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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幕间·一之濑初(2)(1 / 1)

一之濑初在缓缓下沉。

像是浸没于海洋中无法挣扎,只能被水流裹挟,顺从于本能陷入更深的黑暗里。

越来越困倦,越来越寒冷,仿佛意识都逐渐凝滞。

她呆呆地凝视上方。厚重翻滚着的波涛带来的是一段段褪色的回忆。像是被水浸湿的旧胶片,卡顿而断断续续地一帧帧播放她的一生。

平凡充实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的前十六年。邂逅了很多有趣的事有意思的人的,很满足很美好的短暂最后两年。

真的很快乐,快乐到几乎足以抵消曾经时不时会产生的虚无感与寂寞。快乐到承受的痛苦与之相比微不足道。快乐到她绝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即使是在她死亡的现在。

一之濑初在缓缓下沉。

她看着水面往上闪耀的光。光束打在水中,随着距离越来越黯淡。

她在离光越来越远。当再也无法看到一丝光芒之时,自己将陷入永恒的沉睡吧。她忘记了很多事情,唯有这个念头格外清晰。

说起来,好像我们还有过许多约定?她迟钝而缓慢地思考着。是什么来着?

对哦。她想。

我还要一起看小翼亲手制作的烟花。还要尝一尝前辈料理水平有没有长进。还要和小现一起折纸。还要和派派参加幼儿园一日园长活动。文具店的店长小野亲给我预留了新款式的剪刀和贴纸。学校小卖铺周三限定的炒面面包。

……还有很多很多事想要和大家一起做。

我向大家约定过,我不会这样死去。

耳边模糊传来伙伴们为她加油的声音。

大家还在努力。那么我也不能输啊。

于是一之濑初奋力伸出未受伤的那只手,向光探去。

失去了一只胳膊,没关系。只剩了半边身体,没关系。她灵魂本源的力量是「对万物进行设计」,她只需要将这缕残破不堪濒临消散的灵魂转化为更加小巧、敏捷的形态,离开这里。

在死的海洋里,一只小小的白鸟努力挣脱水流的曳力,煽动被打湿而越发沉重的翅膀,往那吸引着她的亮点飞去。

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空间的概念,不知过去了刹那还是永恒,亦不清楚是否迷失了方向,她终于摆脱了怒海狂涛,抵达那光芒所在之处——

“你好,一之濑初。”留着姬式发型,身着浅色和服的年幼女孩平静地着看向湿漉漉抖动羽毛的白鸟,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出现,也并不意外她的模样。

女孩对好奇地叽叽喳喳围绕她飞来飞去地白鸟说道:“祝贺你穿过死亡的狭缝抵达另一种可能性,来自别的世界的另一个「我」。”

*

对于本次的计划,一之濑初原本以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自己死亡;或者在同伴们的帮助下,以昏迷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的代价顺利度过死劫。毕竟,对战是实打实的,即使变身之后她的肉/体得到保护,伤及本质的攻击足以扯碎她的灵魂。

这两者其实哪种对一之濑初来说都无所谓。

当然不是说她活腻了想找死,但死亡只是她预料之内可以接受的最糟糕的情况——经历了一年的波折她的后辈已成长为称职的英雄,该嘱托的也都说完了,该做的事也都做完了,剩下的交给信赖着的同伴们足矣。

而突然出现的第三种情况却是,在光芒的尽头,等她终于习惯了骤然变亮的视野,看到的却是和幼时自己一模一样面孔的小小的女孩。只是一之濑初不记得自己留过这样古典的发型,也未穿过这种纹样的和服。小时候的她是个活泼又快乐的人来疯,在独自思考以外的时间鲜少会露出这样沉静的神色。

她的眼睛当然也不是金色的。

但是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灵魂在震颤共鸣,让一之濑初迅速意识到面前年幼的女孩的身份——她也是她。

在一瞬间的茫然之后,一之濑初的心中满是兴奋。

没有多少人能有这样奇妙的机会与平行世界的自己相遇,更何况是因为走向不同有了差异性的自己。这简直,太酷了!

她迅速接受了自己穿越了的事实。

世界上都有外星人了,那么平行宇宙不也是可能存在的吗?一之濑初喜欢未知与意外,那意味着新鲜的谜题、全新的邂逅与冒险、新诞生的思考与答案。

还有就是——小初太可爱啦!一之濑初不吝惜于任何赞美,即使是对象是另一个自己。如果她还能变回人类形态,那么她想做的第一件事大概便是抱住超可爱的小女孩贴贴。但是此时她的灵魂太过虚弱,于是她能做到的只有停到小初的手掌上,亲昵地用脑袋蹭蹭她的手指。

在与小初接触之时,一之濑初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尽管十分缓慢,她的灵魂在被修补。

与雀跃不已的一之濑初不同,小初很规矩地正坐在由她构造的白茫茫一片的意识空间中,手捧着白鸟抬到眼前,一本正经地向她介绍:“这里是发展有别于你的世界的另一个世界。由于时空壁垒的无序状态,你的灵魂漂流到了现在的我所在的时间里,这是无数个巧合形成的必然,由偶然促成的奇迹。”

“小初好厉害呀!”一之濑初无比真诚地赞美她,“知道这么多。”

——小初在这份必然中做了什么呢?这个孩子把她叫来的理由又是什么呢?一之濑初很是好奇。

“……”小初垂眸,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受伤的白鸟超越时空带来奇迹’,我「看到」了初的到来。然后在需要的时刻稍稍锚定了一下初的灵魂。”

鎏金色的眼睛——和j·j相似的眸色。小初和他一样能够观测到未来的可能性。

“这样啊!”白鸟颇为人性化地点点头,“那么锚定是指?”

“我的主观意愿、你的求生欲,以及一点外界因素。”小初轻描淡写陈述道,“你的灵魂受了很重的伤。肉/体更倾向于被完整的灵魂支撑。”

“所以小初你——”思索了片刻,一之濑初说,“故意让自己的灵魂受伤了。”

她在询问,语气却无比肯定。在刚来到这个空间的时候,一之濑初绕着小初飞的时候便留意到了小初和服外未被遮挡住的点点马赛克光斑——那是灵魂受损的象征。

由她小部分残缺的灵魂吸引着一之濑初严重受损的灵魂,就像缺了一块儿的圆得到了那一角补足,得以继续向前转动。

“…….是这样没错…”小初微微睁大眼睛,惊讶于一之濑初精准的判断力。半晌,她带着一点点憧憬感慨道,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孩子气,“不愧是作为英雄的那个我。”

“小初也会变得更加厉害的!因为小初也是我嘛!而且小初已经是一个超可爱的小小英雄了!”一之濑初欣然接受女孩的赞美与向往,欢快地说,“你拯救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耶!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壮举!而且——并不只是这个缘由吧?”

“谢谢。”小初轻轻摸了摸白鸟的背羽,跳过了有关她受伤的部分,接着说道,“我在这个时间点呼唤你是因为有事情想拜托初。”

“拜托我?”

“有关我所看到的这个世界的未来。”小初并未详细描述未来,只是说,“这个节点初会与某人结下缘分。这份缘可能会给世界的命运带来变化。”

一之濑初喜欢有趣与未知。一之濑初喜欢人类与世界。

而且,这可是超可爱的另一个自己的请求!

“命运的变化…听起来好棒!”

「尽管有我的灵魂进行弥补,初的灵魂还很虚弱,需要通过休眠进行修复。」意识世界里的小初说,「你大概只有三十分钟到一小时。在这段时间里初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选择便好。」

「了解!」

于是,一之濑初短暂地接管了另一位自己的身体,在新的世界里睁开了眼睛,与不远处的和尚对上了视线。

“您好!这位和尚先生?您是谁呀?”她开口问道。

*

这个世界相当有趣。有着一之濑初的世界不存在的名为咒灵的存在。

而和尚、教主先生似乎是个很温柔的人。一之濑初能够体会到他对待她绝无虚假的耐心与包容——当然也不会忽略他眼中的阴霾和并无掩饰的对普通人、对无法看到咒灵之人的厌恶和憎恨,以及对小初姨妈真实的杀意。

因此一之濑初找了个理由支开了小初的姨妈,进行只有她和教主先生的一对一的对话。

教主先生说,咒灵是因他们的负面情绪诞生的,而能够驱赶(祓除)咒灵的咒术师则不断受到他们的伤害。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在微笑的面具之下,他的灵魂仿佛在哭泣。当他诉说的时候,那份痛苦与愤怒比起想要传达给一之濑初,更多是说给他本人听的。

就像是在不断暗示告诉自己没有做错一样。令一之濑初为他扼腕叹息:太可惜了,明明可以更美丽的……

盘星教教主没有在与一之濑初对话。他只是在说服他自己。

盘星教教主没有看到一之濑初。他眼前的她只是一个他想象中的被迫害的年幼同类。

一之濑初也无法与夏油杰交流。教主先生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一次次自我折磨、麻痹、以至于真实的色彩都被扭曲了。

——一之濑初与夏油杰还没有相遇。她与他的身份也让两人无法相遇。

于是她拒绝了眼前人的邀请。即使他很温柔地以尊重她主体的方式询问她的意愿。即使他困惑于一之濑初语焉不详——她自己觉得其实已经足够清晰——的理由。

当然啦,还有这个身体的真正主人小初。

「还不是时候,但这次已经足够了。」小初说,「初,我们换回来吧。」

「安心休息吧,来自异世界的我。」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几秒,她听见小初用稚嫩的声音平静诉说着预言:「等你醒来,命运的齿轮将会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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