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平昌眼睛越来越红，但不知道为什么，干涸到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哽咽道:“小芽，摁下手印，你以后就不用再回这个豺狼虎豹窝了。”
路芽懵懂地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学着他之前的动作笨拙地沾了红印泥摁下手印。
她摁完就拉着明锡想走。
“等等，小芽。还有件事儿没完。”村长喊住了人。
不知道为啥，路老太心头一跳，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明显...
“还有路家从明知青手里扣出来的那些好处还没算完呢!”
路老太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完了，他们都吃了用了，怎么赔得出来!
“路文身上那件新袄子，你们家这两天吃的肉罐头，这两天去赶集买猪肉还有水果糖的钱，我还只是例举了一小部分，多的你们心里有数，该折算成钱的折算成钱，该折算成票的折算成票，感觉还给人家。”
支书每说一样村民就倒吸一口凉气。
这路家可真敢也真有脸伸手!
这不把人家当冤大头呢嘛!
也难怪路武嚷嚷着路家想把路灵嫁给明知青了，这么一个饭票在手，谁舍得放过？
路老太刀一样的眼神杀在了路武脸上。
路武被吓的哇哇大哭。
他不是!他没有!他只是说明知青来他能吃到很多好吃的，明知青以后要当他姐夫，他能天天吃到好吃的。
他也不知道这些是谁传出去的!
最外围的虎头默默围观，视线略过明知青时两人对了一个眼神。
他咧起笑脸:合作愉快～
“好!你不吭声不承认是不是？我看你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我们可把听说的都列出来了，比起你们从明知青那拿的只少不多，你们先把这些还干净了!”支书把两张纸摔在路老太身上。
路老太不识字，但路文识字，他不死心地拿起纸一行一行看，往下看一行脸色苍白一分。
绝大部分东西都在上头列出来了!
他目眦欲裂，自家的蠢弟弟居然把这些都说出来了!
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到外头乱说吗？
这些东西有一小半是用在他身上的!
让他拿什么还？!
路文把纸往地上轻飘飘一扔，把自己当个死人不吭声。
饶是陈银杏平时再惯着路武，此时也忍不住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狠狠往他屁股上拍了几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伴着嘹亮的哭声回荡在路家院子上空。
“自己做的不要脸的事儿，冲孩子撒什么气？”有人看不过眼，把路武从陈银杏手底下抢了过来抱在怀里哄。
“够给你们脸了，不要让我一项一项念出来。”村长沉沉地望着路家人，眼角皱纹叠起。
他看见这份单子的时候也唬了一跳。
他们也真敢舔着脸伸手要。
“我家没钱。”路老太看见大孙子的脸色就知道这份单子上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她哄明知青往后拿东西的时候不觉得，可现在在心底粗略盘算一下就惊觉这是一大笔钱和票。
东西都吃了都用了，让她们拿什么还。
“明知青和我家孙女睡了那么久，这点东西也够抵了。”她耍赖道。
嘶～
在场没人能想到路老太居然为了逃过还账往自己亲孙女头上泼屎盆子。
这话一传出去，不知情的人只会觉得路芽这个傻子都不安分，男知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亲奶奶口中说出来的话，多有说服力啊！
明锡脸上泛起笑意，只落不到眼底:“路阿婆，这些日子你想让我拿什么我都没说个不字，一是我在路家承蒙你们照顾。二是我把路芽当妹妹看，想让你们看在东西的份上对路芽也好一点。没成想在你眼里我是那么龌龊的人。在这件事上我问心无愧，而且也敢说我从来都是睡在地板上的，经常有村里孩子溜到我们屋子窗外聊天玩耍，这点儿他们也可以佐证。”
“就是!路老太你不要自己臭就给别人泼屎。我家大牛前两天晚上被我逮着偷偷拿玉米棒子去明知青那儿换糖吃，你们拿了明知青那么多好东西，连玉米棒子都不给人家吃饱!呸!”大牛他娘叉腰骂道，“我家大牛还和我说知青好可怜，睡觉都只能睡地上。你现在还想给人蒙头扣屎盆子，良心都让狗吃了!”
这下众人看着路老太的眼神都不对劲。
这老婆子真能一次又一次刷新他们的认知，一次又一次突破不要脸的下限。
这次要不是大牛他娘站出来说话，他们多少得怀疑上明知青了。
明锡微垂着头，后颈的骨头突起，瞧得人心生怜惜。
他唇角微勾，路老太真是每一回都不负他的期待啊。
不枉他又加了一道保险。
在众人的讨伐下路老太摆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正我家没钱!那些东西又不是都是我们吃的，明知青和路芽也吃了，我们是顺带的，哪有赔钱的道理?”
村长已经懒得和路老太废话了，他直接对着明锡道:“明知青，你算算他们从你这拿了多少东西，到时候直接从年底的钱和工分里扣。”
“村长，不必... "明锡话还没说完就瞧见路老太一阵风似地冲进灶房里拿了一把刀出来。
“你敢!”路老太拿着刀架在脖子上，“要是真从工分和钱里扣，我今天就死在这!”
村长气得脸色铁青，他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那就换一个，路芽你去，你想拿什么拿什么，要是这个路老太你还是不同意，那我今天就坐在这里等你抹脖子，你不抹我就帮你一把!” 村长脸色都狰狞了。
路老太见好就收，立马放下刀对着村长讪笑:“村长你说的啥话，让她拿还不成吗?”
路老太十分得意自己为路家保住了工分和钱，路芽一个傻子，能拿走些什么?
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其他人也是这么觉得的，他们摇头惋惜明知青这回亏了。
路芽眼睛一亮:“真的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吗?”
往日里她看上了路家的好多东西，她都想要，都想给小宠物，可总被他拦着。
说是什么:“要是你拿了东西，他们准要找你闹，到时候路老太她们就会一直烦你，也不让我和你在一块儿了。”
路芽只能遗憾放弃。
现在有这么个好机会，她眼睛亮地堪比小灯泡。
她撸起袖子先去屋后的鸡圈里一手一只鸡地提过来，拿了草绳捆了脚扔在地上。
这个鸡肥，小宠肯定爱吃!
而路老太已经在捂胸口了，她的鸡啊!
她又大又肥，一天能下两三个蛋的老母鸡啊!
她以为这就结束了，虽然痛心，但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这段日子占的便宜远超这两只鸡。
但路芽把鸡捆好往院子里一丢，又往后头去了，她没两分钟又提了两只鸭过来。
这时候不止路老太，陈银杏都开始呼吸困难了。
我的老天爷呀!
她不是打算把家里养的鸡鸭鹅全拿走吧?
没错，路芽真是这个想法。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躺了一地的鸡鸭鹅。
每家每户配额两只，路芽把所有的配额都拿走了。
村长见状欣慰地捋捋胡子，幸好路芽聪明了一回。
他刚刚就是怕明知青脸皮薄，什么都不好意思拿，才迫不得已换成让路芽拿的。
路老太翻着白眼要撅过去了，可路芽还没有结束。
现在大房三房都坐不住了，路老大和路老三强撑起笑脸对村长说:“村长，差不多了吧?”
村长冷哼一声:“你娘可是答应了，瞧路芽的样子还没结束呢，要是你不同意，你就瞧你亲娘抹脖子吧!”
路老大不敢说话了，路老三另辟蹊径，他找上了路芽。
“芽，小叔以后给你找果子吃，你别拿了成不?”他讨好地朝着路芽笑。
路芽回他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灶房，把灶房里的小半袋白面扛出来。
小宠物可以拿这个做好吃的白面馒头!
这小袋白面是上周路老太在明知青那儿拿了点钱和票，再自个儿贴上一半买的。
再过半个多月就过年了，她留着打算过年时候吃，过个热热闹闹丰丰盛盛的大年!
现在热热闹闹丰丰盛盛的大年正被路芽扛在肩上。
路老太瞧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目光落到了菜刀上。
实在不行，还是抹脖子吧?
只不过她纠结了半响，还是对自己下不去那个狠手。
这回路老太没撅过去，陈银杏气撅过去了，大房那边霎时间兵荒马乱的，一下是路老大扶着陈银杏大喊:“媳妇!媳妇!你醒醒!”一下是路武拖着大鼻涕哭的震天响:“娘!娘!你别死啊!”
路文裹紧了自己的袄子，阴深的目光狠狠盯着路芽。
“嘭!”路芽把白面一放，还没完，又往灶房去了，这一回，拿出来的是一条长长的腊肉和一袋白糖。
众人麻木地瞧着路芽来来回回，最后院子里堆了一地东西。
“怕是路家都要被她掏空了!”有人面带惊恐地轻声说，就怕被路芽听见。
旁边那人赞同地点点头，可不是嘛，看这架势和搬家差不多了。
而明锡的视线在一堆东西上绕了几绕，现在搬出来的东西比他拿出来的东西只多不少。