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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1 / 1)

应宁浅啜了一口快要放冷的茶:“此事您是怎么计划的?”

应谨重新落座:“您可知湖广总督王杉?”

作为势力最强大的地方官之一,应宁对王杉倒确有几分了解。俗话说“湖广熟天下足”,这一带土地肥沃,利于耕作,是鱼米之乡,也是地方财政收入最多的一块区域。

湖广总督王杉是先帝晚年外放过去的,在此以前,他在户部任职,是个精于算计之人。到湖广任都督后,民生如何不好说,倒是税收银子实实在在地多了起来。

湖广一带产粮、产丝,还有工商货运往来,向来是国家税收的重头。他在当地推行折粮、绢为银的制度,农民纳税必须得先把家里产的粮米丝绢拿到集市上卖掉,赚到了银子,能买点别人家的东西,因而湖广的贸易也发展得愈好。

只是不知道应谨突然提起这人所为何事?

应宁沉吟道:“是个会挣钱的主儿。他怎么?”

应谨未曾料到她这般评价,轻笑了下:“今年大旱,湖广一带的收成较往年差了不少。那王杉巧立名目,极尽剥削,湖广百姓怨声载道。”

应宁秀眉轻挑。照理,折粮纳银是减轻百姓负担、增加税收的好法子,她记得历史课上讲过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也正是如此。一个敢于变革政策,并且能够保证其切实落地的官员,“巧立名目,极尽剥削”?是下令的人的政策出了问题,还是向下推行的过程出了问题?张居正的改革没有收获成功,在他死后唯一保留下来的一条鞭法也成了地方政府盘剥百姓的由头。这个王杉,究竟是第二个张居正,还是个有好点子却丧良心的蛀虫?

她还是不动声色,掩下自己胸中所想,道:“我是尝着湖广今年进贡上来的菜薹味道不如往年好,却不想还有这桩事。”

“有的时候,等宫里的贵人知道消息,再处理就来不及了。”

“怎么着?那边的百姓闹起来了?”

“倒不是那边的百姓。你想想看,湖广沃土肥田,撞上年头不好,尚且歉收,更遑论周边赣州等地?那边的农民不堪重税,想跑到湖广来求一片土地耕种,却不想湖广也是人人自危。现在那王杉为了周边难民一事,焦头烂额。”

能逼得百姓弃土地而逃难……此事若是属实,只怕规模和影响都不会小。

应宁问道:“他是怎么处理的?只顾着拦着人们不让进城?”

“他也怕难民人数太多,最后成了匪患,上达天听。”应谨做了个往上指的手势,“他明码标价,想进城,一个男人一两银子,小孩儿和女人二两,六十岁以上者不收。”

一两银子可以担负普通人家一个月的伙食。沦落到他乡来讨食的难民,哪里能出得起这份钱?

男人比小孩儿和女人便宜,是因为那是壮劳力,进了城还能给人雇去干活。

应宁在心里叹气。王杉这个黑心眼的,只怕有的人家会咬咬牙把一两银子凑出来,想着先把男人送进城,等在湖广这等富庶之地有了生计再接一家老小进城。

这法子狠就狠在,给了人希望,到头来却是一片空落落。

应宁语气里不由带了几分愤懑:“看似明码标价,他分明就不想让百姓进城。”

应谨又是一揖:“娘娘明鉴。”

湖广地方官盘剥,百姓人人自危,江西难民流窜,雪上加霜。应谨向利用此事做文章,让她名正言顺地以太后之位坐在已经年满十岁的小皇帝身后。

听起来是个可以利用的契机。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操作?

这些年赶上灾情,不是大旱就是大涝,若是遇着一个不好,大规模的疫病更是让人头痛。此事若是放任不管,不知道会演变发酵成什么模样,只怕酿成大患。若是现在管,难民的规模还不算大,他们揪着不放,再派军队镇压,只怕会被人笑小题大做,她还没坐上凤椅就先被人看轻。

最好的方式,就是在此事人尽皆知、却还有转圜之机时,由她出面,拨银子、赈灾,派兵、处置难民。漂漂亮亮地把这桩案子了了,应谨再联系人上书,集体求她践诺辅政,她“迫于无奈”只好接受。既不落人口实,也能按住那帮子新帝党的嘴,叫他们想骂“牝鸡司晨”也骂不出口。

只可惜说着容易,做着难。内里的各个关卡各个时机,都要精巧把握。流民的躁动闹到什么程度最为合适?派什么人去湖广镇压?湖广总督王杉的这个位置肯定坐不稳了,要怎么处置他?把他撸了以后,谁来顶替他?种种种种。

尽管如此,应宁也心知垂帘听政一事宜早不宜迟。虽说她担心周渊的猜忌、担心大臣们的轻视而暂时选择隐在幕后,但为了自己以后在后宫的荣华富贵、为了应家的长盛不衰,她都需要在前朝建立威慑,以配合应谨谋事。

她也需要小皇帝的忌惮,叫他知道,哪怕未来有一天他亲政了,后宫里的太后也有足够的威信。应谨的势力在未来只会越扩越大,他们都姓应,同气连枝。想要扳倒应谨?还得看看她这个能立于前朝的太后的眼色。

他们没有很多时间了,周渊已经快十岁了,再过两年就可以为他选妃立后,到时候再想拿他当个花瓶当个吉祥物,就不再好操作了。

这些心思在脑海中盘桓了一圈,应宁望向应谨,脑中蓦地闪过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她和应谨,正是一段牢不可破的利益联盟。

一个小丫鬟忽然急匆匆跑了进来,应宁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她规矩极严,不常见这样不懂事的丫头。

“何事?”她语带不悦。

“明、明昌长公主进宫来了,说、说要看望您。”小丫鬟声音细细。

不下帖子就进宫,还打着看望她的名号。这个明昌,还当是先帝在世时了?

应谨立刻起身告辞,临走前还深深看了她一眼。

“微臣告退。望太后娘娘凤体金安,隆泽昌盛。”

*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哎呀,断了!”珠蕊被东迎和沐琦拉去给他俩踢毽子查数。

今日宣平侯进宫找太后娘娘,每次他进宫,太后就会把他们这些小丫鬟遣得远远的。恰逢依兰姐姐出宫探亲,他们这群小的就像被放出了笼,成群结队地寻欢快去了。

太后娘娘住进慈宁宫有段日子了,珠蕊都只远远地看过几回。太后娘娘并不常出宫,她这种殿外洒扫的小丫鬟能碰见的次数当真不多。

倒是宣平侯……三天两头就跑来一趟,虽说他与太后娘娘是叔侄俩,也不用来这么勤吧。珠蕊感觉自己见到宣平侯的时候都比见到太后娘娘多。

正发着呆,珠蕊又听到东迎埋怨她:“侬又在想什么?我和沐泽又新开一轮了!刚我踢了好几个侬都没给我记上!”

珠蕊连忙陪不是。

三人正想重开一轮,只听到一个尖细的嗓音在那叫:“诶!那仨丫头!快过来!”

三人打了个激灵,赶忙小跑过去。

珠蕊看到沐琦还甩给她一个白眼,似是在怪她刚才发呆,害她们踢不成毽子。

到了近前,只见是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头戴银鎏金头面,穿着直领对襟宽袖背子,绣着精致的花纹,线条流畅,耳朵上夺光的珍珠坠子熠熠生辉。珠蕊没敢细打量,三人一同跪地行礼,她还看到了一双尖足凤头的绸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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