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石散发出的光彻底消失，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阴影，刚刚还璀璨的珍宝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
大家唏嘘着摇头，个个表情麻木，在喧闹中慢吞吞地离开，此时的发女已经停止了呼吸。
安吉拉拉着身边一人问：“发女......死了？”
“是啊，不过她已经是有史以来生命最长的发女了。”
“不去把发女救出来么？”
路人听了用奇怪的眼神看安吉拉：“救出来？那是她的归属，至高无上的荣誉啊。”
“而且，发女终究会与晶石融为一体的，你是新出生的吗？”
安吉拉脸色苍白的晃神道：“对。”
小马压抑已久的恶心感终于忍不住，干呕出声：“真他妈恶心。”
笨笨用手捂着嘴：“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以前去农场看母羊下崽的场景，又小又脆弱，浑身黏乎乎看着又有点恶心的感觉。”
听到他的形容，小马更加难受了。
笨笨的形容看似不搭边，又莫名的贴切，林隐隐也很不舒服。
“漠视生命，确实让人觉得不舒服。”祁南说，“这些人知道发女的寿命很短，他们刚刚是在等，能在晶石内多待一秒，就是奇迹。”
林隐隐小声说：“大概没有人能在那块儿石头里活过一天吧？更像一种盲目的崇拜。”
发女依旧孤独地蜷缩在石头内，安静地闭着眼睛，就和睡着了一样。但是由于她的腰太细，某些角度看去，就像上半身和下半身被折断了一样。
“跟吃饺子的时候，折韭菜，掐一下就断了。”笨笨突然又形容了一句。
他的形容异想天开，林隐隐和祁南不由得同时转头看他。
林隐隐：这孩子怕是个吃货。
祁南：这孩子心大。
小马：“......你能不能别比喻了。”
笨笨委屈地：“......哦。”
从人们的反应来看，一个发女的逝世并不算稀奇事儿，只是惹起一些议论。
“晶石是最有灵性的东西，它在黑夜里给我们带来光明，能身在其中，死而无憾啊！”
“你们敢相信，这一届发女竟然是树屋出生的人，听说她从小立誓要改变世人对树屋人的看法，她做到了，可惜她只是特例，实际上两者之间的差异，并没有因她而改变太多。”说这话的人，目光打量着小马和笨笨，“比如一些天生长的太歪瓜裂枣的树屋人。”
歪瓜裂枣们：......
小马只顾着吐去了，还没空搭理。
笨笨愤愤不平地说：“我真不知道，当发女有什么好的？”
林隐隐感慨：“像一个没有思维和灵魂，破碎诡异的漂亮人偶。”
旁人说：“你没机会，自然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发国人活着唯一的信念，就是为了追求至高无上的荣誉，只有站在高处，俯视众人，所有人都羡慕你，尊敬你，难道还不够吗？”
另一人道：“这一届发女是寿命最长的一位了，她进入晶石里待了好大一阵呢，完全有资格记入史册。”
“对，其实没什么可遗憾的，不知道下一任能不能超越她的寿命。”
林隐隐听到这句，凑过去问：“下一任发女出现是什么时候？”
回话的是一个皮肤很白，看起来很脆弱的男人，他回：“后天吧。”
林隐隐微微瞪眼，心想这么快？
他打量了林隐隐一眼：“你是树屋的人？以前没参加过？以后多来见见世面吧，你们的认识实在太浅薄了。”
“作为天生的晶屋人，你就别心高气傲了，上天确实厚待我们，树屋人已经很难了，对他们友善一些。”一个被人抬着路过的女孩说完，还朝着林隐隐一行人微笑。
大家无法面对死亡云淡风轻，心情莫名沉重，讨论声也变小了。
小马：“你们发现没，根本没人性，发女失去了生命，没有一个人为她逝去生命感到悲痛，他们只在乎荣誉。”
林隐隐为那个女孩感到一丝悲哀：“所谓的发女，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那样至高无上，更像一个被世俗所束缚的傀儡，从本人的角度她真的愿意吗？”
祁南：“这样的观念深入他们的脑子，无法改变，这里的人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笨笨嘟囔：“面子，就这么重要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世界存在啊。”
走了一会儿，一座座白房子映入眼帘。
“请问，那边是晶屋吗？”祁南指着一个方向问。
“没错，第一次来？”过路的男人说，“你们可以待到天黑在离开，见识见识什么叫灯火通明。”
几人跟着人潮不知不觉走到传说中的晶屋，宽阔的大路两边全是白石修建的房屋。
林隐隐四处张望：“没我想象这么夸张，还以为是那种白色水晶做成的透明房子。”
“纯净的晶石，又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一旁的男人又搭话。
“但是......这边的人，长的实在一言难尽，”笨笨不再多言，“相比起来，树屋人看着顺眼多了。”
大家同一言难尽的点点头。
笨笨又开始形容：“我好像看见了一群沙漏在街上游走。”
祁南忍不住笑夸他：“你这么会比喻。”
笨笨笑了笑：“作文满分。”
“诶，贝拉她们原来在那儿。”小马再次发挥他的身高优势，“她们在干嘛？”
看见大家走过来，贝拉与安吉拉对视后，安吉拉郑重其事道：“我们拜访了晶屋最有名的医生，他愿意为我们免费做取肋骨手术。”
“什么？？”笨笨瞠目结舌，“你们要取肋骨？变得和街上那些沙漏人一样？”
“那是一种荣誉，”贝拉说，“大家也看到了，后天就会选新的发女，你们觉得，我们有多少个后天可以等？”
安吉拉对林隐隐说：“肉一，你的资质最好，也最有机会争夺发女的机会，当然，我没有要抛弃同伴的意思，查理，小马和笨笨，你们可以同样选择取掉肋骨，这是目前最为快速的办法。”
林隐隐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动了动干涩的唇，说：“可是，我们的目的不是成为晶屋人，是离开啊？”
“能一夜之间，改变别人对你鄙夷的态度，只要能让大家住进晶屋，我们距离开就近了一步。”安吉拉答非所问。
贝拉眼神发亮：“安吉拉说的没错，我们和医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甚至他愿意为我们每个人取两根肋骨，要知道这本需要用很多晶石换取，多么难得的机会，大家千万别错过了！”
贝拉卖力推荐的样子，实在太激动了，就像走在大街上突然跑来一个热情推销洗脸按摩不要钱的人，让人本能的抗拒。
祁南平静地质疑：“你们对这位医生有多少了解呢？取肋骨不是件小事，存在一定医疗风险，如果手术失败怎么办？”
“不可能，”安吉拉笃定地说，“在发国取肋骨就跟剪指甲一样简单，毫无风险。”
看她把取肋骨说的如此轻松，小马不禁好奇问：“这里的医生都怎么取？打麻药吗？”
贝拉：“这你就别管了，总之有办法，这项技术对他们而言非常熟练，那些都不是我们该考虑的，要是决定了，现在我就能带你们去。”
“不不不，太恐怖了，”小马被她的说法吓住，“虽然这不是我自己的身体，但所有感觉都属于自己，就算变得和台上那个女孩一样，也不见得就能离开。”
“所以你们更不该纠结！”安吉拉声音不大，咬字却很重，“正因为这具身体不属于自己的，才能放心去尝试，只要回到现实，我们还是完好无损的个体，这个世界价值观的形成自然有它的道理，现在不是来讨论哲学的时候，起码得先摆脱树屋人的身份。”
“但是，发女的状态你们也看到了，她的生命犹如昙花一现，她的死和她对外貌付出的一切，有很大关系，这个问题值得推敲。”祁南说。
这件事安吉拉也有自我的一套看法：“那是因为她身体底子太差，从小每天只喝两滴青柚汁，她的身子骨可以说虚弱的薄如蝉翼，而我们不一样，不需要做到这么极致，一旦获得荣誉，所有人立马离开。”
贝拉一旁肯定：“这绝对是最快速的，唯一的办法，重点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再也找不到肯为我们免费取肋骨的医生了，你们想在这里剥一辈子青柚吗？”
“大家没有剥一辈子青柚的资格，”安吉拉冷冷地说，“过了今天，只有3天的时间，树的年轮在减少，屋子在变小，什么后果，不用我说吧？”
这会儿林隐隐的关注点放在了两人的态度转变上。
贝拉从一开始给人感觉，意志力可能会弱一些，但是安吉拉的突然转变，让她觉得很奇怪。
“不对，我觉得发女死的很蹊跷。”说话的是笨笨，“我当时站在最前面，看见她的眼神了，很无助，如果一个人真的以此为骄傲，根本不会露出这样绝望的眼神。说明发女本人并不开心，哪怕她已经获得的最高的地位，反而她去世后的模样，显得安详一些。我想起了小时候陪伴我的玩偶，我把它当成朋友，天天跟它讲话，久而久之，就觉得它能听懂。”
小马惋惜道：“发女也只是个可怜的，普通的女孩啊......”
的确，发女虽然看起来毫无生气，钻进晶石之前，她也是活生生的人，饱受畸形身材的折磨已经够难受了。大众对她的死，更是麻木不仁，他们只关心荣誉的光是否照耀到自己身上。
林隐隐：“我也看见了，尽管她睁开眼睛的时间很短，眼神涣散无光，跟一个垂死之人没有区别，说是享有最高殊荣，实际上那样孤独的死去，被人指点，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祁南也说：“发女只是一个被大众价值观打造出来的形象。”
回想起那个女孩的模样，大家垂下眼皮，心里愈发压抑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