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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3(1 / 1)

第五十一章攻城(下)

子时,月明星稀,一只亮羽黑鸦落在寒枝上,抖落了挂在枝头的露水。

树荫下是层层叠叠的黑色,若不是反光的银色腰带,还真看不清这树荫底下浩浩荡荡的人头。

“下雨了?”皇甫被露水滴到。

江柏舟往天上看了一眼,只见一轮孤月。

马蹄声细碎的回荡在空旷的大街上,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大街,此时连一丝光亮都没有,唯一的光亮便是不远不近的宫门闪烁着暖黄色的宫灯。

百姓多数都已经逃难,彼时绝对安全的天子脚下,已经成了定时炸弹,不知道何时就会爆发,而贫苦无法逃离的百姓,自然不敢点灯,他们宁愿摸黑匍匐前进,也不愿点灯,因为怕战火烧到他们身上,他们再也无力承受这样的痛苦了。

江柏舟又何尝不知战争的可怖。

他也曾带兵打过仗,见过战场上浴血厮杀的场面,见过破城后城里死伤惨重,流离失所的百姓,见过战火纷飞的边境,但这一仗,他不得不打。

不仅仅是为了凝王,为了他的亲生父亲,更是为了全天下人。

当今皇上虽不流连于后宫,但也不理朝政,终日装出一副爱国忧民,优秀帝王的模样,实则奏折都是江柏舟和太子批的,他说的好听是磨砺锻炼他们,但实则为自己偷懒找借口。政策都是由御史台直接出去的,皇帝从不过问,政治腐败的吓人,案子积压几年不破,百姓一闹就用斩首吓唬人,官员们看着各司其职,实则在有序的在逃避,没人想担责。

所以,他要重建这个外表看似光鲜亮丽,实则里面已经千疮百孔的国家。

他遥望着那一轮孤月,无声的叹了口气。

“嘿!接着!”

一声呼唤唤回了他有些傲慢的思绪。

是顾子安带着人赶来了。

江柏舟伸手稳稳接住佩剑,皇甫看剑还裹着黑布,还是没忍住问:“殿下,黑布为何不拆了?”

江柏舟淡淡的把佩剑挂在腰间,道:“还没到时候。”

皇甫从孩提时期就跟着江柏舟,从没见过他的佩剑,他用剑也很少,除非万不得已,但也不用自己的,随手拿一把就是佩剑了。

小插曲过了,现在离宫门已经很近了,皇帝近期听多了祝清枫的话,倒也变得聪明多了,宫门处的守卫不是一般多,比平时多了几倍。

江柏舟抬手叫了几个人来,“你,去东武门。你去西湘门。最后,你去南凤门。”

“是!殿下!”

顾子安拿着窥筒盯着城门,过了一会突然道:“不好,隐蔽。”

江柏舟打手势让大家灭了手中微弱用来照明的火折子,只听顾子安道:“祝清枫来了,加强了守卫,怕是计划暴露了。”

江柏舟眉头紧锁,一把夺过窥筒,宫门闪烁的灯光很容易分辨和观察,确实是祝清枫,他站在宫门前跟守卫说着什么,江柏舟心知肯定是雷炎那边出了什么变故,但他没有时间了。

他捏着窥筒的手有些泛白,可他要指挥作战,丝毫不能受影响,不能有任何事故,他相信,雷炎不会被祝清枫耍了。

“计划有变,听我指挥。”江柏舟淡声道。

顾子安接过窥筒,看着弯了的窥筒和上面清晰的五个指印,顾子安陷入了沉思。

我滴妈……这是个什么手劲……他这可是西洋进贡的窥筒啊……

“祝清枫怎么能那么快就赶回来?”皇甫非常诧异。

估计是刚刚那个弹珠暴露了……江柏舟想着,就起身准备要走了。

顾子安拉住他衣角,“做什么?”

江柏舟从背上抽了一支羽箭出来,将弓拉满,与遥远的弯月一样的弧度。

“咻”的一声,羽箭划破天际,势不可挡的射在了宫门处摇晃着的长兴宫灯上。

“趁现在!拔剑!上!”

隐蔽在暗处的几百号人马倾巢而出,祝清枫他们被刚刚那只凌厉的箭吓得有些乱了阵脚,当黑压压的人头朝他们冲过来时,他们才反应过来要拔剑相对。

大战一触即发。

江柏舟逆着人群,他耳力超群,听见了禁军赶来的踢踏脚步声,宫里的援军不久就会到,就算苏涉是统领,权利也抵不过皇帝,所以要速战速决。

江柏舟回头回望人群,双方厮杀的不可开交,但很明显是江柏舟这边占了上风。

他在马上肆意挥洒汗水,白毛羽箭一根根射中敌人的心脏,那把剑却始终悬挂在他的腰间。

祝清枫脸上血水飞扬,江柏舟的精卫多数都倒在他的利刃之下,不可否认,若是这个人各方面再好一些,江柏舟绝对会将他收入囊中。

他咬牙切齿的大喊:“江柏舟!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话音落下,城外山林寺的平安钟悠扬的敲了起来,子时到了。

江柏舟与顾子安擦肩而过,他道:“这里交给你了。”

顾子安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最后遥遥喊了声:“安全第一!”

也不知他听没听见。

江柏舟骑着马,想要直接杀进宫里,离宫门也就几尺的距离了,祝清枫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拦下了江柏舟,紧紧贴着挡住了宫门。

“让开!”江柏舟大喊。

祝清枫用剑对着江柏舟,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让开?呵,你想都不要想!”

“想篡位也得看看能不能过我这一关?!”

江柏舟没有犹豫,立即翻身下马,血色翻涌,他抽出弓一下没停顿的射了出去。

祝清枫躲闪不及,但箭锋还是偏了几寸,射到了祝清枫的肩头,他闷哼一声提剑就朝江柏舟刺来。

江柏舟轻巧跳起用黑檀木弓巧妙的回应着祝清枫的攻击,虽然他武功的确到了让人望而止步的程度,但一味防守,总归是有些吃力的。

最后,江柏舟的黑檀弓上全是剑痕,但没怎么受伤,但祝清枫伤了好几处,他擦了擦身上的血迹,突然笑了起来,“从未见过你用剑,还想着与你一决高下,可是江柏舟,你怎么能怎么看不起人!我真想把你的高傲拽下来踩一脚!”

江柏舟顿时有些同情他,但这不是在玩,这是战争,战争就是残酷的,他也不想杀他,换个角度来说,祝清枫也算是是一代忠臣了,若是能收为己用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已经站不起身了,江柏舟兴许是在箭上涂了毒药,他感觉自己的血在慢慢流干,脑子和嘴也有些控制不住了,于是将心里的话像倒豆子一样全部倒了出来。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你那么有天赋,又那么受宠,感觉好像一张口,天下万物都会到你手中,即便你说你要这江山,皇上也会毫不犹豫的给你,我时常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努力这么久,皇上还是处处忌惮我,防备我,不信任我,甚至我喜欢的女人,都喜欢你。江柏舟,你究竟有什么魔力?”

江柏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了,禁军脚步越来越近了,他若是再不走,恐怕真的来不及了。

祝清枫躺倒在地上,咳出一口黑血,在银白月光下显得那样的触目惊心,眼看顾子安他们杀的差不多了,江柏舟没有再理会祝清枫,只是丢给他一瓶药,便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闯进了他们死死护着的宫门。

祝清枫手握着洁白的瓷瓶,一时间想不到江柏舟究竟是何种意思?又是在同情他吗?想来他也不需要了,祝清枫缓缓闭上了眼。

江柏舟在宫里狂奔,许是禁军都去支援了,宫道上空无一人,但江柏舟不知道皇帝此时在哪,只能丢弃马,飞奔在红色宫墙上。

后宫灯火通明,想来妃嫔们和皇子公主们也睡不着,江柏舟站在高处,俯视着整个皇宫,赫然发现东宫灯火通明。

是了,太子的新婚妻子还在,江柏舟突然想起沈如月,如果自己这一次没有这么顺利,她该怎么办?

他无声的飞走在皇宫里,禁军从他身侧飞奔而过,苏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站在拐角处接应他。

“皇帝在养心殿,外面有三重守卫,你多小心,我带着我的人在暗处接应你。”苏涉低声道。

江柏舟微微颔首,“不必。你在此处接应子安他们即可,我一个人可以。”

这是个死局,而他,是破局者,只能他只身前往才能破了这一局,他不想牵扯任何无辜的人。

苏涉表情复杂,临走前还是说了一句:“此去需格外小心,舟儿,你知道代价。”

江柏舟突然释然一笑,“我知道,放心吧。”

苏涉第一次见他如此温柔的笑,总觉得江柏舟似乎已经做好了今夜不死不归的准备。

江柏舟没有躲没有藏,他大大咧咧的走在去往养心殿的宫道上,远处的警卫见他来了一个个拔刀相向,他有些违和的笑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反贼!站住!”

江柏舟在原地站定,他将铠甲脱下,将黑檀弓丢在脚下,高马尾依旧岿然不动,只是铠甲下的黑金蟒袍刺得人眼睛生疼。

带头的禁军首领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还以为他这是后悔投降的行为,刚把剑收了一些,但下一刻,江柏舟就从黑布袋中,拿出了一把剑。

那是一把通体金黄色的剑,像是黄金,但又比黄金还要耀眼,剑柄上悬挂着一条长长的流苏,有些旧,似乎还有干涸的血迹凝固,而它的剑鞘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龙,正张牙舞爪,龇牙咧嘴的朝着剑锋的方向,似乎是龙要将人吞吃入腹。

龙是只有历代皇帝才能使用的一种意象,此时出现在江柏舟的剑上,不言而喻。

禁军首领本就处在精神极度紧张的状态,此时又绷得像跟拉紧的弦一样,他重新拔出剑对着江柏舟,莫名对他手机的剑和他有很重的畏惧感,拿剑的手都不禁微微颤抖。

“反贼,你究竟要做什么?”

一个有谋反之心的异姓王,攻城眼看着到了最后关头,却自己脱下了保护他的铠甲,丢掉了武器,还穿着自己身为王爷时的朝服,讽刺意味拉满了,但没人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他太疯了。

江柏舟将剑反手背在身后,笑道:“我只是想说,我不需要武器,也不需要盔甲。”

“因为对付你们,绰绰有余。”

首领再也忍不住了,养心殿外的侍卫们一拥而上,江柏舟的确没有用任武器,也没有穿上铠甲,就这么明晃晃的将自己置身于漩涡中央,任所有人的刀光剑影朝他发作。

对付这些人,他的确游刃有余,但太无趣了,他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一半的人,苏涉说三重守卫,现在一看也不过百来人,看来皇帝对自己的侍卫很有自信,或者说,他低估了江柏舟。

江柏舟拍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在他提剑要走向养心殿大门的那一刻,门开了。

皇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一如他平日的样子,出现在了养心殿的门口,他身后站着孙公公,孙公公手里捧着圣旨,而皇帝手里,是传国玉玺。

“都说是你,朕本还不信,没成想,真的是你。汿儿,是朕做错什么了?你何必如此?”皇帝语重心长,但没显现出多少慌张。

江柏舟歪了下头,有些讽刺,“承蒙皇上宠爱,反倒是臣让您失望了啊。”

皇帝没有言语,他看了看周围倒了一地唉声叹气的禁军们,突然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你不是有心的,是谁在背后撺掇你?你没有杀朕的禁军,说明你并不是有意的,汿儿,告诉朕,为什么?”

这番感动了皇帝自己的话给江柏舟听笑了,事到如今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全国已经沦陷,他不知道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他不知道江柏舟已经蓄谋已久。

江柏舟提着剑一步步朝皇帝走去,养心殿前是长长的台阶,他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满天星光在他身后熠熠闪烁。

他殷红如血的唇一张一合,“有时真是不想说,但你真是蠢到了极点。”

江柏舟抬头直视他,眼里是满满的杀意和野心,皇帝突然有些害怕眼前这个甚至还没弱冠的少年了,他不由自主退后了几步,只见江柏舟已经快要走到他面前了,却突然停下了,皇帝正要暗暗松口气,谁知下一刻,江柏舟抽出了那把剑。

皇帝的表情在看见剑的那一瞬间,表情凝固了。

银白色的剑身上,一颗龙头毅然立在剑中央,龇牙咧嘴,让人一看便心生畏意。

皇帝脚步有些蹒跚,他几乎是喃喃道:“龙吟……这是龙吟!这把剑……怎么会在你这里……”

江柏舟笑了,没有回答他,只是眨眼的功夫,微凉的剑锋就抵在了皇帝的脖颈上。

龙吟是历代皇帝的佩剑,由著名的工匠打造,是为真命天子才配使用的剑,东华建立政权以来,一直由上一代帝王传到下一位手中,从未间断,但在清寿帝这断了。

因为先帝爷早在之前,就把这把剑给了凝王,圣旨也早早就立好了。

这把剑算是清寿帝这一生的执念,他找了这把剑半生,却没想到它一直在江柏舟手里,此时的他已经有些恍惚了,却很激动。

“这把剑究竟为何在你这!朕寻它寻得好苦啊……”说完,皇帝浑浊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他似乎清醒过来了,冷汗直流,畏惧的神色出现在他脸上,“汿儿,你若想要这皇位,你与父皇说一声,父皇就会拱手相让,何必采取如此方式?你看,父皇连圣旨都拟好了,传国玉玺也在这,只要你说,这江山就是你的。”

江柏舟手上用力了几分,皇帝脖颈上出现了几丝殷红血迹,他抖的更加厉害了。

江柏舟嗤笑道:“父皇?你竟敢称呼自己为父皇?你使谁的父皇?你的亲生儿子,已经被你一个又一个的杀死了。”

皇帝身体颤抖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

“你不是想知道这把剑我从哪来的么?我这就告诉你。”江柏舟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道。

“这把剑,是我亲生父亲留给我的。”

皇帝浑浊的眼珠子瞬间放大,嘴唇颤抖到说不出话来,他缓了一会又笑着摇摇头,呢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儿子!”

皇帝突然发疯,江柏舟死死压制着他,皇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江柏舟异常冷静:“我的亲生父亲,是凝王。是那个立了大功却被你说是谋反逆臣的凝王,是那个骁勇善战的凝王,是那个被你抢了皇位的凝王!你还想听什么?!”

皇帝哑口无言,他张开嘴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江柏舟,他说的,句句属实。

“你为了利益,伤害了多少无辜的人?你为了爬上皇位,踩着多少人的尸骨和鲜血?我要替我父亲,拿回属于他的皇位!”

皇帝闭上了眼,似乎是对他这罪恶半生的忏悔。

江柏舟说完,一下没有犹豫,剑锋刺过皇帝的脖子,鲜血纷飞,温热的血溅在他微凉雪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孙公公死到临头还要追随着清寿帝,他咬舌自尽了,手边还拿着那所谓的立太子圣旨,江柏舟弯腰捡起沾了血的传国玉玺,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养心殿门前,传国玉玺在江柏舟手中熠熠生辉。

顾子安他们厮杀了一晚上,身心疲惫,他们赶到养心殿前,也顾不得狼狈,集体下马朝拜。

“拜见新皇!”

从此,东华再也没有了乖张的旭王殿下,只有勤政爱民的绥宁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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