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吴老太去敲了李老太的门，没一会儿李有娣就带着几个孩子走了回来。
看到被乔曼温拿树枝抽着打屁股，哭天喊地咒骂人的李天赐，四个人谁都没去劝乔曼温打轻点。
来娣甚至还挥舞着小拳头，怂恿三婶狠狠打。
乔玫没有留在屋子里，借口去茅厕溜了出去。很快绕到李老太屋子墙后面和篱笆的缝隙里，弯着腰蹲在窗沿下偷听。
屋里的人也没想着会有人偷听，又或者是吴老太做贼心虚，说话还是正常的音量。泥瓦房也不隔音，蹲在窗户下的乔玫听得清清楚楚。
“亲家啊，我听到一点传闻……哎，也是难以启齿，就想着来给你提个醒。”
是吴老太慈祥懦弱的声音。
“哦？什么事啊还要你专门说给我听？”。李老太听起来不太乐意搭理她，声音有些阴阳怪气，也不好奇吴老太嘴里的是什么事。
心里却警惕起来。
【乔招娣最近变化这么大，是不是被哪个碎嘴的撞见什么，告到乔家去了？】
“咱们是亲家，你不用遮遮掩掩的。”，李老太卡了口痰，像是直接吐在了地上，听得乔玫胃里泛起恶心。
【老三儿子都生了，总不至于又出去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了吧】
听她这意思，乔招娣生出李天赐之前李有粮就出去找女人了，而李老太也是清楚自家儿子不忠于婚姻的腌臜事的。
乔玫心底又添了几丝厌恶感。
“哎……亲家母，那瘌痢头家的那个得了咳病的地主儿媳，是不是跟你提过想要望弟的话。”
“什么？”，李老太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声音都压低了：“你可不要瞎讲，我们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老五还在部队里呢，再好的人家不过了，怎么会和地主家扯上关系。”
“我哪里会拿这种事瞎讲啊。”，吴老太一副生怕沾染上的嫌弃语气：“虽然瘌痢头家里藏了十几根小金鱼没被发现，好像还有什么金银首饰什么的没被抄家的人找出来，但他们成分不好，哪里配得上咱们望弟。”
李老太“嘶”了一声，下意识问：“这么多金子，得多少钱。”
吴老太语带羡慕：“那么多钱，他们十辈子大鱼大肉也吃不完啊，偷偷换了钱，日后照样能吃香喝辣的。”
这话明显是唬李老太的，外边买瓶酱油都要票，再有钱也没地方花。何况瘌痢头家里压根也不敢把黄金拿出来。
但李老太明显想到了别的，眼神都飘忽起来。
“我也是听我们家恩廷说的，他听到瘌痢头和他那群兄弟吹嘘，说要找望弟做童养媳。”
李老太终于回过神来：“那混子都要十六七八了，望弟才六岁，他怎么可能看上望弟。”
她狐疑地看着吴老太：“你是不是说瞎话诓我，还是你家儿子听错了，怎么可能看上的是望弟，你要说我大外孙女我还信几分。”
【盼弟是张家人，和李家隔了一层，如果他们真的藏了小金鱼，那……】
吴老太语气真切：“我原本也以为听错了，恩廷再三跟我解释，我才知道那地主家打的是什么腌臜主意。”
“什么主意？”,李老太下意识前倾身体。
“他们家成分不好，又有个痨病鬼婆婆，哪家正经姑娘愿意嫁过去。”，吴老太缓缓说。
“当过地主的心眼都坏，他们就打算找个小姑娘，尤其是三代贫农家里的，偷偷给一块小金鱼，算是堵了嘴。”
李老太惊呼起来：“这怎么成，我们李家成分好，又有当兵的儿子，亏得他们敢想！”
吴老太赞同地点头：“咱们李家是正派人，别说一块小黄鱼了，就是两块咱都不会同意的！”
李老太咽了咽口水，乖乖隆地咚，一块就够让她抓心挠肺了，还来两块？
但想到自己的五儿子，又想到村里那群惯会说人闲话的长舌妇，李老太还是压下了心底的贪婪。
吴老太还在愤慨的抱怨：“那地主家的人狡猾得很，说是定了媳妇，签了字据，但不告诉村里人。”
“啊？”，李老太再次坐直了身子：“那要是我们毁约了怎么办。”
“你当人家傻啊，如果彩礼是两块小黄鱼，那人家只给一半，十年后再给另一半，更不要说还有字据了。”
吴老太的声音愈发具有蛊惑性。
“十年后他们家儿子也才二十六，望弟十六岁，正好可以成亲。那时候地主都倒台多久了，村子里计较成分的人恐怕也不再针对他们了。”
李老太声音飘忽起来：“既然这样，他们到时候再找不就好了，怎么就看上望弟了？”
吴老太笑了笑：“招娣长得好，也就是生了孩子后憔悴许多，他们家觉得望弟长开了也会和招娣一样好看。”
“就图这？”，农家娶媳妇讲究宜家宜室，孝顺好生养，李老太深深觉得只图好看那就是找狐狸精。
得亏吴老太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不然听到这话，说不准还得憋一肚子气。谁让李老太那话也是在影射成婚前的乔招娣呢。
“地主家哪有傻的。”，吴老太说道：“这么小的孩子当做他们家媳妇养大，不说平日里可以偷偷去他们家干活照顾婆婆，就是长大之后也不至于心野了。”
李老太倒是信这话，在她看来，从小培养出来的儿媳肯定向着夫家。虽然她不懂什么叫洗脑，但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小丫头更好控制。
乔玫又听了一会儿，吴老太这会儿倒没有明说，只是有意无意的蛊惑李老太动心。
听到吴老太起身要走了，她连忙猫着腰走回了院子里，动作太急，刚拐出转角就撞上了人。
“大丫？”，一盆刚洗好的衣服被掀翻在地，动静很大，乔玫又听见屋内咚咚的脚步声，她连忙侧身躲回墙后边。
大丫看她躲起来，眼神有点奇怪。这时吴老太已经推开了朝着正院开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张望。
大丫慌乱的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奶，我想去后面拿晾衣杆，不小心碰翻了木盆。”
李老太撑在窗沿上，努力伸着脖子看。见到地上已经滚了灰的一盆衣服，她定了神，又骂道：“死丫头端盆衣服都端不好，你还顶什么用！”
她啪地一声关上窗子：“动作小点！”
大丫又瑟缩了一下，乔玫连忙蹲下身帮忙捡。
“没事，我自己来就好了。”，大丫蹲下来，长满了冻疮的一双手把衣服从乔玫手里接过来。
难得她们白日里有交集，乔玫盯着她的手看了半晌，声音闷了下来：“我撞翻的盆子，应该我洗的。”
她也不顾大丫阻拦，捡完衣服后，抢过木盆就去了井边压水。大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咬着唇跑过去。
衣服先前洗过一遍，这次只要洗掉灰尘就好了。乔玫让大丫在一边看着，原本大丫还不肯，直到乔玫的语气带了一点命令，大丫才瑟缩着收回手。
乔玫叹口气，想把大丫养回正常的性格，光给她解决掉外部的家务活也只能解决小部分问题。
正搓着衣服，吴老太已经推开门走了出来。看到乔玫也在院子里洗衣服，她倒是没有意外，毕竟从前的乔玫就是像大丫一样，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的。
李老太没有送她，李天赐却从李有粮李有学兄弟三个住的屋子里跑了出来，像是趴在门上看了许久。
他冲到院子里一把抱住吴老太的大腿，嚷嚷着要新鞋子。
吴老太看着腿边的小孩，表情有些复杂。他哭起来的时候鼻翼翕动着变大，黑瘦的脸和他的亲生父亲很像。
吴老太皱起了眉，想要说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又生生止住了。张着嘴巴看了他半天，才说道：“你好好孝顺你妈，听你妈的话，下次我过来就给你新鞋子。”
听到承诺，大腿上的手立刻就松开了。吴老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拉住想要转身离开的李天赐：“不许再说你妈是赔钱货，让我听到我就再也不给你好东西了。”
“行。”，李天赐无所谓的点头，只要她妈和她姥姥还像以前一样听他话，给他好东西，他就不说她们是赔钱货。
乔玫听到他这番心里话，没忍住笑出了声。吴老太皱眉看向她，又说了几句多干活不要欺负弟弟的话，才挎着篮子走出去。
李天赐出来的急，身上的棉袄扣子都没扣好。他像是想要回屋里去，可余光看到蹲在井边洗衣服的两姐妹，眼睛突然瞪大了些。
李天赐一边尖叫一边跑到井边，指着乔玫发出一串类似于嘲笑和得意的笑声。
“你笑什么？”，乔玫莫名其妙，忍受着聒噪尖利的声音，她心底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你在给我洗衣服。”，李天赐指着乔玫：“你还敢打我，现在还不是要伺候我。”
乔玫的眉头皱得更深，李天赐到底是被怎么教的。她手上的锤衣棒又重重砸了一下湿衣服，她当然不觉得从大丫手里接过来的衣服会是李天赐的，只以为李天赐又在发癫。
乔玫眯起眼，盯着李天赐：“怎么，你身上的衣服是不用洗吗，还是你天天穿着又脏又臭的衣服啊。”
这段时间乔曼温没有洗过李有粮父子的衣服，李老太也没有因为这件事阴阳怪气或是骂过人，想来是这对父子自己想办法洗掉了。
但她和乔曼温到来也才不过半个月，加上北方天气冷，他们洗脚都不勤快，说不定这半个月他们身上穿的都是脏衣服。
这么一想，乔玫脸上就只有嫌弃了。
“你才穿又脏又破的衣服。”，李天赐身上的衣服只有一两个补丁，不像是乔玫身上，打满了补丁。
他恶狠狠瞪了乔玫一眼，连大丫也没放过:“你和大丫洗我的衣服，不就是在伺候我吗。”
砰地一声，乔玫把手里的衣服扔的有三米远。扔完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四叔一家的衣服，跟你有什么关系，自作多情。”
她转头看大丫，本来是下意识的动作，可大丫脸上却出现了一丝慌乱，声音细的和蚊蝇一样：“望弟，这是三叔和天赐的衣服。”
木盆里还有内裤和袜子，因为掉地上的时候被其他衣服包住，没有碰到灰，乔玫就让大丫拿到一边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哪怕她没有亲手碰，都觉得胃里翻起了恶心。但除了恶心之外，她更多的是愤怒。
“你们父子俩的衣服，为什么要大丫来洗？”，她原以为最恶心不过是李有粮自己不愿意洗，就扔给李老太。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几十岁的成年人，会把自己和儿子的衣服扔给六岁的侄女去洗。
“洗衣服做饭本来就是女人的事。”，李天赐嚷嚷道，因为他的动静，乔曼温和李有娣打开了窗户往院子里看了过来。
厨房门被推开，脸颊上捏不出二两肉的二丫伸出了一个脑袋。
【真想把他们每一个人都扔进井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