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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1 / 1)

天凝山外,云雾缭绕。

忽而,紫光冲天,一霎时,地动山摇。一道身影冲出崖底,立于云层之巅。银涛翻滚,万物瞬间沉埋在滔滔白浪之中。

殷玄铭俯瞰雪山动荡,眼底闪烁着不加掩饰的癫狂,扬起突兀讥诮的微笑。他期待将要发生的一切,抬头的瞬间,气息大变。

若是靳欢在这里,闻见他身上这股乱七八糟的味道,一定会心生好奇,抓回鬼界。

殷玄铭握住那把刀不像刀,剑不像剑的法器,姑且算是一把长剑。但细看剑柄,与雷神剑玉柄一般无二,只是渐渐趋向黑紫。

雷神剑玉柄,原是极淡雅的紫玉所刻。

远山白雪皑皑,渐渐归于平静。

殷玄铭眼前浮出一个画面——与世隔绝的村庄闯进魔族。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个人从天而降,砸在少年眼前,又被黑雾卷走。他惊慌失措,想抓却扑了个空。

视线里,魔族在火焰里狂欢。

画面渐渐模糊,殷玄铭的脸色扭曲得近乎狰狞,呼吸倏然急促。

他赤红着眼,直视上天。

风声骤停,天幕泄光。

人界,众神所设的幽都山结界再也维持不住,轰然倒塌。无数魔族挣脱枷锁,冲破屏障,踏进幽都山,朝人族的聚集地进军。

荒野之上,面对气势汹汹的魔族,颜溪毫无惧色,朝天举起红缨枪,带领众仙迎战。与此同时,卫渡同仙门百家马不停蹄地朝幽都山奔去。

两军对垒,狼烟四起。

人皇故居,林终南端详栖夜人皇的画像,眉宇间神色清冷又温柔。双手搭在轮椅两侧,温热的灵力在体内流淌,聚于双膝。

他再次站了起来,朝人皇三拜。

“栖野人皇,你当年的预判果真应验了。我此番离去,恐怕是没有归来的可能,望你庇佑人界渡过劫难,重获安然。”

林终南眼眸含泪,一滴泪缓缓滑落下来,他却突然无可奈何地笑了,唇角微微勾起,极其悲戚。然后,转身大步流星。

天门开,复地诏,鬼帝靳欢现世。

天光铺满人界的那日,人界的厮杀已经持续了整整七日。仙魔混战,尸横遍野。人族最强尊者林终南如同杀神,不知疲惫,不知疼痛地挥刀。

直到尸体成山,他祭出栖野人皇的灵力。至此,世间再无魔族。

鬼界,靳欢站在魔鬼城高墙之上,低头看倚在腿边的明策,头间的帝冠叮当作响。

明策仰头道:“母帝,长老们都……不在了。”

靳欢很轻地“嗯”了一声。

“轰隆”一声,地门毫无征兆地开了。

天地相接,通天塔重现鬼界。

沉默半晌,靳欢擢手牵上明策,朝守候在旁的邬童轻轻点了点头。

微风徐徐,四野无声。母子俩姿态从容,踱步走向黄泉,来到轮回台。

靳欢的视线扫过一众鬼魂,顿感熟悉。

那段待在悬世殿,浑浑噩噩的时日里,有些刻意被忘记的东西在识海里泛起一丝涟漪,只留下模模糊糊的一幕。

父帝好像也曾带她来过轮回台。

“地点诏天复诏,鬼帝靳欢在此起誓,愿以一生护鬼界安稳,从天理从地道从人情,直至魂灵交还天地,绝不生悔。”

说罢,靳欢背对众鬼,摊开手掌,一朵巴掌大小的紫莲徐徐绽放,飘浮在掌心上。她眼光流转,望着那朵轮回紫莲,缓缓将它推向轮回台。

一束磅礴的紫光冲向上空,霎那间盛开朵朵莲花,如昙花一现般纷纷坠落,朝四面八方。

轮回紫莲绽放,笼罩着整座轮回台。

轮回之眼缓慢地睁开。

无数魂魄争先恐后地涌向轮回台。

与此同时,魔鬼城仅存的长老齐聚千福观,站在观顶望着轮回台的方位,脸色凝重。

开启轮回台禁制,正是独属于鬼帝的能力。

少主终是顺应了天地。

靳欢抱着熟睡的明策,不施法术,如同凡世母亲,脚踏实地,一步步走回千福观。

邬童城主自人界赶回,站在千福观外翘首以盼,直到靳欢出现在视线里,他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恭敬道:“鬼帝,仙族公主程殊传讯,银铃阵准备妥当。雪谷谷主苏朝然来讯,雪谷内诸位只待鬼帝亲临。”

靳欢淡淡地瞥了一眼邬童,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明策的背部,像是怕吵醒孩子。

邬童见状,欲言又止。

神界,承载上天庭的巨柱巍然耸立,却在一眨眼的功夫被拦腰斩断。

巨柱倾斜倒塌,分成无数碎块砸下来,笔直地落在众神的面前。

地师娘娘率先回神,拂尘一甩,数道传送阵在众神脚下生出,成百上千的碎石也静止在空中。

“非神者不入上天庭,为何擅闯神界?”

云雾迷蒙,黑影提剑拖行,踱步出来。

这时,掌管神界出入的小神道:“地师,通天塔重现,法神和武神正在赶来。”

“素闻神爱众生,想来讨教神为何爱众生。”

话落,生出漫天剑意。

地师娘娘闪身避开,轻甩拂尘。

爆裂的阵法打在肩上,殷玄铭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又在眉骨上轻轻一抹。眼眸生出血丝,隐约藏着疯狂又瘆人的笑意。

地师娘娘面露不忍,劝道:“凡人之躯接我三招,已是极限。若有朝一日,你以正神之名登上神界……”

“正神?我不做神。”

经历无数年风霜,被仇恨淬炼浇灌的心脏已经猛烈跳动着。他夺过无数飞升者的神格,炼过雷神灵力,早已是超脱三界的存在,自当无惧。

安稳千年的神族,仇恨为心的人族。

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几招过后,殷玄铭忽然仰头大笑,又低咳起来。他癫狂拂过袍袖,瞬间爆出一阵噼啪的雷电,卷动着飘散云雾朝地师袭去,竟叫地师看不穿那一招式。

电光火石间,一条卷轴凭空出现,迅速在空中铺开,化作屏障挡在地师娘娘身前。

武神步伐变幻莫测,眨眼间来到殷玄铭身前,凭空祭出法器,挥剑卸开雷霆一击。

这时,傅无虞道:“殷玄铭,殷家村一事,神族无错。人死,没有转圜余地。”

他从鬼卷上得知殷玄铭的前尘往事,见殷玄铭偏执疯魔的模样,不免想到自己,劝道:“魔族与仙门对战落败,途径殷家村杀人补气。神族并非不救,是不能违抗天理,复生整个殷家村村民。”

“你当时只剩一口气,安渝地师不顾己身,给你喂下神血,甘愿受罚跳下神界。”武神紧握拳头,一字一句道,“通灵族受命于安渝地师,扶养你。你放任邱袁几家谋害通灵族,当真没有一丝愧疚?”

体内的雷神灵力躁动,殷玄铭脸色微变,握剑的力度一紧,不动声色道:“殷家村祭拜地师,以求安稳。她既护不住,又为何抢地盘?神族靠着人间香火鼎盛,只会抢地盘,施舍小恩,不配为神。”

“这不是神界?怎么就三位应战呢?”

地师娘娘道:“你闯进上天庭,断天柱毁神殿,于下界是灭顶之灾。众神已经下界挽救,我的分身正在曾经的殷家村地界。”

殷玄铭扯了扯破烂的衣袍,“神不救人无错。神杀人,还能算是神吗?”

武神道:“神不会杀人,但伪神会。”

殷玄铭没听懂武神的话中话,继续道:“卷宗上记载雷神的修为仅此于权陵神主,这算是人间传闻,我也想验证一下。”

话落,万千雷丝骤然生出,攀附着殷玄铭。雷鸣电闪,缕缕黑云笼罩整座上天庭。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他脚下浮现金光法阵。

“地师娘娘老当益壮。”

地师没好气地瞪了武神一眼,“谁想与雷神之力对上,神躯也免不了焦香四溢。”

傅无虞道:“那些……未能飞升的人都在天凝山,鬼帝没有打算亲自出手。”

地师道:“鬼帝出世,不幸中的万幸。”

世界嗡嗡作响,殷玄铭望着连绵不绝的雪山,暗叹自己大意。不过好在雷神灵力稳固,他再闯神界,轻而易举。

“轰”一声,方才站的位置被砸出一个巨型坑。

他抬眸顺着杀意而来的方向望去。

无数残败的兵器从天而降,细看有几分眼熟。

“殷南真是给我留下了一个大麻烦。”

殷玄铭想起那些被殷南暗中救走的神,不,应该是那些差点成神的人族。

他们活着,也算意料之中。

但苟且偷生也比如今送死来的好。

这样想着,手上动作却毫不留情。

齐遇肺腑遭受冲击,血气翻腾。伤处如烈焰灼烧般疼痛难忍,他忍不住呲牙咧嘴。

雪谷诸君接二连三地倒下,却又爬起来,拼着破败的身躯使出一招又一招,抵死缠绵。

双掌相击伴,随着沉闷的砸地声,苏朝然几乎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响。她呕出一口鲜血,几回喘息后,她腾空而起,轻巧地旋身挥出一道剑意。

殷玄铭使用雷神灵力越发得心应手。

苏朝然勉力站起,脑海里思绪纷纷。瞧着殷玄铭掌控全局的一幕,她想起初识殷玄铭,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说憎恨魔族,势必要将魔族赶尽杀绝,她也附和几句,可魔族非他们所灭,人族却因他们而惨遭劫难。

沉默片刻,苏朝然道:“殷玄铭,当年你我北海相聚,魔族迫害渔民,你却只顾夺我神格。如今,你又有何资格责怪神族不救殷家村村民?”

话落,她再也站不稳,双膝触地。

齐遇见状,一瘸一拐地走向苏朝然。

殷玄铭怔愣一瞬,意志不坚,雷神灵力再次躁动,剑柄渐渐发烫,蠢蠢欲动。

一道剑意破空而来,风雪撒满空中。

冰冷的剑锋刺穿了他的身躯。

那一刹,他的眼神恢复清明。

“若你不执意炼化雷神灵力,也就不会丧失理智,仓促闯进上天庭。”靳欢像是无意间闯入的行人,从容自若道,“我还是明悦时,你尚存理智,以人族为重。不过两百多年,竟变得……”

冰寒的空气吸进肺里,殷玄铭感受着灵力缓缓消散,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痛的。

“殷玄铭,你不该是这样的。”

有很多话堵在喉咙里,她想说:你设局暗示邱袁两家对我出手,为何要害死褚清等仙门中人;神族不是永恒的,你只认出洛霜的神器白玉笛,就想杀我试探她;吴家兄妹只想努力活着,你却要破坏万鬼窟防线,害得人族伤亡惨重,兄妹阴阳相隔……

其实她最想说的是那位被她附身的采药女,名唤方璇璇,你妹妹殷玄璇的转世,或许是与前世经历大同小异,性情没有变化太多的,但命数不好。

风雪遮天蔽日,殷玄铭浅埋在细雪里。

与此同时,雪谷诸君失去执念,他们周遭泛起光芒,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消失于天地间。

苏朝然正在一点一点消散,嗓音破碎:“鬼帝,林终南尊者为你挡了一次雷劫。”

齐遇搀扶着苏朝然,浑身颤抖得不像话。他是修炼得道的人族,与差点陈成神的苏朝然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此刻满嘴血腥,泣不成声。

“我、我知道。”

风雪成幕,靳欢轻声念出传送法诀,顷刻间就从天凝山消失,来到仙族灵地。

密密麻麻的灵丝悬在空中,上面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无数根琴弦断裂,散落成一片,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

血雾散去,只见一女子抱琴而跪,身姿挺拔。靳欢缓缓靠近,唤之。女子微微抬头,眼中有血流出,瞧见她来,血与泪顺着脸颊潸然落下。

“程殊,怎会……”

程殊不答,动作僵硬地将手抬起,露出一颗四方银铃,无声道:“坏了一颗。”

“四方银铃不及你的性命。”

程殊眼中含笑:“有一曲想弹给你听,但事与愿违。若有来生,仙梨村梧桐树下见。”

仙梨村到处都是种满梨树,只有一颗梧桐树,种在楚宅,是程殊当年祝楚泽和明悦大婚所赠。

靳欢哽咽着道:“好,好。”

程殊慢慢阖上眼睛。

靳欢猛地顿了一下,回头望向战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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