开他的手,嘴角却破了防,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头发都给你揉乱了。”

王磊红着耳朵,眼睛亮亮的,幼稚的语气里是明晃晃的偏爱,故意逗她说:“谁让你一直偷看我的?”

“我哪有偷看你,你怎么这么自恋!”被当众戳穿了心思的邝燕红着脸,推了他一下。

“好喽好喽,你没有偷看我,是大大方方地在看我。”王磊凑过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邝燕羞得要去踩他的白鞋,王磊快速地闪开。

她没有踩到,站在原地嘟着嘴一脸委屈,王磊挑了挑眉,走过来,把脚伸到她面前,无奈又宠溺地说:“踩吧踩吧。”

邝燕歪了歪嘴角,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不客气地在他的白鞋上踩了一个淡淡的脚印。

两个人之间旁若无人地斗嘴打闹让空气里蒸腾起暧昧的气息,北栀格格不入地站在一边,尴尬却又有点羡慕。

眼前的场景像是言情小说里场面的复刻,又像是让人怦然心动的少女漫画,击中了她怀春的少女心。

每个人的爱情都不一样,未来等着她的爱情又会是怎样的呢?

但她明白,羡慕是一回事,经历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让她像邝燕一样这么活泼热烈,她一定做不到。

两个人玩笑打闹够了,王磊抬起眼皮看向邝燕身后,问邝燕这是你朋友?

北栀心里一紧,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裤边。邝燕明艳又动人,王磊个高又帅气,而她站在这里,戴着邝燕朋友的帽子,却总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这么多年了,在陌生人面前她总有些小家子气的局促和尴尬。

“对,她叫北栀,我们一个村的,我爸是她妈妈表哥,她算是我表妹吧。”

“你好啊,表妹!”王磊笑着和他打招呼。

北栀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个大方笑容,却笑得腼腆又紧张,“你好。”

“你别吓到别人。”邝燕轻轻推了一下王磊,“她比较内向。”

“看出来了,又安静又内向的小表妹,好学生!”王磊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北栀尴尬地摆了摆手。

“那我也算认识你家的人了,你爸爸是她妈妈表哥,那她妈妈是你表姑,你是她表姐,那我就是她表姐夫了!”王磊捋清了她们的关系,嘴上很不客气地占便宜,脸上却难得有点不好意思,看起来憨憨的。

瞎说什么呢,什么表姐夫,又没结婚,邝燕也不一定嫁给你,怎么乱认亲啊……

北栀低着头腹诽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邝燕红着脸白了他一眼,轻轻地,傲娇地别过头。

“难道不是吗,难道我不是你男朋友啊?”王磊拔高了音量。

走廊上不少的人把目光投了过来,落在她们三个人身上。本来就很引人注目,这下好了,完全成为大家目光的靶子了。

“王磊你干嘛!小声点啊,真是,被老师听到了怎么办!”

北栀惊讶地瞪大眼睛,他怎么敢这么在走廊里大声说啊。

邝燕红着脸掐了一下他的胳膊,王磊痛得龇牙咧嘴,却乐在其中。

北栀抬起头想跟邝燕说自己要回班了,却意外发现教室里有个坐在窗边个子不高的男生偷偷地注视着邝燕。

眼神痴迷。

第二天上学,北栀上楼梯的时候,发现二楼楼梯上靠墙站着一个初一的男生,身影看起来有点熟悉,男生的身边围了三个狗腿子,却是她班上的刘贵、林辉还有和孔霄玩的很好的刘朗。

北栀看着他们站在楼梯口就不想上去了,可他们班就在楼梯左手边,而且都已经上两阶了,退回去可能会更惹人注意,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北栀低着头把脚步放轻,攥着书包的肩带,一阶一阶地踏了上去,心里打着擂鼓。

早上出门的时候天空阴沉沉的,她右眼皮一直跳,没想到坏事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和她担心的一样,还剩下两阶阶梯就要过去的时候,初一那个个子不太高,皮肤黝黑长一张马脸的男生伸手拦住了她。

北栀吓了一跳,心里一紧。

怎么这么倒霉啊,要是刚才和邝燕进校门后一起去小卖铺买东西就好了,偏偏她脑子发昏想早点去班上。

这下好了,被逮到这了,也不知道邝燕买完东西了没,希望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北栀抬头看向男生,

男生挑眉,痞笑着问她,“你是邝燕的妹妹?”

“啊?”北栀愣了愣,一时间拿不准应该说是还是不是,说是也对,说不是也对,如果这个人是因为邝燕才来找她麻烦的,她应该说不是,可他能够问出这个问题肯定是昨天看到了她们在走廊外面玩,现在否定的话好像别人也不会信,可事实上,她确实不是邝燕的亲妹妹啊。

“啊什么啊,是还是不是,说话啊!”马脸男还没发话,他旁边那个叫林辉的狗腿子就已经忍不住暴脾气了,推了她肩膀一把。北栀踉跄着后退了一阶,刘朗伸手想拉住她,但北栀眼疾手快背靠墙壁站稳了。

眼前这个瘦了吧唧叫林辉的男孩子是90班被拆掉后分到他们班的人,本来染着一头黄毛,后面被政教处主任强制染回来了,也不知道是营养不良还是没彻底染黑,头发看着有些枯黄。

这不是北栀第一次和他打交道,在班上的时候,他和刘贵一样,比较喜欢欺负同学。

但如果追溯到五年级,他们班还没被拆掉,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北栀对他的印象还是挺好的。

当时她放了学蹲在路边等车,这个叫林辉的男生就蹲在她旁边,白白净净的,黑亮的头发像绵羊蓬松的毛一样看起来很柔软,眼睛很亮,表情还是腼腆温柔的样子,当时他笑着问了她一句话。

“你也是坐这个车吗?”他说。

北栀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话,惊讶又腼腆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俩就一起等车来。

现在想起来,她常常会怀疑,眼前这个面色蜡黄一脸萎靡样,眼神暗淡,笑得谄媚狗腿又不怀好意的人真的是当时那个男孩吗?

“哎你干嘛。”马脸男见林辉还要去推北栀,不悦地拉住了他。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邝燕的妹妹?”斜倚在墙上的马脸男站直了身体,下了一阶梯,站在她面前问她。

北栀点头又摇头,忍着害怕慌慌张张解释,“我不是邝燕的亲妹妹,邝燕她的爸爸是我妈妈的表哥,然后她奶奶是我妈妈的姑姑,就是,他是我表叔的女儿,应该算是表姐吧……”

绕来绕去,北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撇清关系还是认定这个关系,她不知道到底自己要表达什么,结果越说越乱。马脸男倒没有不耐烦,好像是在脑子里捋关系。他身边的两个狗腿子就已经不耐了,刘贵伸手拍了她脸颊几下,不重不轻的巴掌打在脸上,北栀觉得委屈羞耻又无能为力,楼梯间的人来来往往,不乏有班上的人经过,可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帮她一把。

北栀缩着身体,眼眶顿时红了,刘贵满脸嘚瑟,狐假虎威还要再打,马脸男拉住了他,皱这眉有些不爽地说:“你他妈手贱是不是,你没看别人都要哭了吗,我就问问她,你打她干什么,我打你几个耳巴子试试?”

刘贵胖子被马脸男吼了几句,表情僵滞了一瞬,接着又谄笑着换上了狗腿子的标准笑容,“没用力,”他用右手轻轻拍了拍脸,“就像这样,轻轻地打了几下,没用力真的……”

马脸男不悦地瞪着他,刘贵立刻就变得老实了,低着头一副小弟挨训的模样。

“所以邝燕不是你的姐姐?”马脸男问她。

“嗯……”北栀抽噎着点了点头,她突然想起昨天在走廊看到的窗边那个人,好像就是这个马脸男。

这个马脸男也不像是要为难她的样子,一直都在问邝燕和她的关系,提到邝燕的时候还很羞涩地笑了,也许他心里也是喜欢邝燕的?

“马哥,要不就让她走吧,她是我班上的,人挺老实的,她爷爷好像是个老师,好像我们学校的老师她都认识。”刘朗开口说。

马脸男嘴角抽了抽,转头目光不悦地看向刘贵,而后把表情收敛,对北栀摆了摆手,“你走吧。”

北栀赶紧从马脸男身边绕过,等爬上楼梯要转身从后门进班时,马脸男又从背后叫住了她。

她吓了一跳,停下脚步,接着就听见马脸男恐吓她:“这件事情不准跟老师说,不然我们天天在放学路上堵你。”

“嗯……”

她早知道了,其实跟老师说也没有很大的用,这个学校太乱了,很多时候打架斗殴欺凌老师都管不住,就算能管得住学校的,也管不住校外的,她见过很多告老师的被人在放学路上揍得鼻青脸肿,天天被堵。

她想告,但她也怕告,有些时候针锋相对不一定比忍气吞声更好,忍一时风平浪静,她要的不是大仇得报,只是风平浪静,等这事翻篇,继续当她的透明人,小心翼翼保全自己。

不过刘朗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在这个学校她并不是没有依仗,就算依仗再小,那也是个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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