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柳素晴处于暴怒状态，她如同一只守卫领地的母狮子，恨不得把目之所及处，任何看起来不对劲的东西全部毁掉。
但伍诗柔的询问，让她的动作顿住了。
她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
“来人。”柳素晴咬紧牙关，开口，“今晚布置菜式的是谁？滚过来。”
在柳素晴发脾气的瞬间，桌边就乌泱泱地跪了一排的下人。
此刻，听到柳素晴的询问，丫鬟小厮们彼此对视，你看我我看你。
很快，有个小厮膝行爬过来。
“夫人，负责检查菜式的是奴才。”他紧张地说着，脑袋几乎要贴在地面上，“可奴才找了人试菜，都没问题。也用银针试了毒，毫无异样。”
他回答着，语气中逐渐带了几分疑惑：“是奴才粗心，略过了什么吗？”
柳素晴哽了下。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指着桌子最中央的鸡汤。
“这锅鸡汤，是从哪儿弄来的？”
小厮连忙抬起头，顺着柳素晴指尖的方向，认真地瞅了两眼。
然后更加茫然了：“这不是大厨房送来的吗？”
柳素晴咬紧牙，质问的话语如同挤出来的一般，一字一顿：“你确定吗？”
不远处的一个丫鬟壮着胆子直起身，瞥到柳素晴手指的方向。
她脑海中蓦地闪过什么，连忙回答：“奴婢跟着去大厨房领饭盒的时候，听厨房的人闲聊，好像鸡汤是大小姐那边送来赔罪的！”
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话，丫鬟就感觉到了柳素晴冷厉扑来的视线。
柳素晴甚至从椅子上站起身，紧盯着丫鬟：“你过来！把你听到的内容，完整讲一遍！”
丫鬟被吓得浑身颤抖了下。
但她意识到，这是个在夫人面前长脸的机会。
便鼓起勇气，爬到柳素晴和伍诗柔面前，绞尽脑汁将偷听到的对话重述出来。
其实大厨房人聊的内容也不多。
但基本把关键信息给出来了。
现在摆在桌子中央的一锅美味鸡汤，原本是给伍怀玉熬的。她为了给昨天抢鸡腿的事情道歉，所以把鸡汤送了过来。
听清楚前因后果，伍诗柔担忧的面色逐渐缓解。
“没想到大小姐还知道错，知道道歉。”她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夹杂了几分得意，望向这锅鸡汤的眼神，也多了些许炫耀，“竟然把母亲专门给她熬煮的鸡汤让出来了。”
柳素晴专门找了偏方，特意派了专人，每天挑选最合适的老母鸡，给伍怀玉熬鸡汤。
这事，就算伍诗柔知道柳素晴是为了捧杀养废伍怀玉，还是有些小小的嫉妒。
她都没能得到柳素晴这么细致的照顾！
想到刚才喝的是伍怀玉的鸡汤，伍诗柔脸上的笑容根本止不住。
可柳素晴的脸色更差了。
她深吸一口气，扶在桌边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
“来人，端上满满一大杯水，让表小姐喝下去！”柳素晴命令，“然后你们……你们都退下。”
下人们搞不懂柳素晴的想法。
不过主子的心思，本来就不是他们能轻易揣度的。
既然柳素晴没有惩罚他们，那就是最好。
松了口气后，下人们全部弓着腰离开。
柳素晴的大丫鬟腊梅留下来，亲自端了一大杯水过来。
很快，房间里空荡荡的。
只有略有些刺鼻的饭香飘荡着。
腊梅作为柳素晴的贴身丫鬟，自然知道有关鸡汤的辛密。
也知道柳素晴让伍诗柔喝水，是想尽快把鸡汤里的微量毒素代谢掉。
所以她尽心地端了满满一杯水。
把茶杯端到柳素晴面前，腊梅低声询问：“夫人，这么多够吗？”
柳素晴看到满满一大杯水，很是满意地点头：“够了。”
随后她看向伍诗柔：“诗柔，把这杯水喝了。”
伍诗柔惊呆：“全都喝了？”
她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平时喝水都是小口小口抿的。
而且，为了防止喝水太多，第二天肿起来，每次吃完饭，伍诗柔就不会再喝水了。
柳素晴在这方面一向是严格规范她的。
可现在……竟然让她多喝水？
感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伍诗柔刚喝了半碗鸡汤，胃部很是饱胀。
现在再看那整整一杯水，只觉得要吐出来了。
真的喝不下去了。
“夫人……”伍诗柔为难地伸手，做出推拒的姿势，“我实在喝不下了。”
她难得地撒娇，握住柳素晴的衣袖：“能不能不喝？”
因为从小的生活影响，伍诗柔是个非常独立的女孩。
很少和柳素晴撒娇。
所以伍诗柔每次撒娇，柳素晴都会说着“好好好”，满足她。
可这次不行。
柳素晴的脸色非常严肃，严肃到有些可怕：“不行。这杯水你必须全都喝掉。”
扫了眼外面，确定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柳素晴才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把实情告知伍诗柔。
“你以为我给伍怀玉送鸡汤，是真的想要她好吗？”柳素晴顿了下，干脆把话一口气讲清楚，“其实我每天都在往伍怀玉喝的鸡汤里放毒。”
“毒”字一出，伍诗柔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下。
她的双眼震惊地睁大。
一瞬间，什么都懂了。
怪不得柳素晴那么愤怒，那么慌张。
那么急切地要她多喝水。
原来……鸡汤里有毒！
想到这里，伍诗柔毫不犹豫地握住腊梅递来的水杯，将里面的水全部咬牙灌下去。
到后来，她感觉胃里反酸，但还是将呕吐的欲望忍下去，强行喝完这一大杯水。
喝完水，伍诗柔喘着粗气，询问柳素晴：“夫人，你把具体情况，和我说下。”
既然已经说了鸡汤有毒，柳素晴自然不会再隐瞒。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将自己的谋划告知伍诗柔。
虽然靠着多年的努力，柳素晴已经把伍怀玉养废了。
但要是一直放着她在眼前碍事，实在心烦。
柳素晴便打算找个合适的方法，把伍怀玉处理掉。
身处后宅，最简单容易，也不容易被人察觉的方法，就是下毒。
正好，柳素晴从认识的人手里拿了个偏方。
将其放入食物中，根本查不出问题。
但伍怀玉只要天天喝鸡汤，微量的毒性就会进入到她的身体，日积月累地积攒起来。
等到最后，伍怀玉的身体会逐渐虚弱。
找来的医生发现不了问题，就只能想办法给伍怀玉开各种补药。
而那些补药，不仅无法挽救伍怀玉身体的颓势，还会成为压垮伍怀玉身体的最后几根稻草。
等到最后，伍怀玉就会凄凄惨惨地在房中病逝。
没了碍人眼的嫡女，伍家的未来，伍家的财产，就只能全部寄托到伍诗柔身上了。
柳素晴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听完柳素晴的谋划，伍诗柔也没了刚开始的惊讶，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感动。
“母亲，”她小声地叫着，上前一步，依偎着柳素晴的肩膀，声音里藏着几分湿润，“没想到你为了我，竟然能做那么多。”
“我却一直以为你对我没那么好。”伍诗柔忏悔，“是女儿错了。”
看到伍诗柔主动依赖她，柳素晴感动得泪流满面，连忙跟着抱住伍诗柔，低声说着自己的母爱。
二人母慈女孝，场面乍一看非常温馨。
只要能忽略掉摆放在餐桌中央，还悠悠散发着微苦热气的鸡汤。
等到诉完衷肠，柳素晴整理好情绪，将视线落到鸡汤上。
她颇有些咬牙切齿：“没想到那小蹄子，今天不仅没有喝鸡汤，还把鸡汤送到了你这里。我看她是存心想要害你。”
伍诗柔忍不住想开口反驳，说伍怀玉根本不知道鸡汤里有毒。
可她想到伍怀玉的身份。
伍怀玉是伍家嫡女，所以就算她一无是处，依然能享尽荣华富贵，获得伍俊才的重视。
而她需要认真学习，克制自己，费很多心思，才能得到父亲的一句夸赞。
甚至她不能公开承认自己的母亲是柳素晴，父亲是伍俊才。
只能以表小姐的身份“寄居”在伍家。
私底下，许多人会对她指指点点，觉得她是厚着脸皮留在伍家。
……可这里本来就是她的家啊。
只是她身为外室女，又出生在嫡女之前，身份比较尴尬罢了。
伍诗柔想到这些，心底的一丝怨念逐渐浮动。
她点头，认可柳素晴的评价：“大小姐她一直看不惯我，恨不得杀我而后快。怎么可能真的想和我赔礼道歉。把鸡汤送给我，一定是另有所图。”
二人对视一眼，都坚定了彼此的信念，更觉得伍怀玉是故意把鸡汤送过来的。
“我去找她聊聊。”柳素晴站起身，整理好衣裙，“腊梅，回房间，换套衣服，我们就去伍怀玉的院子。”
知道柳素晴要去质问伍怀玉，伍诗柔的眼睛亮了。
她也想跟着去，但她刚撑着桌子站起来，就觉得胃部胀痛难忍。
水喝的太多了。
她“哇”地一下，把刚喝下去的所有水全部吐了出来。
柳素晴吓了一跳，连忙将“找伍怀玉质问”这件事暂时搁置。
先让伍诗柔去休息。
伍诗柔难受地离开。
母女连心，柳素晴和伍诗柔难得同时地产生了一丝对伍怀玉的恨意。
·
伍怀玉翘着二郎腿，正在吃晚饭。
她吃得很香。
桌子侧面，下人们看不到的地方，亮着一块虚拟屏幕。
左上角的“余额”一栏，数字不停地跳动着。
伍怀玉的余光偶尔瞥到跳跃的数字，顿时觉得更有胃口了，吃饭更香了。
吃了一大碗饭，伍怀玉端起助消化的茶，坐在椅子上，小口抿着。
现在是夕阳将落不落的时间，远处的暮霞洋洋洒洒地铺展开来，火红火红的，看起来十分漂亮。
在污染严重的现代，很难看到这样的景色。
现代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
就在伍怀玉欣赏美景的时候，从院子的偏门，急匆匆地钻进了个人影。
她进门后，直愣愣地冲到伍怀玉面前。
伍怀玉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
定睛望去，发现来人是王喜儿。
她长舒一口气。
“怎么这么慌？”伍怀玉招招手，让下人给王喜儿也端一杯茶。
王喜儿一直在急切地喘着气，看起来吓得不轻。
接过旁边小丫鬟送来的茶水，她抿抿干涩的唇，不顾茶水的滚烫，就急切地仰起头，把茶水一饮而尽。
她喝得分外狼狈。
伍怀玉仔细观察王喜儿，发现她甚至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
不像是过来报告消息的。
更像是逃命。
“……”伍怀玉顿了下，心头隐约浮现出一个猜测，“你打探到什么了？”
问完这句话，伍怀玉想了下，让柳絮把王喜儿带到她的书房。
王喜儿连忙爬起来，恭敬地跟在伍怀玉身后，老老实实地进了书房。
伍怀玉和王喜儿走进书房，她转过身，让柳絮在门外守着。
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伍怀玉看向站在下首的王喜儿：“说吧，你知道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她一开口，就点破了王喜儿的惊慌。
王喜儿膝盖一弯，直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大小姐！”王喜儿脸上是十分清晰的畏惧，“奴婢意外偷听到了件天大的事情！大小姐，奴婢要是将此事告诉你，你能不能保住奴婢的一条命？”
在伍怀玉院里的下人面前，王喜儿一直都是鼻孔朝天。
就连在伍怀玉这个主子面前，她也只是敷衍的恭敬。
可现在，她看起来恨不得能给伍怀玉做牛做马。
伍怀玉心底的猜测更加笃定。
王喜儿肯定是听到了十分不得了，甚至可能让她没命的东西，才会怕成这个样子。
她被伍怀玉派去调查鸡汤的相关事情。
那么……她是不是听到了鸡汤的真相？
想到这里，伍怀玉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王喜儿身边，十分温和地把她浮起来。
“放心吧，你是我的丫鬟，我不护着你，谁护着你？”伍怀玉特意把“我的丫鬟”四个字，用力咬下去，“只要你忠诚于我，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听到伍怀玉的话，王喜儿的眼睫毛细微颤抖了两下。
她知道伍怀玉的意思。
伍怀玉要自己真心实意做她的人。
其实如果有得选择，王喜儿是真不想成为大小姐的人。
毕竟大小姐没有心机、没有能力、又没有后台，怎么看都不可能是这场争斗的最后胜利者。
按照王喜儿原本的想法，她会游走在所有人中间，不投靠任何一个人，只凭着自己的身份，在中间浑水摸鱼，最后赚个盆满钵满。
但她现在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夫人看似善待大小姐，实际上一直长期给伍怀玉下慢性毒药，每天精心熬制的鸡汤里，放了慢性毒药！
如果被柳素晴和伍诗柔知道她偷听到这么重要的内容，肯定会杀她灭口。
而且……王喜儿当时太害怕，惊慌失措地离开，根本不知道她们发没发现自己。
要是发现了，或许已经开始商量着怎么对付她了。
想到柳素晴淡定说出下毒，伍诗柔也柔声附和的样子，王喜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要是告诉老爷或者王爷，他们不可能信。
或许反而会惩治她，说她造谣污蔑。
下场更惨。
王喜儿绝望地发现，她唯一能找到的出路，就是将信息告知大小姐，乞求大小姐的庇佑。
但是……万一大小姐也不相信她说的话呢？
感觉到王喜儿的呆滞和茫然，伍怀玉眯了下眼睛，用力捏了下王喜儿的胳膊。
待王喜儿慌乱地回过神来，她便抬起王喜儿的脑袋，直视着她的双眼，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正经。
甚至还有股久居高位的冷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王喜儿怔住了。
她感觉伍怀玉变了。
现在的伍怀玉，看起来非常的靠谱，非常的有气势。
……非常的可怕。
甚至比她躲在后窗，偷窥到的那个面不改色说着“把伍怀玉毒死”的柳素晴还好可怕。
这一刻，她心头莫名地涌现出许多自信。
大小姐……看起来也不像传说中那么废物无用。
她或许可以依靠大小姐。
想到这里，王喜儿干脆闭上眼睛，完整地将自己看到的内容转述给伍怀玉。
因为还没缓过来，王喜儿说话有些啰啰嗦嗦、颠三倒四的。
字里行间夹杂了很多无用的细节。
伍怀玉略有些焦急，但她没有逼迫王喜儿。
按照王喜儿现在的状态，更需要的是舒缓的引导，而非强硬的逼问。
要是真的态度强势，王喜儿怕是会浪费更多时间。
于是伍怀玉拉着王喜儿走到书桌旁，给她倒了一杯上好的香茗。
她抬手，把微温的茶杯塞到王喜儿手中，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喝口茶润润嗓子。慢慢说，不着急。”
她的声音，好像有种非同寻常的魔力。
让王喜儿慌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她磕磕绊绊地尽自己所能，把今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复述给伍怀玉。
特别是柳素晴和伍诗柔对话的内容，她更是恨不得一比一地复刻出来。
伍怀玉伸手撑着下巴，凝神听着王喜儿的话。
事实和她想象的差不多。
柳素晴打算用慢性毒药，长期且缓慢地杀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