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侵体，明悦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宫殿。她盘坐在地上，环顾四周。
千福观殿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壮观的壁画里刻着历代鬼帝的名讳和画像，气势磅礴。
“这宫殿不错，合本姑娘的眼光。”
明悦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绕着主殿转悠几圈后，忽然停在壁画前。
“长得有点眼熟。”她眼珠一转，视线下移，“第三任鬼帝路遥，助第三任人皇邵桉违抗天地法，插手人界秩序，惨受牵连，幸得鬼界众民相护，保全其位，而后不曾踏出鬼界，卒于补全人鬼结界。”
“灵雨如期而至，鬼界众民悲恸。”
明悦转头看向第一二任鬼帝的生平事迹，按顺序走下去，品赏历代鬼帝的辉煌。
最后站在一块什么都没有的壁画前。
她不受控制地靠近，抬起手轻拭壁画。
浮光瞬息点醒，尘埃挥散。
明悦怔然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壁画，只觉得莫名其妙的亲近。她的指尖颤巍，眼前忽然一黑，抬臂扶上鬼帝壁画。
恰巧落在鬼帝的掌心里。
壁画里，鬼帝静静地注视着那座帝椅。他一袭青墨帝服，抱着朴素的长琴，另一只手微微朝前抬起，仿佛要牵上谁的手。
明悦下意识缩回手，指尖发颤。
“鬼帝明衡，顺应天地诏令，登帝位。与人界靳幽使者相恋，得一女。后灭天道而重伤，遭雷劫鬼体尽毁，其女代帝位。”
明悦垂眸，挑出重要的节点默读。
“轰隆”一声，一座石门缓缓打开。
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转头循声望去。整个人呆愣住，她回头，定定地望着明衡鬼帝，虽然鬼帝都是银发紫眸，但容貌不同。
明悦退后两步，仰头端详。
沉默半晌，她道:“这把古琴是靳幽使者的法器吧？你想牵的是不是你的女儿？”
“对不起，我不小心碰到了。”
明悦眼角变得湿润，不知道为何忽然好难受。眼眶里蓄满眼泪，她盯着明衡鬼帝，道:“我……我觉得你是最好看的。”
说完，她转身朝石门奔去。
石门缓缓闭上，明悦透过门缝朝明衡鬼帝像投去最后一眼。
“砰”的一声，目光被阻断。
她仰头逼回眼中泪。
心口像是被揪住般，情绪崩盘，眼泪夺眶而出。明悦靠着石门捂住嘴，呜咽出声。
不知过去多久，整个人逐渐平静，环顾四周，只见一条通往上面的石梯和烛台。她警惕地拿起一根火烛，缓步抬上石阶。
烛火摇曳，照影于墙壁。
主殿内，骤然陷入黑暗。
最后一张鬼帝壁画浮上一层薄薄的尘雾。
与此同时，留下一道轻浅的叹息声。
这边，明悦登上千福观最高阁，石梯之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她眉心一跳，朝阁内走去。
推开石门的一瞬间，冰寒彻骨。
明悦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眼前冰雾弥漫，她贴着墙壁观望片刻，察觉不出危险气息，暗自松了一口气。
明悦缓缓蹲下身，掏出暗袖里的符纸，抬手抛至空中。她念出口诀，一支朱笔旋即出现在掌心。
明悦握笔转动几圈，悬空上下挥舞，繁复的咒文浮现。她反手轻轻一挥，咒文扑向符纸。
霎那间，符纸燃烧，照亮阁楼。
明悦微怔，失神般靠近玉床，垂首凝视冰玉床上的女子，心里暗叹:稍逊我一些。
女子身穿墨色帝袍，领襟露出一层如血的衣缘，裙摆铺展开。她眉眼清淡，脸庞素净，好似大病初愈的美人，令人心生爱怜。
浑身倏然剧痛，明悦扶着玉床滑坐下来。
她掏出一张空白符纸，认命般地画止痛符，嘴上嘟囔道:“搞得我又疼又冷，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必须赶紧找路逃出去。”
说着，明悦撩开衣裙，将符纸贴在腿上。
她站起身来，绕着玉床翻找机关，没有任何收获，以玉床为中心扩展寻找。
不一会，明悦沉着脸走回玉床，坐在床尾，轻蹙的眉眼忽然舒展。
“漂亮姑娘，能醒醒指一条明路吗？”
“……”
“不给就不给，我自己找。”
明悦折腾几圈，又回到玉床。她正想原路返回，空中符纸忽然被打落。
眼前一下子漆黑无光。
她握紧符纸，脑海里回想楚泽所教的符文画法，好像是有攻击的符术。
灵光乍现，五感放大。
下一瞬，奇怪的香气扑鼻而来。
失去意识的一刻，明悦痛心疾首道:又中招了，都怪我的鼻子灵，下一次要找楚泽学减弱嗅觉的符文。
石门开，洛霜拖着黑袍走进来，腰间的玉笛白穗垂在黑袍外。她拿起玉笛，笛声触动法阵。
与此同时，成千上万的阴兵在千福观列阵。
周遭的石壁泛起蓝光，洛霜弯腰抱起采药女的身体平放在冰床上，望着少主魂体回归本体，采药女躯体腐烂，眼神淡然。
洛霜回头，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黑衣。来人负手而立，直视洛霜，道:“你想少主前往人界修行，应该和魔鬼城长老们商议。”
洛霜静默不语，身后响起一声闷哼。她抬眼望了一眼时逾，径直越过他离开阁楼。
时逾转身望着洛霜的背影，消失在原地。
没一会，明悦苏醒，脑袋昏昏沉沉。她扶着玉勉强站起来，眼前一阵眩晕，分不清东南西北。
忽然听见千福观外的响动，她跌撞地朝石门走去，不忘朝玉床的方向道:“漂亮姑娘，有缘再见。”
明悦回到最初的地点，也找不出路。望着壁画，她皱起的眉眼忽地上扬，跑到壁画对面的一堵墙前，上面记载着各种功法。
她盘坐在地，附身誊抄在符纸上。
“好厉害的法术，竟然能穿梭人神鬼三界。”明悦咬着朱笔，照着壁画做出手势，狐疑道:“我的灵力怎么突然有点充盈？”
她照着壁画指示默想肖府祠堂。下一刻，灵力浮出体内，突然原地消失。
“少主，你的天资和悟性不输靳幽尊者。”
洛霜走出暗处，一步步迈向殿门。她站在高台上，道:“传令，少主闭关修炼，不得侵扰。”
“吾等谨遵帝令。”
话落，阴兵奔袭，瞬间消失。
这边，明悦忽然出现在肖家祠堂。
收拾残局的肖家奴仆和褚叶两家弟子皆被吓了一跳。
叶家弟子道:“这位道友，你没有被鬼吞掉啊？”
明悦瞟了一眼他，道:“楚累赘呢？你们看见没，他还欠我银钱，别想趁机逃跑。”
一人道:“那个……你的人也被裂缝吞噬了。”
明悦瞪眼:“……”
她微不可察都叹了口气，再次做出那套手势。在祠堂众人的注视下，凭空消失。
再次睁眼，眼前是一条不见尽头的长河。
“楚累赘不在这里，功夫不到家。再来一次。”
明悦嘀咕几句，默想楚泽，正欲做势。
忽然听见刀剑相击声，眼睛一睁，闪过一瞬间的精光。就像猛然发现猎物，狡黠，惊喜。
她奔走过去，就见楚泽被鬼兵包围，想看好戏的心一下子没了。明悦挺身而出，喊道:“住手，你们弄死他，谁来还我钱。”
话落，她趁机鬼兵尚未反应过来，闪身来到楚泽旁边，抓着人就跑。
徒留鬼兵愣在原地，想不通少主怎么突然出现，还出手帮助闯进鬼界的凡人。
见鬼兵没追上来，明悦弯腰撑着双膝，使劲喘了几口气。她回头见楚泽脸上带伤，目露可惜，心想这一张皮囊被毁，是一大憾事。
楚泽看穿明悦，道: “不会毁容的。”
“那最好不过了，万一你还不起钱，能卖进花楼里，再不济还能杀掉，新鲜卖给刘海。”
“卖尸体的怎会买尸体。”话一出口，楚泽意识到自己被带偏，转而道，“还是先离开鬼界吧！”
明悦道:“我刚学会一种传送的法术，不知道能不能带人，试试看吧！”
说着，她在胸前做手势，灵力四溢。
“啊——救命啊，这次是鬼了吧？”
尖锐的嗓音划过耳边，明悦捂住耳朵，冷声道:“是的，专门来索你命的。”
话音刚落，这群被吓着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管家叹道:“仙人啊，你来无影去无踪的，属实吓人。肖府又闹鬼死人，这些凡人经不起折腾啊！”
“那群……少年呢？我有事找他们。”
管家指向一座楼宇，“他们都安顿在临湖水榭。”
明悦随口道谢，拉着楚泽赶至水榭。
“那位黑袍，女鬼呢？”
少年左看右看，指了指自己。见明悦点头，他撅起嘴，道:“自然是要被我家长老炼化啊！”
明悦蹙眉道:“炼鬼，你们有过问其子？她已修炼成型，算是鬼族，与人族不分高低。”
少年挠了挠头，道:“她害死人啊？难道还留着她继续祸害这片土地的无辜百姓吗？”
楚泽开口道:“害死肖家人的不是女鬼。祠堂里有镇鬼的法器，你们褚家应该认得出来。”
少年道:“我只知道女鬼被长老带走。”
“在哪？”明悦道，“你们长老。”
少年转头指向西侧房屋。待转过身，明悦和楚泽已经离去，他怔了一下，没察觉到身后来人。
“褚兄，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少年回眸一笑，没说什么。
青袍少年道:“走，我们去逛逛集市。”
少年点头道:“好，我去叫师弟他们。”
一群少年勾肩搭背，径直离去。
西侧屋内，褚家长老见两位不速之客，不失礼貌将他们迎进来。她倒了几杯茶水，道:“两位不请自来，我猜是为女鬼？”
明悦端起杯盏吹热气，见还不能喝，她直视褚家长老，道:“没错，你先交出来，我要带她去领钱。然后，我再送她回鬼界。”
褚家长老笑而不答，视线移向楚泽，道:“这位想必就是战神弟子，楚泽天仙吧？”
楚泽错愕，微垂着头，也不否认。
明悦笑盈盈地打量楚泽，道:“天仙，他是挺美的，称得上天仙。不过，”她顿了一下，面不改色道:“言归正传，交出女鬼。”
“两位来的路上有遇见官兵吗？”褚家长老不慌不忙地品尝茶水，喝完一口才道，“肖家主母和大公子是被魔族杀害的，肖老爷和大小姐是肖家新来的公子一刀捅死的，但二小姐的死还是谜。”
明悦道:“查出来也不能复生啊。”
褚家长老淡笑道:“姑娘倒是看得开，但不明不白的死法是要被查的，生平事迹都会查出来，公诸于世，方能结案。”
楚泽扯了扯明悦的衣角，抬眸直视褚家长老，道:“二小姐尸首上有魔族的气息，但并非暂居肖府的魔族所杀。那气息浓厚，像是真魔。”
褚家长老道: “官府验尸，断定二小姐于十七日左右自缢。但贴身侍女皆说二小姐是昨日死的，这说明那几日有人占据了二小姐的身躯。”
楚泽瞬间想通其中的弯弯绕绕。真魔占据二小姐身躯，伪装成二小姐自缢，还是留下浓重的魔息就说得通了。他道: “魔族夺舍，那不是鬼族才会的吗？”
明悦插嘴道:“魂体夺舍一事，有知者都可以。但神与鬼轻易不会夺人的命格，人夺人倒是常见。”
褚家长老和楚泽同时看向明悦。
“鬼界壁画上有人族抢命数、夺神格，鬼族自毁骨灰夺舍，神族抢夺封地的记载。”
沉默良久，楚泽道: “魔族本就是人。”
褚家长老敛目，道:“有人应该见过那真魔。”
“肖杰和沈毅啊，他们身上有二小姐的味道。”明悦仰起头喝光茶水，问道，“你现下能把女鬼给我吗？我急着找肖家人要钱，晚了就来不及了。”
褚家长老倏地一笑，“姑娘倒是坚守初心。”
明悦道:“领钱，没盘缠上不了路。”
“咚”的一声，门外弟子敲门，道:“长老，肖家新来的公子失血过多而亡。”
话音一落，楚泽看向明悦。
褚家长老道:“姑娘，你这是白忙活一场。”
明悦听懂褚家长老话中有话，轻哼道:“我才不吃亏，赶紧把女鬼交给我。”
“姑娘为何执着要女鬼？”
明悦伸出两只手指，道:“干一次活赚两份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